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
言晏從衣兜裏掏出了一雙一次性手套戴上, 試探着拿起了韓盼娣面前的日記本。
她把皮換給了蘇淼,現在頂着蘇淼的臉,氣質卻跟旁人的描述如出一轍。
安靜、內斂, 甚至沒什麽存在感。
言晏拿起日記本的時候, 韓盼娣只是面無表情地擡頭看了言晏一眼,瞳仁裏蒙着的白翳一片死氣。
那是一個破舊得幾乎要掉頁的日記本, 上面有一大片暗紅的血跡,中間幾頁被人用筆胡亂用力劃破了紙張。
好在上面的字跡娟秀,即使在日記本已經面臨這樣的摧殘的情況下,也不至于辨認不出來。
[高三了, 再堅持堅持,等我考上大學,就可以離開這裏開始我自己的生活了。]
[老師布置了好多作業啊,寫不完又要挨罵了。婁翔非得送我回家, 好煩, 現在學習明明最重要。但是我不敢拒絕他, 我真沒種。]
言晏微微皺眉。
所以跟韓盼娣從同一個地方墜亡的那個婁翔,在韓盼娣生前追求過她?
言晏小心翼翼地翻開那張搖搖欲墜的紙繼續閱讀下一篇。
[我果然是不配有朋友吧,我還以為蘇淼把我當朋友, 結果只是婁翔托她幫忙追我而已。真可笑。好想高考好想高考好想高考!!!]
[又要回家要錢管爸媽要錢買資料了。自從弟弟出生之後他們越來越不願意給我錢了。]
[上次交錢買的資料被梁兵扔到廁所了,就因為我不小心踩了一下他的腳。我不敢跟老師說。]
[我上哪兒拿錢再買一套資料啊。我好恨他,我想讓他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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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晏又往後翻了幾頁,停到了沾血沾得最多的那一頁紙:
[學校文藝彙演要買裙子,又要回去要錢了,我問問試試吧……]
日記到這裏就戛然而止了。
言晏皺着眉輕輕撫過紙頁上的血跡。
這是誰的血?
韓盼娣的父母的嗎?
床上兩具屍體被塑料布死死纏着, 包裹得密不透風,從目前這個狀态完全看不出來具體的死因。
“不是她父母的血。”
言晏身後突然傳來了一道低沉懶散地男聲。
言晏一怔, 回頭看見放置着那兩具屍體的床邊不知道何時坐了一個穿着黑色風衣、留着一頭墨黑長發的高大男人。
那個男人身上有一種讓人望而生畏的上位的氣息,是很标準的東方人面孔,一雙瞳仁卻是罕見的銀灰色。
韓盼娣原本一動不動地坐在桌子旁邊,看見這個男人之後瑟縮了一下,想跑卻被他動動手指就隔空摁在了原地。
男人懶懶道:“道行還是太淺啊,大侄子。”
言晏:“……”
言晏垂下眉眼,說話間語氣有一種面對長輩時的恭敬:
“我自己也可以處理的,怎麽勞動您了?”
男人從口袋裏掏出一個小盒子,打開之後把韓盼娣的魂魄直接裝了進去,百無聊賴道:
“你師父說你這個月的KPI快完不成了,在這邊亂七八糟的什麽都查,拖拖拉拉的,讓我過來幫幫你。”
言晏:“倒也不至于……”
言晏頓了頓,又端起了那副恭謹知禮的樣子:“您平時那麽忙,還讓您專門跑一趟,實在是有點過意不去。”
那個男人笑道:“真的過意不去?”
言晏:“呃……”
那倒不至于。
嘴上客套幾句罷了。
男人:“那你跟我講講謝凜小時候的事情呗。”
謝凜就是言晏那個靈署排名No.001的小師兄。
言晏搖頭:“師父說不讓告訴你。”
男人冷哼一聲:“臨河那個老東西又忽悠我。我今天去找他下棋,他跟我說讓我幫他跑完腿兒,你肯定會跟我說我想聽的東西。沒必要這麽防着我吧,阿凜還小,我又不是變态。”
言晏依舊端着那副禮貌的笑:“師父說了,讓我跟您聊這個話題,怕我被男同吓暈。”
男人:“……”
男人冷哼:“之前我還以為你是個好說話的,現在看起來都是裝的。臨河徒弟的時候是不是不是逆徒他不要?”
言晏并不回答他的話,把話鋒轉向了正事兒:
“韓盼娣是有罪,但是我還沒有弄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可不可以請前輩您……”
男人“唔”了一聲:“你其實大概也查得差不多了,我就把別的跟你講講吧。”
*
“那一本日記上地寫的确不是韓盼娣父母的。韓盼娣父母是被毒死的。”
言晏微微皺眉。
男人:“韓盼娣死了之後附身了她那個還在上小學的弟弟,用弟弟的身體給她爸媽投了毒。”
言晏不解道:“哪兒來的毒?”
男人言簡意赅:“她爸媽那天晚上喝了酒,韓盼娣附身她弟弟往喝得水裏下了頭孢。”
言晏:“……”
男人搖頭感慨道:“你們人類的諺語還挺靈驗的,頭孢配酒,說走就走啊。”
言晏:“…………”
男人繼續道:“在這之前,韓盼娣的父母就因為良心不安不敢在國內待了,想借着那一筆賠償金帶着兒子一起出國,結果這件事情發生之後,他們兩個走不了了。”
“事發之後韓盼娣的一個表姐以為是韓盼娣的弟弟失手殺了他爸媽,擔心事情敗露鬧大,就用網上學得防止屍體被發現的方式,拿塑料布把這兩具屍體處理了。”
“然後謊稱人已經回老家,自己拿着那筆賠償金,帶着她弟弟出了國。”
言晏皺眉:“警察就沒有來這裏搜過嗎?”
男人晃了晃手裏的小盒子:
“韓盼娣這個小姑娘挺聰明的,動手殺害自己父母的時候,一切都已經塵埃落定了。受害人父母回個老家,警察為什麽要過問呢?”
“至于那三個學生,你應該也大概知道。人死之後,陰氣和怨對會深化鬼魂對這些人的仇恨,不過你不覺得婁翔的死因跟韓盼娣太過于相似了嗎?”
言晏不說話。
他肯定覺得相似啊,但是他又什麽都不知道。
要是知道了,就不用在這兒聽他說了。
男人見賣關子并沒有起到什麽效果,悻悻地摸了摸鼻子:
“因為是婁翔把韓盼娣的屍體從教學樓上扔下來的。”
言晏瞳孔猛縮。
韓盼娣的……屍體?
男人的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韓盼娣再次來到學校的時候就已經死了。”
“她的死因不是什麽自殺,更不是被那幾個學生害死的。”
“她死在她生父手底下。”
*
結合之前搜集查閱到的那些資料以及師父千裏迢迢給他送過來的這個人形外挂,言晏很快就拼湊出了這個破碎的結局。
在韓盼娣日記的最後,她最終還是硬着頭皮回家管父母要第二份資料費和校慶要穿的白裙子的錢。
而婁翔又和往常一樣,在蘇淼的撺掇下,強硬地要“送”韓盼娣,跟在她後面回了家。
韓盼娣生父酗酒,那天恰好喝高了,聽見家裏養的這個“賠錢貨”剛要完錢不久就又要錢,直接在韓盼娣頭上砸碎了酒瓶。
婁翔目睹這一幕之後轉身就想跑,卻被韓盼娣的父親逮住,質問韓盼娣是不是要錢在外面貼補早戀的小白臉。
婁翔是個沒種的,被吓得一動都不敢動,只能眼睜睜看着韓盼娣喝醉酒的父親拿着酒瓶一下一下用力敲擊她的頭。
……直到韓盼娣沒了呼吸。
等到酒醒之後,韓盼娣的父親又害怕又生氣,指責婁翔,說如果不是他惹了自己生氣,根本就不會下那麽大的狠手,韓盼娣也不會死。
為了推卸責任,他們最後想出了一招“絕妙”的計策——
趁着校慶人少,把韓盼娣從樓上丢下去,就說是自殺,反正只要樓層夠高,屍體摔得夠爛,就沒人能辨別出到底哪一處是致命傷。
而且事後還能用管理不力和安全措施不到位這一套說辭,狠狠地訛學校一筆。
婁翔害怕這件事殃及自己身上,哆哆嗦嗦地同意了,這才有了第二天校慶墜樓這件事。
事發之後韓盼娣的父母還是害怕法醫看出端倪,堅決拒絕讓法醫驗屍,火速把人拉到殡儀館火化了。
對着未來有着無限期冀、一直在專心等待高考改變自己命運的女孩子,就這樣在潦草而拙劣的謊言裏終結了自己的一生。
言晏把整件事聽完,表情就沒有舒展過。
男人看起來卻沒有太大的情感波動:“我是在審問那個小女孩她父母的亡魂的時候聽了幾耳朵。”
“類似的苦難和悲劇還挺多的,但是不知道為什麽,越多就顯得這種苦難更苦。”
言晏點頭:“您說得對。”
男人冷笑:“不過你這張嘴到底還是比你師父說話好聽。他的話肯定會說我狗嘴裏竟然能吐出象牙。”
言晏:“……”
“哦,對了。”
男人突然道:“你師傅之所以讓我過來幫你趕緊把這件事結了,是因為讓你去接另一個委托。”
言晏難以置信地擡頭:“就不能讓我放假嗎?”
男人瞥了他一眼:“時隔幾年前荒廢的療養院,裏面好像有只鬼,跟上次處理的那件事一樣,被人用了縛靈術。”
言晏即答:“我去。”
男人沒來得及說什麽,傅百川忽然推門進來了:
“言晏,警察馬上就來,我們……”
他擡眼看見房間裏多出一個男人,警惕道:
“這是誰?什麽時候進來的?我剛剛一直在門口,并沒有發現有人進來。”
男人不說話。
言晏輕咳了一聲:“那個,他不是人。”
傅百川:“……?”
言晏:“介紹一下,這個是之前跟你提到過的裴主任,就是平時大家說的閻王,師父請他過來當外挂。。”
傅百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