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應虞康開車離開,項岳打來電話。
“應虞康,你考慮好了沒?我下周要出國,一個月都不在,我想你應該也等不了一個月不處理這件事,所以我們最好這周了結掉。”
應虞康聲音平靜:“晚上見。”
“在哪裏見?”
“晚上再告訴你。”
“你還怕我動什麽手腳嗎?我不敢,你有盛璟戎撐腰,我怎麽可能對你做什麽。”
應虞康聽到盛璟戎三個字,只覺得氣血上湧,扶着方向盤的手收緊了幾分,不想說話。
項岳叭叭了兩句然後道:“行吧,那你晚上發地址給我。”
挂了電話後,應虞康眼底暗了暗,接着深呼吸了下,像是給自己打氣。
他自己也可以解約,他現在對于頌尚根本沒有什麽價值,而且合約期也就剩一年,他可以用項岳給他的資源,換他自己解約。
這個想法之前就有過,但這意味着接受項岳的方案,接受那句輕飄飄的誤會,他知道抛開情緒層面,這樣是好的,但這樣的交易,讓他惡心。
現在他終于下定決心了,這要謝謝盛璟戎。
應虞康往家裏開,快到家時,蔣聞和打來電話。
電話一接起,蔣聞和的聲音朝氣蓬勃:“虞康,柏雪工作室下午有個排練,南星舞團的編導宋超會來,你下午有沒有空,我帶你見見,他要是覺得可以,說不定能引薦你進南星。”
應虞康眼睛微微閃爍了下光芒,心底期待已久的東西,像一顆啓明星,從他最近這廢墟一樣亂糟糟的生活中升起。
他突然更堅定用資源換解約的想法了。
他到底在堅持什麽呢,早點離開這個圈子早點好不是嗎?一個項岳而已,啃掉他一塊肉,對自己又有多大好處呢?這個世界上有那麽多項岳,他能對他們做些什麽呢?
不如換些對自己實用的東西,不是嗎?
解約,離開,進舞團,回到劇院的舞臺上,這不是自己一直想要的東西嗎?
他仿佛已經看到了解約後重回劇院舞臺的生活在他眼前徐徐拉開帷幕。
“有空,我下午過去,謝謝你聞和。”
“我們倆就不用說這種話啦,下午一點半在柏雪見?”
“好。”
挂了電話,應虞康看了下時間,現在十二點了,吃個午飯再過去,時間就差不多了,他想了下,在附近人少的店吃了點東西,然後回家拿了一套練舞服,就往柏雪工作室去了。
柏雪工作室是舞蹈家張柏雪開的,蔣聞和是因為工作的原因,跟柏雪認識的,蔣聞和一直希望自己能有能力開一個工作室,但他名氣和舞蹈能力都沒到柏雪那個級別,經營工作室會有難度。
古典舞、現代舞、民族舞……就是這樣,需要付出經年累月的努力,同時還對自身條件、個人天賦有要求,能走到頂尖的不多,更多都是普通舞者。
一般專業走這條路的,會從小學開始就參加周末培訓班學習,然後初高中直接考藝術學校附屬中學,接着就是長達六年的訓練,早上、中午、晚上,刨去半天的文化課,其餘時間都是專業課,晚上練到九點下課,但很多人在下課後,還會自己在舞蹈房加練。
他的初高中就是這樣過來的,他付出了很多努力,也很幸運,他曾經離舞團首席只有一步之遙。
可是,終究是一步之遙。
車子在柏雪工作室街對面停好,應虞康下了車,蔣聞和已經站在門口等他。
“宋超也剛到,不過他現在還要看排練,我跟柏雪說過了,等宋超看完排練,柏雪會帶你見他。”蔣聞和邊領着應虞康進去,邊跟他說。
兩人進去後等了一會,柏雪過來了,應虞康禮貌跟人打了招呼。
柏雪目光在應虞康身上看了下,道:“我看過你跳舞。”
應虞康目露疑惑,他進娛樂圈以來,基本沒在什麽節目裏跳過舞。
柏雪補充道:“八年前。”
應虞康微怔,沒想到八年前的表演,柏雪居然還能記得。
柏雪目光審視,有些質問的意味:“當初為什麽不進舞團?”
他知道柏雪沒有惡意,但也不想多解釋,很平淡地道:“家裏原因。”
柏雪沒再問,道:“你們先去右邊的舞蹈房,可以先活動着練一下,我等下帶宋超過來。”
“好,柏雪老師,謝謝。”
柏雪默了下,留下一句:“你以前跳的很好。”
柏雪出去後,應虞康和蔣聞和去了右側的舞蹈房。
“跳這首?”
“嗯。”
蔣聞和幫着放了音樂,應虞康換了舞蹈服,開始練習。
這是一支現代舞,應虞康給它取名叫《繭》,蔣聞和看着應虞康無比流暢而精準的動作,有些恍惚地道:“感覺像看到了八年前的你,就好像什麽都沒變過。”
跳了一會,柏雪和宋超走了進來,應虞康停下,柏雪給兩人介紹了下。
宋超看着應虞康,心情有些複雜,他前面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其實只是打算賣柏雪一個面子,然後以實力不行拒絕。
就算應虞康是當年北舞的好苗子,但時隔這麽久,功底還能有幾分?而且應虞康已經29歲了,舞蹈家的巅峰時期都快過了,應虞康還能跳多久?
再者,最近稍微關注點八卦新聞的都知道應虞康,這種負面新聞纏身的人,誰敢用,到時候觀衆抵制怎麽辦?
可這些想法在他剛剛看到應虞康舞蹈的時候,猶豫了。
跳得太好了,完全想象不到是那個微博上被罵成那樣的人能跳出來的舞蹈,也完全想象不到是離開了舞蹈圈八年的人能有的水平。
而且應虞康身體上的狀态,一點都不像29歲,他的柔韌度、靈活度,肢體細節的控制能力,都非常優秀,這絕對是長期自律和練習的成果。
應虞康将這支舞完整地跳了一遍,對繭帶來的安全感的依賴和必須沖破繭才能獲得的新生,在他精準流暢的肢體動作下展現得生動,依戀與喜歡,害怕與掙紮,舍棄與痛苦,情緒一層層鋪墊,最後傾瀉而出,迎來破繭、離開、新生。
這支舞蹈似乎每個人都能代入,無論是對家庭、對戀人、對環境、對工作,每個人都會經歷一次又一次的抉擇。
跳完,宋超沉默了幾秒,道:“你跳的很好,我回去跟我們團長說下。”
蔣聞和笑得比應虞康還激動,柏雪唇角也輕微揚了下。
應虞康沒想到會這麽順利,雖然刻意不表露情緒,但眼底的光亮還是看得出他的期待,他平複呼吸,真誠道:“謝謝宋老師。”
從柏雪工作室離開後,應虞康陪蔣聞和去家居商城看了下家具,蔣聞和上一年買了新房,最近剛搬進去。
當初蔣聞和想拉應虞康一起買,可是應虞康手裏不富裕,只能作罷,但蔣聞和一直惦記着這事,前段時間應虞康因劇爆火,蔣聞和就打了電話給應虞康,興致勃勃地說你財運要來啦,賺了錢跟我做鄰居。
沒想到財運還沒來,網暴先來了。
應虞康依舊把自己裹得只露出一雙眼睛,跟蔣聞和一直逛到五點半,然後兩人就近選了家餐廳吃飯,進了餐廳包廂,應虞康才将口罩和衣服帽子摘了下來。
“現在還有人朝你扔東西嗎?”蔣聞和看了下應虞康,問道。
應虞康就事論事一般道:“我最近出門都包的嚴實,沒人認出來。”
蔣聞和沒再問這些,也沒問和盛璟戎有關的事情,挑了些其他話題,和應虞康邊閑聊邊吃飯。
吃完飯,兩人分開,應虞康給項岳發了個地址,是一個茶館,他上午就定好的包間。
家居商城離茶館有點遠,等他到的時候,項岳已經到了,還不止他一個人。
包間裏,除了項岳,還有一個年輕男生。
應虞康皺了皺眉,想起來這個男生是今天上午從許何生辦公室紅着眼睛出來的那個。
聯想許何生的一貫作風,再看看此時此刻,他幾乎立馬就猜到了其中緣由。
許何生逼這個男生來的。
他臉色不由自主地冷了下來,心口有什麽東西在一下一下竄着。
“你搞什麽?”應虞康眼底沒有一點溫度,冷聲開口。
項岳對于應虞康的體能有些心有餘悸,怕應虞康動手,而且他也不可能當着這個男生的面談事情,他拍了下那個男生的腰,語氣高高在上:“你去我剛開的3號包間等我。”
那個男生點了下頭,走了出去,給他們帶上門。
項岳坐着,比了個請坐的動作,應虞康拉下口罩,神色很冷:“你跟他。”
項岳神情坦然,甚至對應虞康的問題覺得奇怪,他一臉稀奇道:“你該不會以為所有人都跟你一樣吧?”
項岳看着應虞康,不由想給點“忠告”。
“這個世界就是這樣,你總要付出點什麽,才能得到點什麽,你為什麽會混成現在這樣?就是因為你什麽都不肯付出。人嘛要現實點的,這又不會少塊肉,你情我願的事情,不過你現在有了盛璟戎這座大靠山,也不用愁了。”
他說着從文件包裏拿出一份合同,推到應虞康面前:“這是按照你下午的要求,拟的合同,你簽了,我們這件事就了了,你那邊的照片要徹底删除,不能再流出來。”
合同上的方案,和之前項岳提出來的那版差不多,只是将給應虞康的資源,改成了應虞康有權選擇将兩部電影資源轉讓給頌尚。
應虞康看着合同,合同上明明白白是按照他想要的寫的,但他卻遲遲沒有簽字。
在進來之前,他明明都已經想好了,簽字,拿資源,解約,他都下定決心速戰速決。
可在看到那個年輕的男生後,他卻又猶豫了。
他忍不住地想,自己現在這樣做,算推波助瀾嗎?
項岳之前會對他那樣做,是不是就是無數個這樣的妥協、商量、交換,推波助瀾成的結果。
他不由想到以前出去玩,經過一個村子,村子附近有工廠,工業廢水排出,将原本清澈的河道變得渾濁發黑,全是臭水死魚。
明明最開始,那條河是清澈的。
他手指蜷了蜷,這時手機響了,來電顯示“宋超老師”。
應虞康走出包廂,接了電話。
“宋老師。”
“虞康,抱歉,團長說……你現在這個輿論情況,不太适合,就算進來了,也暫時不能給你安排演出,或許過個一年可以試試。”
噗通,仿佛裝着水的水氣球破了。
應虞康突然意識到了自己的可笑和愚蠢。
他居然在妄想一個幹淨的世界,一個公道的結局,一個付出了努力就必然有回報的故事。
過去這麽多年發生的事情,還不足以讓自己清醒嗎?
他抓着手機的手指極輕微地動了下,很神奇的,他聽着宋超的話,沒有很驚訝。
失望的次數多了,就習慣了。
“好的,還是謝謝你宋老師。”
挂了電話,他在門口站了一會,然後轉身往3號包間去。
他敲了下包間門,門打開,那個年輕的男藝人看到他,愣了下,眼神有一瞬的閃躲。
“你要不要回去,我可以送你回家。”應虞康很平靜地問道。
“啊?項導走了?”
“沒有,他還在,是我自己過來問你的,需要我送你回去嗎?”
那男生似乎有猶豫一瞬,但很快道:“我跟項導還有事要談。”
應虞康沒再說什麽,轉身離開了。
他沒回包間,直接離開了茶館,點開導航,輸入了盛璟戎的住宅地址。
如果一定要選一個人做交易,那不如就和盛璟戎做交易吧。
就像項岳說的,人總要付出什麽,才能得到一些東西。
他該謝謝項導的“教誨”。
車子剛發動,項岳打來電話,應虞康神色平靜地挂斷,然後把電話和微信一并拉黑了。
即便寒冬,S市的夜晚依舊繁華,嘉裏中心那一條街的路邊樹和路燈上,都挂着節日氛圍的彩燈裝飾。
車子躍入燈火如織的商業街,又拐彎沒入無人夜色,在黑色夜幕中行駛了許久,手機來電的聲音打破了黑鐵一般的安靜。
張雪打來的,應虞康點了接聽。
“虞康,有人幫你解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