第7章

第七章

傅百川聲音顫抖:“你說什麽關不上了?”

言晏耐心地重複了一遍:“你的靈眼。”

傅百川:“……”

估計這是言晏第一次真心實意地跟他好好說話。

畢竟做賊心虛。

傅百川垂眼,用一種摻雜了委屈、憤怒、譴責以及視死如歸的悲憤的複雜眼神看着言晏。

言晏錯開他的視線,摸了摸鼻子,聲音有些含混:“也不能完全怪我。”

言晏道:“剛剛我大致看了一下,你的靈眼比較特殊,天生比正常人大一點,而且通五感百骸。”

傅百川:“所以呢?”

言晏擡手輕輕撫過傅百川的額頭,微微皺眉:“你小時候家裏是不是請過什麽大師來給你做法?”

傅百川微愣:“我爸是說過我小時候撞鬼,白天晚上哭個沒完,他就找了個大師給我做法。但當時我年紀太小了,不記事兒。你是怎麽看出來的?”

他話音剛落,言晏對他本來就不多的那點愧疚頃刻間煙消雲散了。

言晏收回手,幹脆利落地坐了回去:“那就完全不怪我了。”

他喝了口水,跟傅百川解釋道:“你不是撞鬼,是天生靈眼通達,簡單粗暴點說就是靈眼沒封之前你不但能看見鬼,還能不借助任何符咒直接觸碰到鬼。”

“鬼這東西很少有好看的,估計是你小時候不但能看見,還有那手欠的上手扒拉你,你不哭誰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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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百川:“……”

所以這就是他對鬼天生恐懼的原因嗎?

言晏指了指自己的眉心:“靈眼就在這個位置,但是給你封靈眼那個大師太靠譜了,用的永久性封印術,相當于用熱玻璃融着封了玻璃板上的一個洞。我先前不知道,開靈眼的時候把整塊玻璃錘碎了,現在補不了。很好理解吧?”

傅百川:“…………”

傅百川心如死灰:“理解不了。”

言晏微微挑眉:“怎麽又這麽害怕了?你不是說你家裏有秘密武器嗎?”

傅百川:“我沒有害怕!而且我又不可能一天24小時都待在家裏!”

言晏:“那你可以把你說的那個秘密武器帶身上啊。”

傅百川:“我真的沒有擔心那些東西傷害我!我就是看見之後有點不舒服!”

言晏微笑:“那你克服一下,看習慣了就好了。”

傅百川:“………………”

傅百川忽然想起了什麽:“不對啊,你說你能看見鬼是天生的,那你小時候就不害怕,就不哭鬧?”

言晏笑的眼眸微彎:“可能我忘記了吧。”

言晏說着就想收拾東西回家,傅百川想了想,還是又問了一遍:

“言晏,你是真的沒有聞見有一股什麽味兒嗎?”

言晏疑惑地看着他:“沒有。你聞見什麽了?”

傅百川想了想,道:“我也說不清楚,但是還挺好聞的。”

言晏點了點頭:“那估計毒不死。走了,回去記得查誰給常安宜轉的錢。”

傅百川:“……”

傅百川看着他的背影,怒道:

“你把我當工具人嗎?我是在幫你的忙,你能不能有點求人的态度!”

言晏沖他擺了擺手,頭也沒回地離開了。

言晏的身影消失之後,傅百川突然感受到了切身的慌亂。

他原來是想讓言晏陪自己回家的,但是出于成年男人說不清道不明的自尊與倔強,他最終沒好意思開口。

現在會抓鬼的不在身邊,自己能看見鬼就算了,鬼還能随意觸碰到他。

從別墅大門到停車場的幾百米怎麽就那麽遙遠!!!

傅百川站在別墅門口掙紮了很久,低頭忽然看見了自己手腕上的紅繩。

那是言晏給他帶上的,說是紅繩和白玉本就辟邪,裏面還有驅鬼的符咒,可以保平安。

時間漸漸地流逝。

傅百川終于下定了決心,連別墅的燈都沒有關,穿着正裝和皮鞋拿出大學時體測跑一千米的架勢一路狂奔向了停車場。

*

言晏到家之後已經很晚了。

雖然他拜托了傅百川調查常安宜購房所用資金的來源,但并沒有抱多大的希望。

言晏打開電腦搜索了一些資料,然後登錄微博看了一眼熱搜上挂的詞條。

果然,錦玉華城這事兒還在熱搜上挂着,還有不少人在罵他裝神弄鬼、為了掙錢不擇手段、當資本家的走狗什麽的。

有工夫在這罵他當資本家的走狗,怎麽不直接去罵資本家?

言晏懶得搭理這些,直接帶了兩個跟這件事相關的爆火詞條發了一條微博!

[#錦玉華城直播效果##兇宅直播錄屏#我是這場直播中的兇宅試睡員言晏,在錦玉華城B15棟別墅直播時發現了一些線索,可以證明已故房主常安宜的死另有隐情,希望警方協助調查。@首都公安總局]

言晏發完之後就關了電腦去衛生間洗漱,拿毛巾邊擦臉邊出門時忽然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

果然。

他的床上姿态妖嬈地躺了一個“人”。

那“人”穿着白背心大褲衩,頭發亂糟糟的,雖然長了一張硬朗帥氣的臉,但胡子拉碴的,膚色蒼白得不正常,九分的顏值也變成了七分。

言晏感覺自己太陽穴的血管突突地跳。

他右手快速地掐了個訣,然後拽着那“人”的胳膊往床下面帶:

“你給我下來。”

那“人”嬉皮笑臉地光腳下了床:“喲,長大了就是不一樣,次次我來找你你都對我發脾氣。”

言晏:“……”

言晏麻木道:“宿獰,如果你沒有每次出現都頂着這副尊容往我床上躺,我會這麽跟你說話嗎?”

宿獰:“你就是長大了翅膀硬了!你小時候都是喊我叔叔的!”

言晏:“……”

宿獰是一只特別強的鬼,言晏很小的時候就認識他了。

言晏在床邊坐下,彎腰從房底下拿出幾根香點燃了插進床腳的青銅三角爐裏,對宿獰道:

“你不是把沒有投胎的孤魂野鬼都弄到一塊兒整了個丐幫·陰間版嗎,天天忙得焦頭爛額的,還有空來我這兒?”

宿獰笑道:“再忙也不能忘了看兒子。”

言晏聲音冷淡:“滾。”

宿獰哈哈大笑了幾聲:“你還好意思讓我滾,我們還沒跟你算賬呢。你小時候我們幾個有頭有臉的鬼和大妖怪誰沒抱過你?結果你轉頭跟個老道士跑了,回來之後成了專門抓鬼的捕靈人,我沒削你就不錯了。”

言晏側首:“我有我的原因。”

宿獰拍了拍他的肩膀:“那行,你心裏有數就行。我就是來看看你,沒別的事我就先……”

他話還沒說完,突然響起了“篤篤的敲門聲。

言晏微微皺眉。

大半夜的,誰這麽閑?

門外傳來了一道熟悉的聲音:“言哥——開門——是我啊——我是你親愛的小傅——”

言晏:“……”

這人倒是能屈能伸。

傅百川開車回家之後,越看越覺得牆上裱的那道驅鬼符不足以撫平他現在的心理創傷。

原來他是想給微信上加的那位大師發消息的,但是上次別人已經無償幫過他,況且還是借的陳明姝的人情,頻繁勞動人家倒顯得有些不識趣了。

大腿要挑近的抱,于是傅百川思考再三,把那道驅鬼符從牆上摳下來揣進了懷裏,開着車一路狂奔到了言晏租住的公寓。

然後厚着臉皮開始撓門。

傅百川:“言哥——我知道你在家——給我開下門吧——外面好冷——”

傅百川:“你忍心看見你新交的好朋友在半夜11點的冷風裏瑟瑟發抖嗎言哥?我知道你不會的!”

言晏還沒來得及說什麽,宿獰就一臉興奮地問道:

“外面那小孩是誰?你怎麽突然就有了可以半夜登門的朋友了?讓我看看讓我看看!”

言晏咬牙:“不是你想的那樣!總之你快走!”

宿獰:“你還趕我!那我偏不走了,我要看看是什麽樣個小孩兒!”

言晏:“你會吓到他的,他怕鬼!”

宿獰:“沒事,他看不見我。”

言晏:“他看得見!”

宿獰:“……啊?”

宿獰:“你想辦法吧,反正我不走。”

言晏:“……”

言晏忍無可忍,三下五除二地把這祖宗塞進了床底下,帶給了他一個警告的眼神之後起身去開門。

言晏剛把門打開,傅百川就利索地裹着被子從溜了進來。

言晏:“?”

言晏:“你裹着被子說外面冷?”

傅百川笑嘻嘻道:“我心裏冷。”

言晏:“……”

一個個的都是些什麽毛病。

言晏皺眉看向傅百川裹的被子:“所以你這到底是唱哪出?”

傅百川硬着頭皮胡扯道:“咱們不是說要查常安宜的金額來源嘛,兩個人待在一塊兒工作效率比較高。”

言晏嘲諷道:“找根數據線把咱倆的腦子連一起是吧?”

傅百川:“……”

言晏走回了卧室坐在床邊:“我說小傅總,你總不至于怕得不敢自己睡覺了吧?”

傅百川三下五除二把自己的被子鋪到了言晏床上,然後從背包裏掏出了一套洗漱用品,冷哼道:

“甲方的事兒你少管。”

“我會害怕?這有什麽好怕的,我可是兩歲起就看恐怖片了。”

傅百川穿着一身正裝,身量高挑,一頭白毛略微淩亂,顯得格外肆意張揚。

抛開戲精本質不談,這位小傅總長得是真好,怎麽着都擔得上一句“眉分八彩,目若朗星”,冷着臉往那兒一站,頗有幾分矜貴淩厲的氣質。

言晏差點就要信了他的鬼話了。

傅百川自己都沒注意到,他西裝外套的口袋裏露出了符紙的一角。

——那是他出門時,急匆匆從牆上扣下來揣懷裏的驅鬼符。

*

即使符紙只露出了一角,言晏也一下子就認了出來。

那是他前不久改良的那一版,剛為了方便轉存成PDF不久,只發給過一個人。

就是他剛直播翻車那天加他微信、一口一個大師的貓貓頭小可憐。

Fu,傅百川,這樣看也能對得上號。

傅百川這位堅定的、不怕鬼的唯物主義者給他發過什麽來着?

鬼果然是真實存在的吧?我好害怕。

要是沒有一個讓我安心的符咒或者別的什麽,我今天晚上就不敢睡覺了。

我打記事起就開始怕鬼了TvT。

啧。

這小子還有兩副面孔。

言晏最後的良知讓他沒有當面戳破傅百川,他臉上帶着奇異地笑着向傅百川:

“兩歲就看恐怖片?也難怪。”

傅百川被他笑得渾身不自在,沒有回話,繼續去鋪自己扔在言晏床上的被子。

言晏擡手阻止他,冷聲道:“別睡我床,要睡睡地上或者沙發。”

被遺忘的宿獰不滿足只靠耳朵吃瓜,試圖從床底下探出頭去看,被言晏一腳踢了回去。

傅百川沒注意到,難以置信地問言晏:“你竟然讓我睡沙發?”

少爺從小到大,從來沒有受過這種待遇。

傅百川:“為什麽啊?都是男的,睡一張床上怎麽了?”

言晏:“你怎麽不跟你爸睡一張床?”

傅百川:“……”

傅百川怕再堅持下去言晏會直接把他轟出去,真到那時候就連沙發都沒得睡,就非常識時務地抱着被子往客廳去了。

趁着傅百川離開卧室,言晏一把把宿獰從床底下薅出來:“後面再跟你解釋,先對不住了。”

宿獰:“啊?”

言晏沒等他回話,直接開飄窗的窗戶把宿獰丢了出去。

傅百川回來的時候言晏已經坐好了。

言晏忍不住開口嘲諷道:“怕鬼怕成這樣,還非得讓我給你開天眼,也不知道怎麽想的。”

傅百川卻沒跟之前一樣抗議,反而有些微微出神。

傅百川道:“你記不記得我在兇宅問你有沒有聞到什麽味道?”

言晏:“記得,怎麽了?”

傅百川微微皺眉:“剛剛沒注意,我發現你家好像也有那種味道。很像,但是不完全一樣,而且這裏的更濃一些……”

傅百川說着,目光停在了床腳。

言晏順着他的目光看了過去:

只見床腳的青銅爐裏,言晏給宿獰點的香剛剛燃盡,只留下了一撮灰白的香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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