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宮廷文(囚珠玉)14
第14章 宮廷文(囚珠玉)14
眼見着那只鏽跡斑斑的鐵鈎即将碰到少女腰際,若是傷着了,就以時南絮那病弱的柳絮體質,不得大病一場。
愠香剛推開一雙伸向時南絮腰間玉佩的手,餘光無意間瞥見了那只鐵鈎,要攔住卻已經來不及了。
時南絮自然也是察覺到了危機,卻被人群推搡着有些躲閃不及,将要往那鐵鈎上撞去。
在這千鈞一發之際,陸延清都做好了調轉身位,替時南絮承了這一擊的準備。
人群裏忽而慌亂了起來,原是城中禁衛聞訊趕來了支援,身穿甲胄的禁衛威嚴魁梧,不費吹灰之力便震住了這些流民。
領頭的是身騎墨色駿馬的蕭北塵,兩鬓的青絲被風掠過,俊臉冷然,居高臨下的視角讓他清晰地看清楚了襲向時南絮的大膽流民。
修長有力的兩腿夾緊馬背,他迅速地從箭筒中取出羽箭搭上了弓弦。
只是,目光掃過,停駐了陸延清同時南絮緊緊相握的雙手,微微凝滞了片刻,倏地便冷了下來。
蕭北塵清沉的眼眸半眯,瞄準了流民抓着鐵鈎的手.......以及陸延清的手背。
弓弦繃緊,羽箭順勢破空而出,發出了銳利的破空聲響,直直地指向那個流民的腕骨。
在斑駁鐵鏽布滿的鈎子尖端觸碰上時南絮衣擺時,羽箭應聲而至,竟是直接穿透了流民的手腕。
陸延清下意識地将時南絮往遠離羽箭的方向拉過來。
無人發現,銳利閃着寒光的箭頭擦過了陸延清的手背。
衣衫褴褛的男子登時大叫一聲,捂着血流不止的手腕蜷縮在地上打滾,口中發出痛苦的嘶吼聲。
時南絮一垂眸,就能夠看見透過男子指縫間源源不斷滲出來的,鮮紅的血液,格外地刺眼。
Advertisement
鼻尖似乎都能夠聞到血液的腥甜氣息,讓她的眉頭瞬間就皺了起來。
而且因為前不久還跟着護衛奔逃,心肺間氣息紊亂。
胸口彌漫開陣陣刺痛,惹得時南絮額間不由得沁出了薄薄的冷汗,握着陸延清的手愈發緊了,幾乎整個人要靠着他才能站穩。
流民不多時便被秩序井然的禁衛給驅散了,收起了雕弓的蕭北塵拉了拉手中的缰繩,将馬匹停在了時南絮一衆人身側,翻身下馬。
穩健的馬蹄聲踏破慌亂停駐在了時南絮右手邊,她靠在陸延清的肩頭循着馬蹄聲擡眸看去,于是徑直撞入了蕭北塵一雙深不見底的墨色眼眸中。
衣袂翻飛間,身形高挑的蕭北塵便站在了時南絮身畔。
他通身的肅殺之氣似乎還未曾散盡,穿着玄色錦袍騎裝,脊背筆挺如松。
“陸大人,你的手可有大礙?”蕭北塵冷淡的眸光掃向了陸延清那不斷沁出血跡的手背,像是尋常關懷了一句。
陸延清似乎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的手背不知道何時擦傷了,此刻疼痛之感順着傷口傳達過來,方才莫名湧上心頭的古怪之感讓他眉頭微蹙,但還是極其克制守禮地回答了蕭北塵的關懷:“回五殿下,小傷而已,不必挂懷。”
時南絮也注意到了他手背的傷勢,強壓下胸口的不适,從袖中取出了自己的錦帕,在陸延清反應過來之前拉過了他的手,将錦帕仔細地系在他手上還打了個結。
蕭北塵一直垂眸看着陸延清手間纏着的素色錦帕,未曾言語,只是漆黑的羽睫微斂,似蝶翼般接合。
“離陸府還有段路,陸大人且先将就用......”
眼前的視野愈發模糊起來,時南絮覺得就在自己面前的人影都重疊了起來,暈眩感陡然襲上腦海。
時南絮無論是前世還是在現在這個任務世界裏,哪裏親眼見過如此可怖的場面,面黃肌瘦猶如惡鬼的流民,破空而來的羽箭和那汩汩湧出的鮮血,都讓她眼前陣陣發黑。
口中的話還未說完,臉色蒼白的少女就眼眸阖上,失了意識直直地往前倒去。
陸延清下意識地伸出雙手想要攙扶住她,卻被蕭北塵搶了先。
少女倒在了蕭北塵的懷中,撲鼻而來一陣清澈的藥香。
蕭北塵原本矜貴疏離的面具隐隐有些不對勁,若是有心人一眼便能看出他面具上蔓延開的裂縫。
他自己都還未反應過來,就已經動作極其流暢地就将懷中的少女攔腰抱了起來,直接上了馬。
溫香軟玉在懷,但蕭北塵卻無心思及此了,此刻顯然是時南絮的身體要緊。
縱馬離開前,蕭北塵還不忘囑咐愠香,“本殿帶着公主先行回宮,禁衛軍會送你們回宮。”
蕭北塵将人護在胸`前,一手箍着她纖細的腰肢,一手控着缰繩直沖皇宮。
馬蹄奔騰間,飛揚起陣陣塵土。
宮裏聽聞安柔公主回宮路上遇上了流民動亂,登時鬧得亂哄哄的。
尤其是安慶帝,連大臣們遞上來的折子都扔在一旁,無心理會,只是在宮門前踱步,臉上是肉眼可見的焦灼不安。
“早前便囑咐過周家近日注意着些都城中的流民,如今.....如今.....”
本想要痛斥周家将軍一頓,心情不悅的安慶帝在對上德妃父親那張冷肅的臉時,頓時息了聲。
說到底,他不過是一個被架在皇位之上的傀儡罷了,手中無分毫實權。
在看到蕭北塵策馬飛奔而來,和他懷中完好無損的時南絮時,安慶帝總算是松了口氣。
蕭北塵在宮門前拉住了缰繩,馬蹄高高揚起,正巧停住在宮門前。
衆人看着高挑的五皇子抱着沒了意識的安柔公主,步履似流星般快步走到了安慶帝面前,草草行了個禮便道:“父皇,兒臣不力,禁衛軍支援晚了些,皇妹如今受了驚吓昏迷不醒.......”
安慶帝威嚴滄桑的臉上,是不加以任何掩飾的擔憂和急切,直接打斷了蕭北塵的話。
“莫要說這些無關之事了,快!快傳禦醫!”
一陣兵荒馬亂過去,纖瘦的少女總算是安穩地躺下,由晏太醫細細地為她診脈。
站在床榻邊的蕭北塵,一雙烏黑的雙眸緊緊地攫着床榻上昏睡過去的少女。
向來可與明月争清輝的安柔公主從未有過這般狼狽的境況,雲鬟發髻淩亂被冷汗沾濕了,松散在雲錦枕面上,雪白的臉側也貼着幾縷長發,唇色淺淡,長睫濕潤像是沁了淚,整個人看着清透脆弱。
晏太醫診完脈後,叮囑好愠香如何服侍時南絮服藥後,才出了寝殿去給安慶帝禀報公主情況。
安慶帝一看到年邁的晏太醫走出來,就趕緊站起身迎了上去,急切地問道:“公主如今如何了?”
“回禀陛下,安柔公主氣血不足,受了驚吓和寒氣,旁的倒無大礙了。”晏太醫一撩衣袍跪拜下去,“臣為殿下開了幾副藥,這些時日讓公主好生靜養按時服藥便可。”
聽了這番話,安慶帝一直懸着的心才算放下來,一松懈下來面容愈發顯得滄桑了。┆
周将軍此時才上前一步,躬身行禮,“陛下。”
被喚到的安慶帝默不作聲,過了許久才道:“走罷,随朕去明心宮。”
自回宮之行被流民驚吓到後,這些時日裏,時南絮大多時候都是意識昏沉地睡着,因為晏太醫開的藥裏有許多安神的藥草,被服侍着喝完藥後就少有醒過來的時候。
隐約中,時南絮只記得似乎第一次服藥不是愠香伺候的。
因為愠香長年伺候她,早就熟知她所有的習慣了,比如會仔細攙扶着她坐起靠着床背服藥。
但是第一次服藥的時候,時南絮卻感覺到自己被扶着靠進了一個人的懷中,有些硌得慌,而且那人的指腹粗粝,執起湯匙送到她唇邊時,會不小心碰到她臉側的肌膚,不多時就被蹭得有些泛紅。
喝藥的時候,除了能聞到苦澀濃厚的中藥味,還能輕嗅到熟悉的佩蘭香。
實際上,在愠香端着熬好的藥踏入寝殿時,就看到瘦削的蕭北塵拿了一方絲帕擦拭掉時南絮額間的冷汗,榻上雙眸緊閉的少女察覺到他掌心的熱源,下意識地靠過去蹭了蹭。
像一只睡着的貓兒幼崽,讓人看着心都軟化作一團了。
蕭北塵察覺到愠香進來了,不動聲色地收回手,連帶着手中的帕子都一并收進了袖子裏。
失了熱源暖着的時南絮秀眉微蹙,不滿地下意識四處摸索着,柔軟的手指忽而就勾住了床邊人系在腰際的玉帶,順着停駐在了他腹間,似乎是在尋找溫度的來源。
可只摸索到了一手梆硬的時南絮不滿地皺起了秀氣青黛的眉頭,顯然是對這樣冷硬的觸感不滿意。
因為蕭北塵不似尋常人腰腹柔軟,反而溝壑分明,不知是何時鍛煉出來的。
腰間少女柔若無骨的手指,像是羽毛般拂過,甚至尋到了他挂在玉帶上的香囊,讓還站在床榻邊蕭北塵直接僵住了,化作了一樽石雕。
踏進內殿的愠香看着這樣一幕,瞠目結舌了,着急忙慌地反應過來就想要上前止住自家公主昏睡間的混亂舉止。
誰知蕭北塵只是輕巧地握住了時南絮白玉般的手腕,将她的雙手藏回錦被之下,順帶着還接過了愠香手中端着的玉碗,面上沒有半分被冒犯的神情。
“給本殿罷,你且去點上藥香,安柔睡得不安穩。”
愠香都有些愣住了,她本以為五皇子受了二皇子蕭宸陽的欺壓那麽久,想必也會養成個陰沉狠戾的性子,倒沒想到對人這般溫和純善。
以至于愠香看着蕭北塵将自家公主扶起,悉心地服侍她喝藥,雖然心中不免生出些古怪之感,但也只當是皇兄對皇妹的照顧和關切了。
等反應過來,愠香發現自個兒已經取出了香盒,站在了雕紋銀鎏金香爐旁,手裏正拿着香盤和銅勺。
愠香晃了晃頭,晃去了腦中方才冒出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