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25章

永夜森林的地下沉睡着上古龍族,這件事在洛爾大陸不是什麽秘密。

就像所有人都知道富士山是一座活火山,但很少有人真的去懼怕它。因為它們都在沉睡。

沉睡是一個很妙的詞,它代表着階段性的穩定。人類的生命不過匆匆幾十年,縱使有誰能篤定地說多少多少年後宇宙勢必會再次爆炸,所有星球都跟着化作齑粉。結果人類掰着手指頭一算——哦,到時候我的曾曾曾曾孫子都沒了,随他吧。

定向的滅亡确實會讓人絕望,但這個“定向”足夠遙遠,就沒關系。

殷弦月思索了片刻:“是霧區守護者,異種神寄生在他體內,但他沒有被完全污染,他還在抗争,想必是異種神占據他身體的時候,給不死族軍隊的密令。”

巫師學院宿舍裏,殷弦月來回踱步了兩圈,手指在自己下巴上撚着:“我今天見到他了,守護者來參加五年級的畢業典禮,他狀态很……差。”

路槐把他電腦塞進包裏,拉開衣櫃,邊拿衣服邊說:“可是現在暗夜精靈的大祭司已經拖家帶口去眠龍島了,你知道的,他們心高氣傲,很難再把他們勸回來。”

“是啊。”殷弦月沒有看上去的那麽愁,他在想辦法。

路槐也知道他在想辦法。

同時手裏的動作沒停,把衣服校服收拾進那個大書包裏。

“對了。”殷弦月問,“那枚蛋,孵出來了嗎?”

“還沒。”路槐說。

殷弦月倏地揚起一個詭異的笑容:“抽個時間,我們倆去雷霆科技公司把它偷了。”

“……”路槐凝視他,那句巫師只因其踐行的道路而尊貴就在嘴邊。

“本來走內鬼線,我們下一個打的boss就是守護者,但我今天見到他本人,我有點動搖了,他是一位值得尊敬的巫師。”殷弦月走過來,接着收拾東西,“他自己在和異種神抗争,我真的做不到推他一把,所以劇情接下來,要走向那顆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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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末考之後就是暑假了,殷弦月在對戰考試上被對方揍得身上青一塊紫一塊,顴骨上還有些擦傷。

殷弦月把路槐手裏的運動褲拿過來,随便卷了卷,塞進書包的縫隙裏,接着從衣櫃裏又拿出巫師學院入學時統一發放的單肩帆布包。這個包大家一般用來裝書,他把初級藥劑書裝進來,再裝一本巫師歷史第一冊 ,這個包就已經重得快要把人壓彎了。

“走吧。”殷弦月說。

暑假,巫師學院的大鐵門大開着,學生家長來接孩子回家。小巫師們依依不舍,約定着假期也要常見面。

路槐背着殷弦月裝衣服的包,和其他人一樣朝學校大門走去。恰好碰見一群小夥子,熟悉的氣味讓他們立刻看向對方——豺狼群的頭狼向他輕輕點頭以致意,路槐也點了點頭。

“那小哥人挺好的。”殷弦月說,“他叫餘冕,昨天還幫我搬桌子了。”

說着殷弦月跟他揮揮手,餘冕立刻回以一個格外燦爛的笑容,露出虎牙的那種燦爛,對他說——

“弦月哥,你回家啦?”

路槐當即臉色沉了下去。

殷弦月點頭說:“對,我回巫師高塔。”

然後路槐瞬間就從那聲“弦月哥”裏轉移了出來:“你回巫師塔?你不跟我回軍情處?”

殷弦月說:“我一個人類,住在你們軍情處……多不合适,半夜再被你們樓下看大門的薩特給吃了。”

這已經是不知道第多少次路槐差點被這位造物主給嗆死。

并且路槐覺得他遲早有一天會被造物主嗆死。

“開玩笑的啦。”殷弦月說,“包給我吧,我坐獅鹫走。”

路槐抓着書包帶:“我的意思是……我以為,暑假是要和監護人住在一起。”

“我在軍情處的話,做很多事情都不方便,現在霧區的守護者被異種神污染,可以基本判定,當初長樾收到取我性命的那條密令,也是來自守護者。”殷弦月從兜裏摸出煙花彈,他擡眸看着路槐,“我們正在一步步搞清楚這些事情,我要回去巫師塔,和晝區的守護者商量。”

“好。”路槐點點頭。

殷弦月将煙花彈抛向半空,這是龍池為他做的信.號.彈,獅鹫看見它,就會知道是首領在召喚自己。

“至于暗夜精靈。”殷弦月忽然靠近他,勾勾手指示意他彎腰,然後貼在他耳邊說,“我會搞定的。”

路槐還維持着俯身的姿态,不知道為什麽,分明是普通人類,但他說的這句話,讓路槐十分确信他能做到,甚至覺得他說這種話……很性感。

獅鹫飛過來了。

殷弦月擡頭看着獅鹫俯沖過來:“霧區的守護者……要被罷免了,以此平息暗夜精靈族的怒火。”

獅鹫撲扇着大翅膀,用它的鷹喙碰了碰殷弦月的臉。殷弦月摸摸它,回頭:“霧區需要一個新的守護者,路槐,屆時,我需要你的混血兒票。”

“你有人選了?”路槐問。

“有。”殷弦月點頭,“你必須支持我。”

“會的。”路槐說。

巫師們大多是世代巫師家庭,血脈會傳承天賦。校門口,有的家長帶來了家裏馴養的馴鹿車,有的家長選擇直接用傳送陣。

周圍的人漸漸少了,獅鹫抖了兩下毛。

路槐又重複了一遍:“我會的。”

獅鹫振翅騰空,飛向聖格利爾城的方向。有一瞬間路槐想對他說,我會一直支持你,就像你在審判日對我無條件的偏愛。

路槐沒有被誰偏愛過,他覺得那應該是偏愛。

“首——領——”

龍池站在戈谛安高塔最高的那一層的陽臺上,朝他大力地揮手,喊道:“首領——歡迎回來——”

戈谛安高塔最高層,住的是守護者。

晝區的守護者是曾經舊首領的老師,如果不出意外,舊首領應該就會是新的晝區守護者。如果舊首領還在,那麽現下最好的辦法,就是晝區的守護者去到霧區上任,由舊首領接任晝區守護者一職。

但眼下沒有這個機會了,異種神打亂了這一切,連殷弦月都必須只能按照現有的劇情和邏輯走下去。

獅鹫落在地面,殷弦月将包拿下來,龍池給自己上了個漂浮術之後直接從高塔緩緩落下。

“今晚有烤全羊!”龍池說,“慶祝首領升二年級!!”

“謝謝。”殷弦月點頭,然後問,“守護者現在有空嗎?”

龍池接過獅鹫的缰繩:“他一直在等你。”

“好。”

戈谛安高塔內沒有電梯,只能靠自己爬樓。

好在殷弦月的體能已經好了很多,但上午期末對戰考試上的鈍傷會随着他爬樓的動作隐隐作痛。

他忍着,一步步走上戈谛安高塔的最高層。

“年輕的小首領。”守護者轉過身來,“你比我想象的更果敢。”

殷弦月有些喘,他還抓着樓梯扶手:“我們沒有時間了,必須盡快罷免霧區守護者。”

殷弦月沒有任何緩沖,直截了當,他與守護者四目相對,繼續說:“而且他不能自己卸任,他必須,是被罷免的。”

還有一句沒說的話,可能他,要被冰封。

一代守護者,落得如此田地。被罷免,被猜忌,成為人們茶餘飯後的談資。

晝區守護者未出一言,高塔頂層靜得落針可聞,導致殷弦月喘氣的聲音格外清晰。

就在殷弦月以為晝區守護者要為同僚辯駁,或者有什麽其他更好的提議時……晝區的守護者側了側身,他身後還有一個人。

“又見面了。”

霧區的守護者已然脫下紫袍,那象征着大陸最尊貴的巫師的長袍被他搭在臂彎裏,殷弦月當即便明白了。

大魔導師有大魔導師自己的覺悟,他已經預料到了這一天。

三個人,在巫師界最頂尖的位置。有些話自不必說,已然在這份沉默中達成一致。

霧區的守護者今天在這裏,就是已經明白了自己的處境:“當初在稻草人廣場,巫師團的複生咒語雖然只吟唱了一小部分,但顯然它生效了。既然我已經被異種神污染,那麽我就更應該在這個時候擔負起守護者的職責。”

“這件事的內情,必須止步于高塔頂層。”殷弦月說。

言下之意,霧區守護者的罷免,将沒有任何隐情。不會再有人知道他是被異種神污染,不會有人知道他與異種神的抗争。

因為殷弦月要利用這次罷免,發揮這事件最大的作用。

殷弦月說:“既然罷免,就做絕,要讓暗夜精靈回到永夜森林。”

“我明白。”他将暗紫色的巫師袍擱在椅背上,他放得很輕,放下的是他作為大魔導師的一切。

殷弦月狠了狠心,又說:“我會将您驅逐出巫師團,并且扶暗夜精靈的大祭司進審判廳做審判員。”

“需要這麽的……?”晝區守護者終于忍不住開口。

殷弦月點頭:“需要。因為在未來的某天,如果異種七神全部覺醒,以我們的力量可能根本無法抗衡,屆時我們需要龍,需要暗夜精靈。”

暗夜精靈這種生物,他們之所以配合鎮壓巨龍,追溯其原因,是他們信奉着自然之神大德魯伊。而巫師團的舊首領,是大德魯伊的魂魄選中的巫師,那根魔杖的杖芯,是大德魯伊在這世界上最後的痕跡。

所以,只有罷免了守護者,将他驅逐出巫師團,大約才能平息暗夜精靈的怒火。

“為了洛爾。”殷弦月說,“您今天所奉獻的,只會被我銘記。”

一切都為了洛爾大陸,這枚被古神親吻過的楓葉。

-

七天後。

原本三十三位成員的巫師團,終于招募至二十四人,同時,霧區守護者被罷免,暗夜精靈們從眠龍島回到永夜森林。

晝區的幾大新聞臺已經連續多日報道守護者遭到革職的事件,直到第七天,由巫師團首領在戈谛安山開啓新任守護者的投票。

殷弦月站在人群正中間,他手裏拿着暗紫色巫師袍,将它披在了——風酒笙的肩膀上。

他選擇的守護者,幾乎獲得了在場所有人的支持票。巫師團、審判廳、混血兒、豺狼群、暗夜精靈、人類。

一直以來為人所诟病的“巫師團首領毫無魔法天賦”的殷弦月,在這一天為新守護者加冕。

風酒笙從這天起,抛棄自己的名字,成為霧區的守護者,洛爾大陸新的大魔導師。

守護者接受神父和修士修女們的祝福,殷弦月退到路槐身邊,低聲說了句謝謝,謝他混血兒的一票。

路槐:“我以為你選擇的守護者會是龍池,或者趙湘辰。”

“風老師是最優選,她恨異種。”殷弦月說,“酒笙鎮是她的家鄉,她早就放棄了自己的名字,你被滅族時五歲,她被滅族時十歲,她記憶裏的畫面更清晰。路槐,恨意,才是這世界上最長久,最強大的力量。”

路槐微微偏頭,看向他。

他頭發已經長到堪堪要碰到肩膀了。

接下來,從聖火玫瑰園放飛的白鴿一齊湧來這裏,巫師們的煙火騰空,暗夜精靈召喚來成群的蝴蝶,寧神花開滿山坡,魔杖開始侍奉新的主人。

這盛大的派對還未結束時,殷弦月示意了一下路槐,二人從人群中退離出來。今天他們還有另一件事,一件早早就計劃的事情。

去雷霆科技公司偷蛋。

聽上去有些缺德,事實上也的确沒什麽道德。

但路槐已經陷入了一種非常自然的理解——造物主這麽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而選擇這一天讓風酒笙上任,是因為這天恰好是雷霆科技公司開放給大學生的暑期參觀日。

殷弦月邊走邊脫掉巫師袍,今天袍子裏面穿的是一件白T恤、棒球服外套,和一條長度到膝蓋的運動短褲。

他把巫師袍塞進書包,包裏的鴨舌帽遞給路槐,擋一擋他那頭過于惹眼的白發。

從這裏坐車去市裏的雷霆科技公司,需要乘坐列車再轉一次地鐵。他們在雷霆科技公司站下車,出站後,殷弦月先去了地鐵口旁邊一個破敗的小巷子裏。

路槐跟在後面不明所以,但很快他就知道為什麽要來這兒了。

殷弦月他,在這找了個辦.假.證的。

一張學生證……

“付錢。”殷弦月說。

路槐張了張嘴又什麽都沒說,因為他發現自己正處于“造物主買的假證我來付錢”的奇妙境地。

但好像這一切如果是發生在殷弦月身上那也不奇怪了。

路槐付了錢給這假證商人,努力壓下去自己身為軍方人士的正義感,緊接着離開巷子之後,殷弦月問:“項圈和狗鏈帶了吧?”

“帶了。”路槐點頭。

殷弦月從棒球服口袋裏掏出墨鏡,戴上,然後說:“幻化成狼,你現在是我的導盲犬,我是身殘志堅的失明男大學生,我們要去雷霆科技公司參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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