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朝廷武俠(奪玉)28

第59章 朝廷武俠(奪玉)28

念慈寺遠在城郊, 坐落于雲霧層生的沉龍山腰中,便是坐馬車也要好些時辰。

這沉龍山中統共就兩座寺廟,都是香火鼎盛, 百姓們常來跪拜的寺廟。

山腰處是求平安和姻緣的念慈寺, 而往東行幾裏至一處山窩, 便是求子嗣與事業的金恩寺。

那金恩寺可謂是大有來頭,百年前的主持是遁入空門不問紅塵的開國皇帝,也就因此成了聞名于世的皇家寺廟, 歷來皇帝登基後都需得來金恩寺參拜。

借着這皇恩庇護,金恩寺多年來都是香火鼎盛, 坐擁不知多少畝良田, 山窩處居住的百姓們就這般成了金恩寺的佃戶,縱然被壓榨着卻不敢反抗, 只好搬離了沉龍山。

也因此根本對金恩寺皇家寺廟的地位造不成任何動搖。

金恩寺依舊是京城中受百姓香火最多的寺廟。

常有文人出言諷道說金恩寺裏和尚們袈裟上的一顆珠子,都夠尋常百姓家活好多年了。

雖有不滿,卻一時間也尋不出錯處,而且金恩寺裏頭的和尚甚是嚣張, 時常仗着皇恩在上, 給前來跪拜卻不捐香油錢的香客們臉色看, 更有甚者逼着人捐香油錢。

不過所幸時南絮想去的是名聲甚好的念慈寺, 若是她想去的是金恩寺, 四喜說什麽都不敢陪着她前去的。

萬一出了什麽差錯只怕督主會要了他的腦袋, 最近督主也不知在查什麽, 連他都鮮少見到督主。

念慈寺裏有專門為上山來跪拜的香客們準備好的寮房。四喜有江慕寒給的牙牌,寺裏的僧人怎敢慢待, 一早便清掃出來一間僻靜的寮房。

馬車走了好幾個時辰,臨近傍晚時分才上了山腰, 抵達念慈寺時,已有僧人早已在寺院門口候着。

須發皆白的主持竟是親自來迎。

寺廟院牆皆為赭紅色,外觀頗有歲月滄桑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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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至山腳下的時候下起了朦胧細雨,是以這山腰間的古樸寺廟就像是隐沒在乳白色的霧氣之中,隐約可見飛起的檐角。

搖晃的馬車穿過山霧,穩穩地停在了寺廟門口。

迎客的一衆僧人中有一位小沙彌好奇地擡起了頭,只看見一只好似凝了初冬冷霜的皓腕自簾後探出,搭在了侍女的手心中。

一個窈窕的身影被攙扶着而下,清麗的眉目如畫。

小沙彌在看到了這姑娘眼上纏着的白綢,似是被什麽刺到了一般,連忙收回了目光低下頭去不敢再看。

四喜和侍女們在寮房裏安置好之後,天色已是暗了。

山間雨後的氣息清新,而屋子裏則要悶上許多,但燃着安神的檀香。

待到天色完全黑了之後,念慈寺裏派了僧人送來了素齋。

是幾碗如意素面和幾碟小菜。

時南絮吃着這素面倒覺得味道很別致。

念慈寺的素面向來是一絕,用的筍片都是寺院中栽種的竹林裏産出來的,還有素丸子,再潑上一層清香的麻油,入口還有清甜的滋味,确實是不愧于它的名聲。

連那小菜也是入口爽滑開胃。

用完晚間的素齋後,時南絮感覺吃得有些多了,就喚來了侍女陪着自己,要她帶自己去院後的竹林逛逛消食。

四喜也跟上了,生怕出什麽意外。

路過大殿的時候,時南絮還能聽到裏頭傳來悠悠的誦經聲和清脆的木魚敲擊聲,聽着就覺得身心都平靜了許多。

誰知快到竹林時下起了點綿綿細雨,所幸侍女帶了傘,忙打開了手中的油紙傘,攙扶着時南絮,一邊提醒她,“小姐,這林中石地下了雨後濕滑,需得小心些。”

遠遠地還能聽到殿中誦經的聲響,時南絮聽了侍女的提醒,抿唇輕淺地笑了笑,“知曉了,有你扶着我就好。”

四喜也不遠不近地跟随在兩人身後。

竹林旁就是念慈寺的禪堂,幽靜的很,是念慈寺僧人們冥想的地方。

可三人都未曾想到,門突然打開了,竟從裏面走出來一個提着水桶的婦人。

時南絮聽了開門的聲響,下意識地轉向了禪堂的方向。

四喜和侍女也愣住了。

前來念慈寺的香客們都是住在寮房的,怎麽好好地會從禪堂裏跑出來。

而且這素衣釵裙打扮的婦人一看到幾人,就像是老鼠見了貓兒一般,低下頭就想要跑回去關上門。

恰巧此時,時南絮聽着身後傳來了巨大的喧鬧聲,遠遠地還能聽到馬蹄踩過地面的動靜。

從聲音聽來,只怕是來人不少。

她若是此時眼睛完好的話,就能夠看到來人身穿罩了紅紗的藏青色蟒袍,臉色疏冷陰寒,渾身籠在如霧如細絲的雨中裹挾着肅殺之氣而來。

明明冷白修長的手中握着一串菩提珠串,貌若好女有慈悲相,冷而靡豔的臉上卻帶着淩厲之色。

指揮使手中還握着染血的刀,一腳踹開了方才被婦人關上的門,看到裏頭縮在牆根的幾個婦人愣神了片刻,随後快步走到了江慕寒身邊道:“督主,确實有幾位婦人在裏頭。”

四喜在看到江慕寒的時候就心道完了。

怎得就讓時姑娘碰上了東廠辦案呢?而且督主.......還就在這。

江慕寒正盤弄着珠串,淡淡地掃過了候在時南絮身畔的四喜一眼,眼尾的胭脂記好似沁了血一般靡豔。

所幸四喜這夯貨沒将她帶去金恩寺,否則他便是有十個腦袋也不夠砍的。

眼神淡漠,卻含着濃厚的警告意味。

四喜忙低下了頭,不敢在和江慕寒對視。

督主這很明顯是不希望暴露了他在時姑娘這的身份。

時南絮卻覺得周遭嘈雜的很,婦人尖利的哭泣聲和僧人們的求饒聲,還有雨聲,讓她眉頭不由得蹙了起來,靠近了自己身邊的侍女小聲問道:“發生了何事?”

侍女對上了四喜的眼神,噤了聲,只是極其低聲地回道:“姑娘,是東廠在查案子,我們便不要多問了。”

江慕寒定定地看了眼眉頭微蹙的時南絮,轉身就離開了。④

她性子喜靜,來這念慈寺想來也是想清淨清淨。

遠遠傳來了一道陰柔含着殺意的聲音,“走罷,前去那金恩寺看看那些個禿驢都幹了些什麽好事。”

聽到那個聲音,時南絮覺得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

不過自己與那性子陰寒狠戾的督主素未謀面,又哪裏會聽過他的聲音,恐怕是自己聽岔了。

當年梁城那匆匆一眼,又與劇情無關,早就被她忘到了腦後。

時南絮有些好奇到底發生了什麽,因為她聽到了有個小沙彌聲淚俱下的陳詞。

大意是說那些婦人,不是念慈寺窩藏,而是見她們從金恩寺裏逃出來,怕被捉回去,又因為壞了名聲不願歸家想不開要輕生,所以主持才鬥膽做主收留這些婦人。

那廂一衆錦衣衛将金恩寺圍了個水洩不通。

果然,查出來的東西實在是駭人聽聞。

錦衣衛們根據暗訪夜查收集出來的情報一路搜查,最後在藏經閣中移開了一個檀木書架,竟是發現了一處暗道,暗道直通藏經閣地下的地宮。

尋常寺廟的地宮大多用于避免戰禍,或是洞藏稀世的經文書卷。

可這金恩寺的地宮中,卻被錦衣衛們搜尋出來上百箱金銀珠寶,還有......數十位被折磨得神志不清的婦人。

許是被欺侮了許久,連衣衫都淩亂的不成樣子。

這暗道還是由從念慈寺裏帶來的婦人們指出來的,她們一看到地宮中的女子們,就撲過去抱住了她們泣不成聲。

前來辦案的錦衣衛都有些不忍,紛紛解下了身上的披風仔細地披在了這些良家女子身上,但未曾碰到她們。

因為這些女子一看到人,就已經懼怕到尖叫着往後瑟縮。

指揮使的臉色都不好看了起來,吩咐着将這些婦人們帶出了地宮,領到了江慕寒面前。

這證據,就已經擺在了衆人面前。

押着人的指揮使行至江慕寒的面前,跪下行了個禮,沉聲道:“督主.......人都救出來了。”

金恩寺裏深夜被“請”出來的主持面如土色,被按着跪在了江慕寒面前,渾身抖得跟篩糠一般,大氣都不敢出。

他身上的華美袈裟淩亂,可見是正想辦事時被拖了出來

旁的僧人也是臉色慘白地盡數跪下了。

一名錦衣衛從寺廟中為江慕寒搬了張交椅來,好讓他能夠坐着等候搜證結果。

江慕寒披着玄色的織金披風,手中漫不經心地甩了甩玉白色的菩提珠串,寺廟檐角下的燈籠為他如玉的臉上了層暖光。

漆黑的長睫半垂着,灑下一小片陰影。

正是不辨喜怒的模樣,卻讓指揮使屏息凝神了起來。

他在督主身邊辦事辦了這麽久,一眼就能瞧出來此時督主已是起了殺心了。

因為他手中的珠串正一下一下地甩着。

寺廟院中此刻便是連針尖落地大小的動靜都清晰可聞了,一時間只聞初冬細雪飄過的聲響和晚風呼嘯。

就在這滿堂近乎窒息的氣氛中,眉眼昳麗的江慕寒卻起身慢條斯理地攏了攏身上的披風,修長的手指

已經是悄無聲息地搭上了腰際繡春刀的刀柄。

然而江慕寒就陡然笑彎了一雙紅潤的鳳眼,蹲身看向了已經吓到冷汗淋漓的主持,細柔的嗓音溫和道:“怎得吓成這般模樣了,倒顯得咱家兇神惡煞似的了。”

“那些死去的婦人葬在了何處?”江慕寒依舊是眉眼帶笑地反問。

主持此刻依然是全部交代了,一連磕了好幾個響頭,“回督主大人,那些........那些婦人的屍骨就葬在藏經閣的後院裏頭。”

穿堂晚風吹得檐下的燈籠晃了晃,于是江慕寒細致的眉眼就在這斑駁的光影裏顯出了幾分妖異之感。

“這樣啊,可真是麻煩諸位了,咱家還真得賞賜你們啊。”

主持愣住了,正要仰首去看江慕寒臉上的神情。

可眼前的江慕寒已經直起身,手腕翻轉間,寒光一閃而過,一個帶着血的頭顱應聲落地,還滾落到了一位灰袍僧人面前,吓得他登時慘叫了一聲。

這驚恐萬分的慘叫可以說得上是響徹沉龍山了。

錦衣衛們低下了頭。

督主向來如此,談笑間便能殺了人。

方才江慕寒未曾躲開噴濺而出的血,是以眉心落了滴血,倒像是眉心的紅痣一般。

可他臉色陰寒,顯然是嫌惡極了這肮髒之人的血弄髒了自己。

江慕寒接過指揮使遞過來的絲帕,細細擦拭幹淨眉心的血後,才将手中的繡春刀沾染上的血污盡數擦拭幹淨,收刀入鞘。

收刀時的動作頓住了片刻,江慕寒擡眼,眸光森冷地掃過跪在地上的一衆僧人,淡淡地宣布了處置方式。

“全殺了,一個不留。”

清掃完離開之際,江慕寒停住了上轎的步子,“金恩寺此案不可讓尋常百姓知曉,若是壞了那些婦人的名聲,惹來女子輕生的禍事,本督主唯你們是問。”

“可聽清楚了?”

指揮使正命人清掃金恩寺石階上的血跡,聞言連忙應是,還領了人前去藏經閣後院。

在挖出那約莫十餘具白骨時,衆人皆靜默了,用衣服仔細裹了這些屍骨好生安葬了。

要按下此案其實很簡單,只消從旁的寺中請來僧人替了這些金恩寺的罪僧便可。

想到這,指揮使不由得嘆了口氣。

督主為了金恩寺此案,已經一連好幾夜未曾睡好。

如今總算是查出來,想來他們這些錦衣衛的日子也要好過一些了。

夜裏頭好不容易才等着時南絮安穩睡下的四喜擡腿往外走去,在看到廊間那道身影時,險些被吓得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江慕寒聽到聲響後側首看去,看到四喜被吓成這副模樣,不由得笑了一聲。

四喜戰戰兢兢地走到他面前跪下了,生怕吵醒了寮房中的時南絮,小聲地說道:“督主。”

江慕寒手中正把玩着一只小巧玲珑的火折子,火光明滅間他的臉浸在陰影中,猶如索命的豔鬼,他垂眸看了眼四喜,“今日你倒是聰明。”

能瞧出他眼神裏頭的意思,還瞞得密不透風,半點不露馬腳。

沒由來的誇贊吓得四喜不輕,忙不疊應道:“督主謬贊了,四喜這般蠢笨,當不起督主的誇贊。”

“宮裏頭工匠們的鳳冠可做好了?”

手中的火折子一下子熄滅,廊間便陷入了昏暗中。

四喜自被指派到時南絮身邊後,就未曾進宮了,但每日都有宮裏頭的小太監給他禀報。

這小太監還是江慕寒特地指給他做徒弟的,做事倒還算機靈。

四喜腦中瞬間清明,低聲道:“回督主,宮裏頭的匠人們說年後就可以趕制出來了。”

這皇後用的鳳冠哪能幾日就造出來,光是那千餘顆珍珠嵌進去都不知要多少日子,更遑論旁的百餘枚寶石,還有點翠金鳳的工藝。

為了這頂鳳冠,宮裏頭的匠人們都不知多少夜未曾阖眼了。

鼻尖還能聞到督主身上厚重的血腥味,可四喜卻不敢多問半句。

他不聰明,但知道自己只要将時姑娘伺候好就夠了。

“嗯,旁的可備好了?”江慕寒收起火折子,遠遠地看了眼時南絮睡着的寮房。

“都已經備下了,督主放心。”

從宅邸婚房,再到鳳冠霞帔。

思及那遠在西嶺生死不知的督主兄長,四喜心底不由得嘆了一聲。

不過想來督主念着兄弟情份,應當只會讓他困着。

這段時間的調理,時南絮發現自己總算把長樂手冰涼的毛病給治好了,夜裏睡在他懷裏的手像是抱了個暖爐子,倒省了暖爐的事。

這夜,屋子裏的藥香混雜着情合後的甜膩氣息。

江慕寒将人摟在懷中,看了半晌時南絮濕紅的眼尾,忽而俯身吻住了這雙盈滿秋水的眸子,舌尖卷去了她眼尾的淚。

手心裏是要化作水般的凝脂美玉,江慕寒細細地吻着,一面溫聲哄着時南絮道:“小姐,你我假扮作夫妻這般久,屬下補一個大婚之禮給小姐好不好?”

這般如畫的人兒,怎可居于如此簡陋的宅子裏。

合該用十裏紅妝,鳳冠霞帔請進他那宅邸中才是。

言語中的溫柔之意似水一般,繞過時南絮的耳尖。

時南絮雖看不見,卻也聽得出他話語中幾乎要溢出來的情意,是以擡起無力的手,柔柔地摟住了他的脖子,在他耳畔輕輕應了聲好。

而這略帶沙啞的輕柔嗓音,不知又牽扯起了江慕寒何處而來的念頭,低低地輕嘆一聲,攬了人又墜入了那錦被紅浪之中,還一面慨嘆道:“小姐這般,可當真是叫人難以割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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