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章
第 9 章
“這麽多年過去,你的瘋狂依然能讓我驚訝。”
“不應該是傑出的才能嗎?”加文笑嘻嘻的問。
“成功了,那是才能。失敗了,那是愚蠢。結果還沒出來之前,那是瘋狂。”古一回答:“不過在你身上?永遠都是瘋狂。”
加文還真的無法反駁。他并不是沒有犯錯,只不過最後成功的結果彌補了錯誤罷了。他低估了古一的反應速度──他以為他能在她動用黑暗魔法前将那柄特制的匕首刺入卡西流斯的胸口。若非那匕首奏效的太過完美,一切很可能都會分崩離析。
實際上,他那時也非常擔心卡西流斯對魔法的敏銳程度不如古一所說的那般傑出,根本沒有注意到中間粗繩實際上是最脆弱了一環。而卡西流斯還真的很可能最初是沒有發現的,而是在拖延時間後才找到關鍵。
就連加文自己都覺得有些瘋狂了,更何況是在賭注這麽重大的情況。
他看向掌心的匕首。還只完成了超紫外殼,因此一如既往對古一來說是隐形的。光魔法透過血液引導最有效率,刀鋒必須要能劃破對向的皮膚──但又不能真的刺穿心髒。他調整了無數次才弄到正确的厚度,讓超紫能在穿透皮膚、碰到胸骨後折斷粉碎。
而這還是最簡單的部分。
裏面的其他顏色都不能是固體。藍、綠都能形成霧狀,只不過都不是很穩定,需要他加入大量的意志力──超紫的密封外殼也有幫助。黃色可以是還算穩定的液态──至少以黃色來說已經很穩定了。紅色天然的膠狀和液态橘色完全沒有問題。最麻煩的是次紅。
次紅可以是結晶或氣體,但無論哪一種碰到空氣都會瞬間燃燒,還很可能點燃一旁的紅色。加文的做法是将次紅裹着液态橘色,一起封在膠狀紅色內,而紅色裹在藍綠霧內,最外頭是黃色。黃、超紫會先被消耗,然後是藍色綠色。紅色迅速消耗掉時,橘色會延遲次紅燒起來的時間。理想狀況,最後兩色會在暴露在空氣前被黑暗吸收。
這是一個非常複雜的結構,尤其是每一個環節都必須準确完成。在每一種顏色全部封進外殼前,任何停頓或遲疑都會使不穩定的盧克辛消散──或更糟,爆炸。
這就是為什麽他在那兩日屢次破壞卡馬泰姬、吓壞不知情的學員。
這一次他有更充裕的時間,也有第一次的經驗,過程就安全許多。他按照古一與卡西流斯的不同情況調整劑量,修改次紅避免第一次的燃燒情形再次發生。
“所以,你究竟為什麽忽然發現盧克辛能抵銷黑暗魔法?”古一問。
“記得那個被我殺死的倒楣黑法師嗎?”加文問,得到一個點頭:“他的力量弱的可以,以至于當我用藍色盧克辛匕首刺穿他心髒時,光是那樣不怎麽純粹的盧克辛就足以抵銷他大部分的魔法。當匕首被消耗、他的黑暗印記又消失時,我想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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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實話,有點蠢,我這麽久才意識到這點。”他注入意志力弄散手中的超紫殼。這個半成品他不太滿意:“你屢次告訴我你感覺光透過你流逝的量變的很少,而我們都以為那是因為世界的能量不再這麽充盈──但實際上那只是一半的原因。與你綁定的黑暗通道──就算有黑盧克辛維持它的耐久與穩定,遠勝于一般黑暗魔法能量──經過這麽多年、這麽大量的能量洗禮,早就消耗到原先的十分之一不到了。”
古一若有所思的點頭。确實,她一直關注的都是憑借意志力保持通道關閉,卻不曾真正意識到她汲取黑暗法術也變得越來越困難。回想起來,她與黑暗次元的連結這麽多年來的确不斷的在減弱。
“很多年前,有個煩人的老頭曾告訴我,光不會被黑暗吞噬殆盡。”加文說:“仔細想想,反過來可不太一定。到了今日,你的黑暗魔法已經弱化成我有機會将之燒盡的程度。剩下的只是如何實行罷了。”
“因此你決定一把匕首刺在心髒上是最棒的辦法,傑出的選擇。”
“比較容易。”他好笑的回答:“心髒是黑暗魔法最集中的樞紐,從那裏能最高效率的燒掉一切──而且必須是對向正在使用黑暗魔法的前題下效果最好。”
這就是為什麽他需要卡西流斯掙脫陷阱。
“加文,你是唯一一個敢愚弄我的人。”古一搖搖頭,又氣又好笑:“最糟的是,你還是最可能成功的人。”
他故意設計成正中間的支撐繩索是唯一沒有法鎮的部分,确實就是為了隐瞞她。看到卡西留斯被刺中心髒卻未死的那一刻,她就想通了。
加文聳聳肩,重新制作起另一個外殼。
過了一會兒,等他工作到一段落,古一再次開口。
“你找我有什麽事?我知道你很想親自告訴我你有多天才,不過應該還有其他更重要的事情吧?”
他撇撇嘴。
她輕笑出聲。
“好吧。”加文說:“我确實有這麽一件事。”
“我有我的猜想,而卡西流斯的情況為我證實了這點。”停頓一下,他有些謹慎的說:“那些目前被制伏的黑暗法師,一旦我們關閉了通道,他們的黑暗法力就會消失。他們對于黑暗法術的鑽研還不夠深。但…”
這很難說出口。
“卡西流斯已經不真正需要那些限制法力的禁咒了,不是嗎?”古一平靜的問。
加文僵硬的點點頭。
“他被同化的太深了,全部的法力都和黑暗法術融合在一起。當我除去他身上的黑暗時,也燒掉了他所有殘存的聖殿魔法。現在,他不再是個法師,也永遠成為不了一個法師了。”
而卡西流斯就算掌握了再多黑暗法術,他也只使用了一年左右。
古一已經用了五百年。
她沉默了一會兒。在關押卡西流斯時她已經察覺了對方不再是個法師,也有了猜想。
她以為自己能完全平靜的面對。這是她的解脫,也是她能有的最好結局。仍然…
五百年。她甚至不記得自己在還沒有學會魔法之前的生活是什麽樣子、不記得不是至尊法師的生活是什麽樣子。
“我嘗試了。”加文說,低頭看着手中新制成的隐形匕首外殼,承認:“我嘗試了三天,我找不到能避免這點的方式。對不起,安。”
他不需要完整的五天才能重現他已經大致成功過一次的作品。他給自己的時間很寬裕。然而他仍想找到一個替代方案,一個解法…而五天遠遠不夠。
實際上,他懷疑解決辦法甚至存不存在。
古一吐出一口氣,笑了。
“沒有什麽好抱歉的,加文。”她說:“這比我值得的結局更好,我很感激。”
“我只是…幾百年來第一次,我不知道我下一步應該做什麽。”自由,既吸引人、也令人無措。忽然之間,她發現自己沒有目标、沒有責任、沒有壓迫,感覺是如此的美好、也如此的困惑。
“實際上…”似乎下定了什麽決心,加文猶豫片刻,然後從口袋中拿出一個細長的東西。
那是一根白色的圓潤細棍,整體是用象牙雕成,散發淡淡的乳白色反光。兩端鑲嵌着棱形的黑耀石,黑的純粹。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五個世紀前,當古一還是個年輕女孩時,她看過這個東西──就在她最終選擇走上不同道路之前。
那是測驗棒,專門用來測試一個馭光法師能汲取什麽顏色的道具。
“我知道你從前沒興趣,但我想…過了幾百年,或許你會改變心意?”
古一将之接了過來。象牙摸上去有些溫暖。
“你親自教我,稜鏡法王閣下?”
“在我欠你無數承諾的五百年之後,最少我還能做到這點。”
“那麽,我看不出來為什麽不…”她微微一笑:“老師。”
◎◎◎
那天,陽光耀眼,萬裏無雲。
他站在高臺上,穿着白的令人難以逼視的長袍,袖口和衣擺滾着金邊。腰上系着黑色的帶子,上頭鑲嵌着細碎的寶石。紅色的頭發在陽光下宛若火焰,微深的皮膚擦上摻了盧克辛粉末的油,以至于他整個人微微發光。
古一穿着最普通的學員服裝,但任何看到她的人都絕對不會錯認她的身分。她的眸中有五百年的歲月,有無數的背負和堅定,一舉一動都透露出遠古的優雅。
“真的嗎,加文?”她看到他時笑了:“特別穿上了解放儀式的正式裝扮?”
“我欠你的。”加文回答:“我想我會用最正式的方式還給你。”
他解除了左眼上長期施加的幻術。加文的天然眼色是冰藍,最适合汲色的眼睛。他的右眼一向藍的沒有瑕疵。而左眼…左眼是專屬于稜鏡法王的眼睛。解除了平時用來融入人群的幻術之後,那只眼睛綻放鑽石般的光輝,是名副其實的稜鏡。
然後于所有人視線中,她在他面前跪了下來。
“我有罪,請聆聽我的忏悔,稜鏡法王閣下。”她說:“我的生命中有無數謊言,而這傷害了許多人。無論初衷為何,我想我無法否認其中的懦弱和自私。我害怕真相會帶來的結果,因此背棄了那些我稱呼為兄弟姊妹、稱呼為弟子、稱呼為朋友的人,擅自替他們做了決定。”
如果她只是告訴卡西流斯實話呢?是否這一切還會發生?在接連幾場戰鬥中受傷、死亡的人,甚至包含卡西流斯,都是她辜負的人。
但五百年的習慣、五百年的本能,她擅自決定「對他們最好」的方式,繼續說謊。看到如今對黑暗癡迷的卡西流斯,古一說不出來自己隐瞞真相是否正确。是不是如果她說出實情,卡西流斯就會全力的追求力量、投身黑暗?還是他會明白古一幾百年來的歲月不是祝福,而是永無止盡的背負與詛咒,進而終止?
可能就連卡西流斯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我無法為你除罪,我的女兒。”加文輕聲回答,用着解放儀式中他會用在所有被解放者的稱呼。在解放儀式中,他代表的是歐霍蘭,而世間的馭光法師皆是祂的兒女。但這不代表加文不能透過自己的本心說話:“這是我們攜手埋葬五百年的秘密,我們曾經認為唯一可行的辦法。”
“Elrahee, elishama, eliada, eliphalet.”祂眷顧、祂聆聽、祂關愛、祂拯救。他引用古老的文字:“作為凡人之軀,我無法得知歐霍蘭的意旨──就算身為稜鏡法王也一樣。然而祂知曉一切,祂會看到你的罪孽,也會看到你的犧牲與背負。”
說這句話時,加文輕輕掃了一眼臺下鴉雀無聲的法師們。這不僅僅是禱文,也是一個暗示。
看到她犯的錯,卻也請記得她為你們所做的一切。
“謝謝你,稜鏡法王閣下。”古一說:“你永遠都會是我的稜鏡法王。”
聖殿法師們不知道,但她生在克朗梅利亞的時代,她曾經也信仰歐霍蘭。或許到今日還依然如此。
“我也是你唯一認得的稜鏡法王。”
古一微微一笑。
“我準備好了。”
“安提亞.姚,你全力以赴。”加文當然還記得安的本名,縱然聖殿無人知曉:“你完成了你的使命,世人不會忘記你的貢獻。我無法為你除罪,但我能賜你自由。歐霍蘭擁你入懷。”
他親吻她的額頭,她則仰望着天空,釋放了自己的黑暗。
然後他将散發光芒的匕首刺入她的胸口。
一切都很順利。
【卷一.黑明鏡.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