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41章
卞雪意跌跌撞撞地跑回來, 看到金缜已經倒在血泊中失去意識。
“喂,醒醒。你這麽厲害,你會沒事的, 對吧?”卞雪意喘了口粗氣, 半蹲在金缜身側, 戳了戳她的面頰。
金缜,那個向來在卞雪意面前暴跳如雷的金缜,此刻像是陷入一場睡眠之中,沉睡中的她卸下了身上大半的戾氣, 濃密的睫毛叫人移不開眼。
不過金缜越發青紫的嘴唇還是昭示着她的生命正在逐漸流逝。
卞雪意撕下幾條裙擺,系成長布條, 壓在金缜的傷口上,随後,她将金缜背起來, 朝着遠處似乎有煙霧升起的地方一點點挪去。
但願那煙霧升起的地方真的有人家。
溪水凍結成冰, 上面覆蓋薄薄的積雪, 卞雪意自己走在上面就很吃力了,更別提還要背着一個人, 她一個閨閣女子, 哪裏有什麽力氣, 不過走兩步就發了一身的汗。
卞雪意咬緊牙,縱然天氣嚴寒,她頭上早已經凝結了豆大的汗珠,不斷順着面頰滾落。
金缜半夢半醒間,感覺自己像是在海面上颠簸, 先聞到一陣沁人的清香,緩緩睜開眼睛, 她發現卞雪意背着自己氣喘籲籲在冰面上前行。
“你敢回來?我……”金缜青紫的嘴唇一張一合,不過只發出些氣音來,“我非殺了你不可!”
這時候,金缜再怎麽兇,也只不過外強中幹罷了,她虛弱得連劍都拿不住,惶論殺人。
卞雪意也不怕她,輕笑一聲:“好啊,那你拔出劍來,我倒要看看要告饒的是誰。你敢拔劍,我就把你丢在這裏,不管你了。”
“誰要你管?”金缜憤憤道。
“這是你說的,那我可真走了。”卞雪意佯裝要把金缜從背上丢下來。
卞雪意的手才松開一些,金缜兩只手不自覺在卞雪意脖頸上攀得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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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夕之間,二人的地位完全地天翻地覆了,如今金缜成了那個受人支配的小可憐。
卞雪意察覺到收緊的手臂,為自己的小詭計得逞暗自得意起來,忍不住笑出聲來。
察覺自己受到愚弄的金缜不免又羞又惱:“你……!你混蛋!”
“哈哈。”卞雪意不禁笑出聲來,連日緊繃的神經才終于松懈,逗弄金缜真是好玩。
金缜羞憤得臉都紅了,把臉別過一側去,任卞雪意再說什麽也不應聲了。
卞雪意故技重施要微微松手,金缜早有準備,摟緊了卞雪意的脖子。
只是金缜的力道不小心收得太緊,瞬間勒得卞雪意喘不上氣,眼前發黑,腳下一滑。
“噗通”一聲,卞雪意雙膝跪在冰面上,結結實實摔了一跤,疼得她龇牙咧嘴,而金缜從她身上滑下來,在冰面上滾了幾圈,仰面躺倒了動彈不得。
望着金缜的窘境,卞雪意忍不住輕笑出聲。
“你故意的。”金缜咬着後槽牙迸出了這幾個字。
“倒也不是。”卞雪意揉了揉膝蓋的位置,一碰就疼,想來肯定也都淤青了,不過眼下這點傷是顧不得處理了,“你能站起身走嗎?”
“你覺得呢?”
“那我拖着你的腿行嗎?實在背不動了。”
金缜聞言,臉都黑了,咬着牙道:“想都別想!”
她,金缜!天下排名前幾的劍客,如今被一根竹子刺傷已經很丢人了,更別提要被人像拖死狗一樣拖着走,簡直不可能!寧願凍斃于風雪,也絕不喪失尊嚴!
卞雪意站起身來,低頭看了看金缜,想到金缜雖然可惡,卻也幾次救自己于危難,于是也只得嘆口氣,決定繼續背金缜上路。
金缜聽到卞雪意背上自己的時候“嘶”了一聲,眼眸中的神色也逐漸複雜起來,體力的一點點流逝讓她的思緒混亂不成體系,她唯一記得住的,只有卞雪意的體溫和發絲間jsg的香氣。
原來,溫香軟玉,是這個意思。
又走了很久,卞雪意終于見到一間煙囪裏冒煙的小屋子,她再也撐不住,将金缜平放在冰面上,放的時候很小心,腿先落地,而後用手托在金缜後腦的地方,再緩緩把手抽走。
卞雪意上前敲門,屋內有動靜,卻沒人應聲。
“請問有人嗎?”卞雪意又叩了幾次門。
屋內的腳步聲終于朝門口靠近了。
門“嘎吱”一聲開了,內中走出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子,他膚色黝黑,留絡腮胡子,頭發經年未洗結成一縷一縷,身上胡亂地披着獸皮縫制的衣服,眼睛昏黃渾濁,看見卞雪意,先驚訝一下,而後臉上泛起一種古怪的表情。
看到裏面的住戶是個男子,卞雪意也驚訝了,按理來說,這個年齡段的男子早該應征入伍,死在十年前那場戰争中了,想來此人應該是為了逃避兵役,故而隐居在此。
聞到這人身上的味道,又看到這人的眼神,卞雪意心中生出幾分退意,但眼下又毫無辦法,只得硬着頭皮向此人求助。
“你好,我的朋友受傷了,不知能否借宿此處,向您讨些草藥?”卞雪意聞到。
那男子目光只瞥了一眼金缜,并未在金缜身上的傷處停留,而後雙眼直勾勾地盯着卞雪意,一把扯過卞雪意的手腕,将她拖進屋去了。
男子力道很大,卞雪意驚呼一聲,本能向後退去,可惜到底掙紮不過。
金缜見了,面色一變,驚呼“卞雪意!”
只是她的叫喊到底是無濟于事。
那男子到底是不會将金缜的呼叫放在心上,一個将死之人罷了。
“別動她!”
金缜氣急,一股熱血湧上腦門,摸到身上綁的劍,取下來做手杖,撐起身體,一瘸一拐地朝屋子的方向走去,劇痛襲來,她的胳膊腿渾然不像是自己的一樣,每走一步都分外吃力,走兩步就因為撐不住重重地摔在冰面上。
“別動她!”金缜咬着牙,哪怕是用手攀着冰,一步步爬也要爬過去,卞雪意可以死,但不能是這種死法,那種人連碰卞雪意一根頭發絲都不夠格!
屋內“乒鈴乓啷”傳出聲響,不多時,那聲音微弱了,最後歸于寂靜,死一般的寂靜。
“卞雪意!除了我,沒人能動你!”
金缜心急如焚,提劍終于摸到門的位置,爬起身來,一腳破門。
“砰”的一聲,兩塊門板向後撞在牆壁上,随後應聲而落。
天光照進黑漆漆的屋子裏,金缜看清那男子仰面倒在地上,眼睛瞪圓,動彈不得,身下流出一灘血來,而卞雪意衣衫齊整,只不過受了些驚吓,雙手抱腿坐在地上,腳邊有一塊帶血的石頭。
想不到卞雪意看着柔柔弱弱,戰力卻這樣驚人,金缜終于松一口氣。
聽見聲響,卞雪意擡頭看到是金缜,臉上所有僞裝的堅強再也繃不住了,一頭紮進金缜的懷裏:“你怎麽才來?”
金缜蒙了,但手還是微微地向上輕拍卞雪意後背,攬過她的腰。
對卞雪意而言,尋求同伴的溫暖和安慰不過是受到驚吓後的本能反應。
但是,在金缜心裏,她的想法并沒有那麽清白,所有無從述說的幽深黑暗難以啓齒的欲望,都在這個擁抱中得到了釋放。
“他沒死,需再補一劍。”金缜上前探了探男子鼻息,拔劍對準了男子心口的位置刺下去。
男子屋內竈臺旁懸挂着一些草藥,金缜指了指其中幾樣,讓卞雪意熬煮,另外的一些碾碎了加上水,做成藥膏狀,準備塗抹在傷口上。
藥在竈臺上煮着,“咕嘟咕嘟”冒着熱氣。
卞雪意先找了張草席蓋在屍體上,然後把兩扇倒了的門板重新裝回去,而後她坐在竈臺旁取暖,一邊用力攪拌着藥膏,看狀态差不多了,把盛着藥膏的碗放下,轉向金缜:“我給你脫衣服。”
金缜試圖自己上藥,但她此刻連手也擡不起來,她沉吟片刻,最終無聲地同意了卞雪意的提議。
卞雪意走到金缜身前,解下她的腰帶,緩慢褪去她的衣衫。
不知是不是竈臺燒得太旺,卞雪意總感覺金缜的臉紅得厲害,她又擡手去摸金缜的額頭,金缜本能向後仰頭,而後又很溫順地由着卞雪意去摸自己的額頭。
卞雪意的手很軟,很涼。
“你發熱了,這不妙,若是生了瘍,恐怕回天無力,神仙難保。”
金缜三冷聲道:“放心,我就是死,也會帶你一起的。”
說完話,金缜又疑心自己的話語有幾分“生不能同衾死同穴”的味道,怕卞雪意窺探出自己的心思,閉上嘴不出聲了。
“你試試看,我會跑得比兔子還快。”卞雪意說。
金缜心裏又在想,卞雪意生得白,倒也像兔子。
外衫是順利脫下了,不過中衣因為血跡粘連在傷口上,卞雪意脫的時候沒注意到,扯到金缜的傷口,金缜“嘶”一聲,從荒唐的幻想中清醒過來。
“只能把你的衣服先剪開,再去處理傷口。”
卞雪意尋了剪刀,将傷口粘連的部分剪下,才順利脫下中衣,露出金缜的上半身來。金缜行走江湖,并不像卞雪意那樣穿肚兜,而是用長長的布條束住胸部,露出纖細但結實的手臂和精致的鎖骨,鎖骨處一顆小小的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