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挂了電話，車子駛入墓園，應虞康帶着向日葵和幾瓶啤酒下了車，來到了應遠杉的墓前。

雪白色的墓碑前，已經放了一束向日葵，看新鮮度，應該是今天放的。

應虞康看着那束向日葵，微怔了下，才蹲下身，将自己那束向日葵放在了旁邊，又開了兩罐啤酒，一罐擺放在墓碑前。

“爸，我來看你了。”他拎着一罐，跟墓前那罐碰了下，但沒喝。

“阿璟來看你了嗎？本來還想跟你說他壞話的，現在你拿人手短，我都不好說了。”

“爸，他和你一樣，也恨我。”他扯了扯唇，自嘲地笑了下，然後又像個小孩一樣，絮絮叨叨和應遠杉說着話。

說了一會，他起身：“下次再來看你。”

-

次日上午，應虞康按照張雪說的時間到了頌尚。

他是掐着時間來的，因此一出了電梯，就直接往大會議室去。

大會議室在公司右側最裏面，會經過好幾個經紀人的辦公室，許何生的就在這邊。

應虞康經過的時候，許何生辦公室的門正好打開，一個男生走了出來，眼睛微紅，像是剛剛被許何生說了一通。

那男生模樣不錯，估計是許何生新帶的藝人，應虞康跟那男生對視了下，那男生就立即移開視線，快步走了。

應虞康也沒放在心上，拐了個彎，推開了大會議室的門。

會議室裏，已經坐了好幾個頌尚的高管和藝人，高管都是日常商務打扮，精英範很足，而藝人們更是每一個都精心打扮過，應虞康的羽絨服和球鞋跟他們對比起來，顯得格格不入，敷衍又寒酸。

大家見到應虞康，都詫異了下，李禀意更是皺起了眉。

“你來幹嘛？”李禀意毫不客氣地問道。

應虞康心情不太好，拉開最近的那把椅子，坐下，身體往椅背一靠，聲音又冷又懶：“來幹嘛關你什麽事？這公司你開的啊？我需要跟你彙報？”

李禀意唰地站了起來：“你！”

應虞康挑眉看他，面對他紙老虎一樣的怒氣，只覺得可笑。

反正頌尚已經放棄他了，他在頌尚不能比現在更糟了，他能願意過來配合，就已經是給頌尚面子了，再說這件事又不是他挑起來的，李禀意自己挑事的。

周圍的人見狀趕緊象征性地勸了勸李禀意，李禀意站起來後也後悔了，他今天打扮了兩個小時，可不是為了跟應虞康動手的，而是要在投資人這邊留下些好印象，這些人未來說不定能給他投資項目。

他在衆人寥寥的幾聲勸中，哼了一聲坐下，但眼底的寒光仿佛能射死人。在他看來，應虞康能坐在這裏，肯定都是因為爬上了劉總的床！

他在心裏連罵了好幾句，又不無得意地在自己和應虞康的穿着打扮上對比了下，正所謂人靠衣裝，佛靠金裝，他今天做了兩個小時的妝造，應虞康呢？

灰了吧唧的短款羽絨服，牛仔褲，運動鞋，還挂着一條格子圍巾，那圍巾前年他就見應虞康戴過了，一眼就能看出有些舊，而且也不是什麽大牌。

土死了。

在這麽多精致的打扮裏，他就不信投資人能關注到應虞康。

對于李禀意冷箭一樣射過來的眼神，應虞康沒在意，他低垂着頭劃拉手機，項岳給他發了好幾條消息，項岳雖然急，但也很警惕，消息裏看不出到底在說什麽事情。

這時會議室門被推開，衆人朝門口看去，只見劉總的助理開了門，站在門口做了個請的動作，然後劉易文帶着笑走了進來，而一起進來的人，讓衆人都愣了下。

盛璟戎。

但凡有心混娛樂圈的，對于排得上名號的商賈巨富都會用心記一記，更何況盛璟戎這種。

只是正因為知道盛璟戎代表了什麽，因此在這裏看到盛璟戎，實在很難讓人不震驚。

他們知道今天要來的，是YK集團下面單獨獨立出來的投資公司，但完全沒想到盛璟戎會親自來。

劉易文也沒想到，他剛才看到盛璟戎的時候，也愣了下，畢竟他們公司的體量對于YK集團來說，實在是有些微小，怎麽看都不足以重要到盛璟戎親自來吧？

李禀意看到盛璟戎，身體坐得越發直，眼睛充滿了勢在必得的野心。

每個人都自覺或不自覺地調整了坐姿，擺出好看的儀态來。

陳宇睿跟在盛璟戎身後，目光掃了下這一屋子的人，只兩秒就鎖定了他的重點關注對象，只是……為什麽所有人都看過來了，這位重點對象還在玩手機？！

而且，重點對象穿的好随意，跟這一屋子星光熠熠比，重點對象仿佛是要去超市買東西似的。不過粗服難掩玉質，那半窩在圍巾裏的側臉，白淨得像在發光，就這麽掃一眼，也能看出那具身體裏透出來的水靈明豔。

而且他的坐姿雖然不像其他人那麽刻意，有幾分閑散，但并不歪七扭八，相反還十分好看，頭頸微低，脊背卻依舊筆直，肩膀那塊很松散很随意，但沒有含胸塌背的，就好像這樣的體态已經刻進了他身體裏的，不需要用力，就可以呈現出來。

陳宇睿想，應該是因為從小練舞的原因。

他邊走，邊餘光瞄了下盛璟戎，盛璟戎臉上看不出波動，但陳宇睿心裏不由嘶了一聲。

昨天盛璟戎開會的時候，異常嚴厲，他雖然知道盛璟戎對工作要求比較嚴格，但一般不會像昨天那麽吓人 ，昨天絕對是心情不好。

至于心情為什麽不好，他猜想和應虞康有關，昨天盛璟戎把他派到樓下去接應虞康，結果他等了半天，盛璟戎叫他不用等了，再然後就是一整天的低氣壓。

昨天應虞康是放盛總鴿子了嗎？陳宇睿腦補了一出自家老板求而不得的戲碼，一陣感嘆，又為苦命打工人的自己感到心酸，老板愛情的苦，為什麽我也要吃！

盛璟戎在會議桌的主座坐下，陳宇睿坐在了他右側第一個位置，劉總坐在了左側。

坐下後，盛璟戎手指在桌上點了兩下，語調微沉：“手機這麽有意思嗎？”

劉易文低聲叫了下應虞康，應虞康聽着有些耳熟的聲音，疑惑地蹙了下眉，擡起頭，接着愣住。

相隔半張長會議桌的距離，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正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看着他，就像老板捉到摸魚的員工一般。

應虞康本來是覺得這投資機構調研做的糊塗，才将他放在了名單上，想着今天應該沒他什麽事情，所以有人進來也沒在意，準備全程當個透明人，沒想到一擡頭，會看到盛璟戎。

是巧合嗎？那也太巧了點吧？盛璟戎故意的？可他為什麽要這樣做？為了向他示威，為了看他笑話嗎？盛璟戎會做這麽無聊的事情嗎？

盛璟戎看着應虞康，一臉漠然，聲音冷淡：“名字。”

陳宇睿：“……”

“……應虞康。”

“為什麽進娛樂圈？”

他問的像例行調研，但應虞康皺了皺眉。

為什麽進娛樂圈？這個答案盛璟戎明明知道，卻還要故意這樣問他，這不是想奚落他是什麽。

他微眯了下眼睛，接着扯了扯唇，不甚在意地道：“當然是為了錢啊，還能為了什麽？難道是為了理想？”

“錢？”盛璟戎揚了下手裏的資料，挑眉：“應先生似乎沒賺到多少。”

“跟盛總比，當然不多，但夠溫飽了，人生哪能盡如人意呢。盛總呢？人生遂願，實現以前的理想了嗎？”

不冷不淡的語氣，像是路人好奇随口問了下，但他們彼此心知肚明，對方在說什麽。

理想、夢想，這樣的詞彙，他們曾經滿懷憧憬地談論過。

偌大的會議室，滿屋子的人，兩人視線相撞，看着彼此，如看着過去的自己。

那一年，應虞康以面試第一的成績被北舞錄取，跑進盛璟戎卧室，跟盛璟戎分享喜悅。

“阿璟，你知道我以後想做什麽嗎？我想做首席舞者，站在大劇院的臺上，你呢，你以後想做什麽？”

“科研類的吧，還不太确定。”

“像你媽媽那樣？”

“不太一樣，我想做應用類型的，我媽媽偏理論。”

“為什麽想做這個？”

盛璟戎當時不太好意思跟應虞康說，覺得說出來有點傻，但應虞康總是能一再逼問他，讓他開口。

盛璟戎摸了摸鼻子，才道：“你知道嗎，其實還有很多地方人均年收入不到兩萬，長期赤貧，經濟的發展不可能一味靠廉價勞動力，科技發展是拉動經濟的關鍵。”

應虞康當時瞪着那雙過分好看的狐貍眼，像只懵懂的小狐貍一樣看着盛璟戎。

“咳，是不是有點傻？”

“沒有啊，哪裏傻了，阿璟，你也太棒了吧，我想的都是自己，你想的卻是別人。”應虞康當時十分鄭重地雙手捧住他臉，篤定地道：“你一定可以做到的，畢竟你這麽聰明。”

盛璟戎當時其實想說，這個世界上聰明的人太多了，但看着應虞康明亮的眼睛，他道：“嗯，我會做到的，虞康哥，你也會做到的。”

這樣張揚又傻氣的話，也只有那個年紀才敢說出口。

思緒飄遠又拉回，盛璟戎看着應虞康，會議室一陣安靜，衆人紛紛咂舌，目光在兩人身上來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