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回憶錄:安提亞.姚

回憶錄:安提亞.姚

為什麽你必須離開的如此迅速?

Why'd you have to leave so soon

為什麽你必須走?

Why'd you have to go

我不知道如何描述,因為沒有比這更糟的感受

'Cause I don't really know how to tell ya, without feeling much worse

我知道你去了更好的世界,但那仍令我痛徹心扉

I know you're in a better place but it's always going to hur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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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提亞.姚,仍清晰的記得她與加文的第一次見面。

馭光者之戰後是克朗梅利亞的黃金時期。蓋爾一家成為傳奇,光明使者降臨,歐霍蘭給予了他們祂的使者──一個奇跡。

傳奇稜鏡法王加文.蓋爾,與他的私生子──後續被認為正式的兒子──在戰鬥中占有不同的地位,卻同樣重要。

兩人在戰後分別結了婚。加文與卡莉絲.懷特.歐克結了婚,基普和提希斯.瑪拉格斯結為連理。兩場連在一起的儀式,根據紀載,盛大的持續了将近一個月。

這些人都是傳說般的存在,教科書上的英雄。

然而馭光者之戰固然結束,有些問題開始于後續數十年浮現。蓋爾一家子嗣斷絕。加文.蓋爾夫婦始終沒有任何後代,基普.蓋爾夫婦則有一個兒子,卻十分早夭。在那之後,基普.蓋爾與提希斯.瑪拉格斯也沒有再養育其他兒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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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了二十年,先是光明使者壽終正寝,兩位蓋爾的妻子也相繼去世。最終兩人在大衆眼中淡去。就連史書也只能猜測,他們終究因病去世、或是抑郁而終。

那之後,馭光魔法的朝代開始走下坡。引發馭光者之戰的問題重新浮現。縱然戰後他們找到了替代方案、讓馭光法師的結局從原先的「必然死亡」轉變為「機率性結果」…歐霍蘭的審判,他們這麽稱呼,這樣魔法的代價依然太過高昂。

聖殿魔法的興起則毫無幫助。如果有其他魔法能不損傷使用者的性命,又何必去追尋代價更大的技藝?

這樣的結果便是失衡。不僅僅因馭光法師大幅減少,也因聖殿法術不夠謹慎的使用。世界被這些能量攪的亂七八糟,危險的在懸崖邊搖搖欲墜。

安提亞就是生在這樣的時代,馭光者之戰三百年後。

她,和其他有潛力的孩童一樣,都被教導了這些歷史、這些傳奇,并被授予了選擇──是否走上馭光法師的道路?

而就如同一百年來的數個世代,大多人選擇了拒絕。安提亞也不例外。

然而,她知道自己拒絕的理由和大多數人不一樣。她不在乎代價、不在乎風險。若能留下璀璨的成果,若能留下類似明水牆那樣的作品,壽命雖短、精神仍會永存。

她拒絕,因為她比任何人都聰慧、比任何人都看的清事實。她知道自己沒有馭光法術的才能,就算成為馭光法師…是的,憑借她的資質、她的聰穎,她的技巧會非常傑出。然而受限于天生條件,她汲色永遠會比其他人慢、上限也比大多數人更少。她會做出某些水準之上的成品,但迅速燃燒掉自己的性命。

安提亞,她比誰都看得清楚,也知道自己的尊嚴絕不允許自己走上那樣庸碌、無用的道路。

因此,她選擇了聖殿法術。

◎◎◎

在她二十八歲那年,一切都堕入地獄。

一個強大的力量降臨在七轄總督之上,導致原先就在懸崖邊緣的平衡崩塌。暴雪與幹旱同時發生、雷爆和狂風摧毀任何幸存者。地震毀了大半個七轄地,難民如同潮水般湧向同樣被其他類型災害摧殘的區域。

安提亞看到了這一切。聖殿法師無能為力。負責維持平衡的稜鏡法王毫無消息──傳言是,他在嘗試力挽狂瀾的過程中粉碎了自己的光暈。

而一名稜鏡法王從來不會粉碎光暈。又或者,他們只是從未将任何稜鏡法王逼到極限過?或是隐瞞了過往繼任者的下場?

綠色的閃電夾雜在黃色的風暴中,肆虐着黑暗的天空。就算想出門也是寸步難行──更別提克朗梅利亞在地震中早已傾塌大半。諷刺的是,安提亞所在的區域,由于屬于較低階級的街市,反而因建築物較矮而殘存。

她頂着令人心悸的靜電、烈風,來到原先聖殿法術的中心──如今只剩下半座偏殿。

“姚學員。”當她進去時,至尊法師、另外兩位聖殿大師在場。還有她的師父。

“安提亞。”她的師父向她點頭,神色憂慮:“你說你有提案?”

通常她這種低階學員的意見不會被采納──可見他們束手無策到什麽地步。安提亞沒有事先告訴師傅她的構思。其實早在約莫一年半前,她的師父就再也教不了她什麽了。他是可敬、正直的人,也是傑出的法師,卻墨守成規,無法繼續在這奧術的道路上向前邁進。

安提亞藏着自己的技能,表現得比普通學員略好一些,卻無人知曉她究竟鑽研到了什麽程度。如今,這個秘密将被揭曉。

“師傅,幾位大師,至尊法師。”安提亞微微行禮,感到些許緊張──并不是因為懼怕權威,而是擔心自己在說完之前就會被轟出殿堂:“我有一個想法。”

“目前世界正受苦于滿溢的能量,卻沒有能消耗這些失衡光魔法的方式。”她深吸一口氣,開始在手中構築一個幻象:“我有一個方案,可能可以足夠快的解決這個問題。”

幻象形成她日以繼夜設計出來的繁雜法鎮,展示給衆人。這時她注意到殿堂陰暗的角落還有一人,穿着兜帽鬥篷,看不清面容。

她的師父困惑的皺眉,而至尊法師則擰着眉頭,越觀察、神色越凝重。

“這是什麽法術?我不記得我曾教過…”

“你從哪裏找來這法術?”至尊法師打斷了她師父的問題,嚴厲地站起身:“你從哪裏學到這種技藝?”

“這是我自己設計的魔法,融合我對聖殿法術的一切知識。”

“不行!這是禁忌!”

“但如今可能只有黑暗魔法能救的了我們!”安提亞喊,不肯退讓:“我知道這風險很高,我也為此設計了防範措施…若世界毀滅了,聖殿的法則也沒有半點…”

“你堕落了。”其中一名大師厲聲說,魔法長棍「砰」的一聲,重重撞擊在地面:“姚學員,你背棄了聖殿、背棄了光明!”

“安提亞…”她的師父震驚的看着。

“足夠了,你不必再說下去。我們不會借助…”

“等等。”一個陌生的嗓音說,聲線清朗而富有磁性。在角落安靜伫立的那人往前一步,使的白色衣擺、暗紅色鬥篷底端碰觸到光明,但臉龐仍藏在影子之下:“讓她說完。”

“但是,閣下…”

“我們也沒有別的事好做。承認吧,我們束手無策。”

幾位法師神情扭曲,卻全都沉默。是誰能迫使,甚至是至尊法師,聽從他的命令?

知道自己可能不會再有第二次機會,安提亞将這個問題推到一旁,開始迅速、清晰的解釋法術的運作。開啓黑暗維度、但綁定在一人身上。若黑暗失控,那人則被燃盡,死亡時自然會關閉缺口。殘忍、禁忌,但高效。

等到她解釋完成,隐忍許久的至尊法師終于憤怒的開口:“這就是你的主意?借助黑暗之手,如此殘忍、荒誕的魔法?”

“我…”她想争辯這是唯一的解法、是阻止這麽多人繼續死去的必要之惡,但對方不給她說話的機會。

“這是邪惡的!正是因為有你這種人的存在,歐霍蘭才會降罰于我們!”

“不。”在陰影之中的男人再次開口了:“歐霍蘭背棄了我們。”

至尊法師一瞬間似乎想反唇相譏,但硬生生的止住自己,且進一步的扭曲成了驚恐的神色。

“歐霍蘭背叛了我們,将七轄總督化為煉獄。”那男人再次重複了渎神的說詞,完全走進光線之中,轉過去正對着至尊法師:“伊利格,你敢當着我的面說「你們這種人」嗎? ”

“我…閣下…但…”

“這女孩方才提出了一個最可能拯救世界的方法。她知道這會收到什麽樣的批評、甚至責罰,她仍前來。”男人冷聲說:“你們過于盲目,才會看不到她的才華、她的智慧、她的勇氣。禁忌又如何?白霧之塔倒塌的那一刻,歐霍蘭就清楚表明了祂對我們的遺棄。如今,拯救七轄總督至于一切之上。拯救生命難道不是心向光明的行為嗎?難道你們繁瑣、無用、被神祇踐踏的規矩,比這更重要嗎?”

“但是,閣下!”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至尊法師提高音量:“黑暗魔法是不受控的,那只會造成毀滅!”

“或許是如此。”男人輕聲說:“但若在其中加上其他元素,若加上黑盧克辛…”

安提亞不禁秉住了呼吸。黑盧克辛,那是傳說中才有的顏色,已知的最後一名使用者還是三百年前,傳奇的加文.蓋爾。

這男人到底是誰?

“不,我不允許!”至尊法師氣得渾身顫抖:“這只會毀滅世界!”

“如果你沒注意到,伊利格,”男人冷冷的回應:“這世界本來就正在毀滅。而且…”

“我也不需要你的允許。”

說完,男人終于轉過身、脫下兜帽。他有紅銅色的發絲,宛若火焰。一只眼湛藍的不像話,另一只眼…

不可能。安提亞見過現任稜鏡法王。絕對不是眼前這人。

但…除了稜鏡法王,不會有其他法師擁有那璀璨、鑽石般的眼。

“随我來。”

“我不允許!”

安提亞深吸一口氣,忽視了至尊法師的吶喊,選擇跟上了這位素未謀面的男人。

◎◎◎

“你确定你想這麽做?”加文.蓋爾抿着唇,再次問道:“這會是折磨、甚至會是酷刑──更有可能在一瞬間就殺死你。”

安提亞花了一點時間才習慣加文.蓋爾仍存活在這世界上的事實。他是個傳奇!有史以來最強大的稜鏡法王、馭光者之戰的大功臣之一。然而對方卻向她承認,他也無能為力。傾盡全力,強大如他依然無法均衡失控的魔法。

“我很确定。”她回應,目光掃過留下的筆記。她将整個法術的設計、構思、執行方式,巨細靡遺的記錄下來,為了避免她自己失敗…為了避免犧牲一人還不夠。但她懷疑除了自己,當代還有誰能實施如此複雜的魔法。

“伊利格可能辦的到。”加文.蓋爾同樣瞥了眼那些紀錄,大概知道她在想什麽:“無論他的思想多麽食古不化,他确實有強大的才學,才會坐上至尊法師的位置。”

“但他可能也不大願意合作。”男人略幽默的補上一句,其中卻沒有太多笑意:“所以我們還是最好一回就成功吧。”

或許是呼應他的話,一道綠色、詭異的驚雷閃過,穿透小屋外傾盆大雨的簾幕。

兩人面對面跪下,四手交握、共同形成祈禱的姿勢。

“Elrahee, elishama, eliada, eliphalet.”

祂眷顧、祂聆聽、祂關愛、祂拯救。

“主神垂憐,因吾等無法承受汝之光芒,因吾等踏上遺忘之歧路,以致世間充盈汝之恩賜,而吾等無法擁之入懷如汝擁吾等入懷。”

安靜靜的聆聽禱告,聽着加文.蓋爾沉穩的聲音。在此時此刻,她聽到了對方的真心──痛苦着。

縱然毫不猶豫說出了渎神的言論、蔑視于歐霍蘭的背棄,這男人…他仍虔誠。可能比安提亞見過的任何人都虔誠。因此他迷茫于神祇的寂靜、質問為何歐霍蘭對他們的痛苦不聞不問。

他如此虔誠,以至于祈禱沒被回應時,他傷透了心。

“原諒吾等,原諒吾等以拯救之名渎神,以生命之名毀滅,以仁慈之名踐踏。原諒吾等擁抱黑暗,系因此為唯一迎向光明之路。”

不是正式的禱文,卻比安提亞聽過的任何禱文都還要真誠、還要神聖。她看到了一位真正的稜鏡法王、卻也是一位心向主神的男人,在這極端的時刻仍對歐霍蘭掏心。因現實、因災害,哭訴、撕裂着質問原因。

如果她原先對于信賴這男人有任何疑慮,如今她知道自己做的無比正确。

無論成功、無論失敗,這是她想信賴自己的命、信賴世界命運的那人。

“請賜予我們您的慈悲。”加文.蓋爾低聲說,結束了祈禱。然後他擁她入懷,親吻她的額頭,輕聲補上了一句:“并眷顧以祢之名犧牲之人。”

這句話給安提亞帶來的慰藉、帶來的溫暖,是任何人都無法想像的。她是個獨立、成熟的女性,一直自诩堅強、聰穎、不需依賴任何人。但在加文.蓋爾面前──傳奇的稜鏡法王,見證超過三百年歲月的男人──她意識到她此時此刻有多麽害怕。畏懼死亡、畏懼被淹沒在黑暗之中、畏懼自己将毫無意義的犧牲。

她只能緊緊抓住對方的溫度、抓住對方充滿悲傷與信仰的祝福、抓住殘存的信念,強迫自己将全身、全心投注于法術。

随着編織一點一點的趨近完成、随着加文.蓋爾将自己的黑盧克辛力量也一絲一絲的注入到她身上,痛苦的灼燒感逐漸難以忽視。過盛的光魔法開始彙聚到她身上,像把燒紅的長劍,割開她的胸口。這樣的折磨之中,安提亞慢慢忘了自己身處何方,只知道自己必須完成。出于某種原因,她必須完成這個法術。她一定要…

在魔法完善的那一刻,她開始放聲尖叫。

◎◎◎

最初的那段時間非常模糊。她只記得痛苦、記得掙紮,記得一個強烈的念頭:求你了,任何人,殺了我吧。

為什麽她還沒死?這樣的疼痛是任何人類能忍受的嗎?又過去了多久,為何沒有任何人願意給她一個幹淨俐落的死亡?她是否在火型架上?

但她也隐約記得一點片段。她記得一個人的碰觸,輕柔的用涼爽的毛巾擦拭她的額頭,低聲與她說話。在那種酷刑之中,那點安慰微不足道…卻在數百年後,仍留存于她的記憶之中。

真正有清晰印象的事件,始于儀式後約莫三個月。她甚至不知道這種折磨持續了那麽久、或那麽短。安提亞不确定具體的記憶片段起始點。在數個世紀後回想,有完整畫面的片段從加文.蓋爾坐在她床邊,不安穩的在椅子上小憩的樣子開始。

對方看起來很糟,頭發蓬亂、胡渣都沒刮。他的樣子糟的安提亞很确定對方一步不曾離開她的身邊。

下一個記憶,加文.蓋爾已經恢複到整潔、自信、充滿威嚴的樣貌。若說與第一次相見有什麽改變,那就是白色的長袍之下,他似乎瘦了些許。他在安提亞身邊,幫助她穿上相對正式的輕柔袍子。縱然這質地最好、最輕的布料,摩擦在她仍受苦的肌膚上,感覺也如同刀刮。但她忍了下來,沒發出半點聲音。

他們的年紀差如此的大,以至于她在他的協助下更衣甚至不感到羞赧。

他帶着她,旅行過正在重建的街道、殘破的建築,最終來到城內相對完整的那棟議會建築。安提亞倔強的獨自行走,昂首闊步,忽視每一個動作的刺痛。這和前一段時間的折磨比起來還差多了。加文走在她前面一步,速度恰到好處,既不顯得慢、卻又使的女學徒能跟上。他的位置替她擋住了所有目光、所有猜忌與嫌惡。

他們來到九位穿着不同顏色的男女面前。安提亞認得幾個──他們是克朗梅利亞的權力中樞,光譜議會。白、黑法王,以及七色譜法王。在災害中,九位中的五位身亡,目前以幾個生面孔替代。并且,這議會仍然缺少最重要的那人。

“安提亞.姚,你身上仍留有黑暗法術的印記。”至尊法師伊利格.那堤也在,神色不善。

“安提亞.姚救了你們所有人、我們所有人的命。”加文.蓋爾擋在她面前,用駭人的莊嚴嗓音說,幾乎令人忍不住服從:“你會給她她該有的榮譽、地位,她該有的尊重。”

“聖殿不受光譜議會的管轄、更不受一個顧問…”

顧問。所以這是加文.蓋爾目前真正的職稱。安提亞,在努力保持自己直立、不露破綻的同時,知道對方用這句話嘗試招惹眼前的男人是多麽愚蠢的行為。

“但聖殿必須遵從稜鏡法王的命令。”

“閣下早已不是稜鏡法王。”

“哦?”加文危險的低哼,往前踏了一步:“若我說我是呢?”

“異議!”綠法王──是個生還的家夥──喊了出來:“帶着我的尊重,閣下,但這不是稜鏡法王遴選的…”

“你們愚蠢的逼死了上一任稜鏡法王。”加文厲聲打斷,說出安提亞知道恐怕幾乎沒有任何外人知曉的真相:“我警告過你們,我嚴厲的告誡你們不能這麽做!我告訴過你們,沒有人──就算是我──可以在那種情況下均衡魔法!”

“那是他的職責!”

“那他媽是自殺!”安提亞所不知道的是,這是她接下來幾百年,極少數會聽到對方使用髒話的經歷:“我告訴過你們,他會死在這過程中,而你們仍逼他這麽做!”

“我們沒有選擇!”

“他是個好人!”加文怒吼,一把藍劍憑空出現在他手中。令人驚嘆,充滿憤怒的他竟然仍能同時汲取特性為理智的藍色?

不,安提亞否定自己。眼前展開的事件太過迷人,以至于她短暫的乎略了痛楚。他能汲取藍色,代表他完全沒有失控。

憤怒未必是假,卻同時也是一種詳細計算的手段、一種威吓。

看到刀刃,黑衛士們──至少,活過災難的少數人──也立即拿出了自己的武器。但不過一眨眼,一整排刀鋒般的劍欄矗立在他們周圍,把除了光譜議會與至尊法師、他們兩人之外的所有在場人士全隔絕在了外頭。他什麽時候制造出了這些東西?加文.蓋爾的汲色速度就如同傳說般無人能及。

“這太過分了!”至尊法師說,變出了魔法鎮。其餘沒有太多反抗之力的法色法王們則略有畏懼的退後。

“你們沒有能均衡摩法的人。”加文.蓋爾一點也不在意,緩緩、清晰的說:“沒有人,除了我。按照規定,我就是稜鏡法王,是歐霍蘭的代言者。”

“不是這麽運作…”

“伊利格,你想擋在我面前嗎?”紅發男人輕聲、危險的說:“你們任何人想反對嗎?”

于安提亞的驚訝之中,至尊法師退讓了。他戒備的往後退,沒有再開口反駁。他或許有他的問題,但就如同加文所說,伊利格能力并不弱。

然而他畏懼加文.蓋爾。

“從今日起,我重任稜鏡法王一職。”稜鏡法王掃了所有人一眼──包含被擋在栅欄之外的黑衛士:“而讓我先說清楚一點:安提亞.姚在我的保護之下,你們誰也別想動她。”

◎◎◎

加文只再任稜鏡法王七年。期限一滿,他自主的下位,歸隐幕後。

他擔任該職期間非常低調,人們甚至不知曉他們真名。災難過後,有許多東西需要重建、需要再生。而這一切都太多了。無論加文如何嘗試力挽狂瀾,七轄總督政權仍不可抑制的滑向衰敗。這可能也是七年之後他放棄的原因。

“或許這樣也好。”在這段期間,兩人從原先長輩、後輩的關系,逐漸轉為朋友。在任的最後一次太陽節前夕,加文摩娑着一個精致的玻璃杯邊緣,嘆息着搖頭:“或許克朗梅利亞終究需要結束。我們的政體一直飽含問題──縱然馭光者之戰讓事情改善了些許,隐藏在最根本的源頭仍然腐朽。是時候向前進了。”

“若你踏入大衆視線,稜鏡法王閣下,”安提亞說:“只要你振臂一揮,憑借你的名聲、你的事跡,人們會追随你。你能建立屬于自己的帝國。”

對此,加文搖頭。

“安提亞啊。”

過了一會兒,他才繼續。

“永生是詛咒,安提亞。想想我站出去的話會發生什麽。”男人輕聲說:“世界會發現永生存在。會有人尊崇我、認為這是歐霍蘭的奇跡,會有人開始追尋永生之道、造成亂象,會有人指責我使用禁忌法術、本質邪惡。就算人們真的追随我好了,我難道要當一個永遠的帝王?那會是什麽樣的帝國,如果領導者從來不用下位?這樣的政體需要多久才會産生叛亂與腐敗?”

安提亞沉默,承認自己并沒有想到這些。

她最終忍不住問:“稜鏡法王閣下,為何你與基普閣下永生?”

男人苦笑。

“說實話嗎?我們也不知道。”他回答,望着沒點火的壁爐:“基普…大抵是生命的禮物吧。我們只知道,我們不會衰老、卻也都再沒有生育的能力。我和他都嘗試了,我們不再能擁有後代。而他──在獲得生命的禮物之前──曾與提希斯育有一子,并在幾個月後出生。”

“我們也不知道只是壞運氣、或真的是某種定律或詛咒,那孩子突兀的病死了。他和我一樣,再也沒能成功擁有子女。”

安提亞默然。她知道,她可能是世界上,除了當事人之外,唯一知道這件事的人。這也怪不得對方會稱永生為「詛咒」。加文與基普都有妻室、有心愛的女人,卻只能在沒有子嗣、沒有後代的情況下,眼睜睜看着她們變老、死亡。

“這或許就是歐霍蘭的暗示,蓋爾一脈将結束于此…克朗梅利亞也是。”

“真不知該說我與基普是幸運或不幸,将見證馭光法術的終點。”最終,加文說,仰起頭來望着繁華、但略顯陳舊的天花板。

安提亞無言以對。

◎◎◎

差不多在加文任職稜鏡法王的第六年,他使逐漸從法術中恢複的安提亞重新加入聖殿。本來知道該法術的人就非常少,而加文幕後的操弄迫使幾位當初反對的大師退位,更是無人再能左右內部決策。安提亞,憑借着她傑出的實力,輕松當上一位聖殿大師。

恐怕是加文早想好他不打算繼續坐在稜鏡法王一職,才提早處理了此事吧。

差不多數十年後,克朗梅利亞政權式微,聖殿汲取教訓轉為一個謹慎篩選學徒、控制人數的秘密學院,安提亞當上了至尊法師。

又過了一百多年,她的背景、來歷不再為人所知,而聖殿法師們不知怎地開始稱呼她為「上古尊者」。

“想像一下,我是上古尊者,那你是什麽,加文?”她第一次聽到這稱呼時忍不住玩笑:“化石?”

加文回送給她一個小綠球,正中她額頭。

“小心你的言詞,安提亞!”基普從隔壁房間喊。

“你比加文年輕,沒關系的。”安提亞稍稍提高音量回應。

有這兩人相伴的好處就是,安提亞從來不用擔心他們的逝去。

四百多年的歲月,這兩人──尤其是加文──早已成為她生活中不變的砥柱,一個錨點,提醒着她的本心,她的責任。黑暗魔法從來沒有讓她的日子好過,但有加文在,一切都更容易。

她在四百多年來,縱然世界飛快的變化,仍能不變的挑起至尊法師的責任、挑起懷抱黑暗的重擔,很多歸功于此。

空間原石的現世,那是個警鐘。雖然加文在很短的時間內追蹤到、并回報空間原石已被摧毀,安提亞仍為此不安了很長一段時間。她從未看過加文從那場狩獵中回來時,那種強烈的疲憊、茫然。這讓她覺得有什麽非常不對…

而她觀察了數年…不,超過十年,才終于放下了心。一切如常,戰争結束、世界繼續前行。

她應該要知道的。知道事情從來沒有這麽簡單。

紐約之戰,那是個轉捩點。然而稍早于入侵,卡西流斯先一步發生了。黑暗魔法的負擔、對門徒的失敗、從時間原石看不到的未來…這麽多年來第一次,安提亞很确定這是自己的終點。明明知曉她不應該在兩枚無限原石降臨地球的時刻抛下加文,另一部分的她──被時間原石展示的虛無影響──則認定了自己的「解放」會是最好的選擇。聖殿與加文不必再煩惱黑暗側的入侵,能全心去解決無限原石的問題。

加文,一如既往,大膽、瘋狂的來場華麗救援。在最後,安提亞也只能對自己苦笑。嘛,她不應該意外。這就是她認識了數百年的那個男人。

而在這點上,已經活過五百多年、并也失去了保持她不老的黑暗魔法,學習馭光魔法似乎也沒什麽不對了。相較起五百年,二十、四十年的剩餘壽命都差不多。安提亞只想要嘗試新事物、玩弄她一直鐘愛的魔法。也或許,這樣她在無限原石即将帶來的麻煩中,還能有點用處。

這個想法,最終,不能說是錯的、也不能說是完全正确。

雙手緊握着心靈原石,觀看加文用他在五百年前暴雨中的破舊小屋裏,那種同樣的真摯、那種獻出全身全心的虔誠,說出他璀璨一生的遺言,安提亞感覺自己又回到了那時,畏懼、悲傷、幼稚、幾乎要崩潰在現實的重壓下。卻也如同那時,用着回憶、歲月将自己系住,保持平靜的送朋友最後一程。

若她沒有拿起心靈原石,是否加文就不用犧牲自己?

但若她沒有拿起心靈原石,有多少人會因此喪命?

安提亞沒有答案。

明水牆的頂端,藉由幾個斯蒂芬有趣的小法術,他們于一周年時重聚,一股腦兒的窩在古跡上。從法術泡泡外看上去,他們會是隐形的。

明水牆有了點變化。守衛變多了──因為某家夥身體力行的證明,某些針對明水牆的破壞還是可能清不掉的。那個多出來的簽名旁立着一個牌子,上面詳細記載了日期,然後寫着令人發笑的告示。

『沒人知道是哪個家夥對古跡這樣惡作劇,但你得承認他很高明。 』

安提亞同意這個評價。

“拜托,巴基,求你。絕對、千萬不要把你的黑無限原石掉到地上。”基普誇張的比劃:“這整段牆會「噗」的化成光點。 ”

“知道了。”巴基忍着笑:“對了,你們确實有意識到,我們正坐在歐霍蘭雕像的頭頂,對吧?”

“管他的。”基普滿不在乎的揮揮手:“如果加文在這,他只會高興地舉起杯子說「既然這樣,再給我一杯酒」。 ”

“那我們下次聚會去裏約的基督像頭頂如何,隊長?”托尼欠打的玩笑。對此,史帝夫扮了個鬼臉。

“阿斯加德的奧丁像?”索爾竟然興高采烈的提議,讓所有人都差點而嗆到。

“請告訴我你不是認真的,索爾。”布魯斯哀嘆。

“我會說那是…”

就在娜塔莎話說到一半,一個人從憑空冒出的藍色渡口掉下,漂亮落地,雙手高舉:“Tada!看看誰來了!”

“Bloody hell克林特!”娜塔莎咒罵,甩手弄掉灑出來的酒:“我發誓,你再玩這麽一次,我會把你從這裏扔下去!”

“這兒,讓我幫忙。”斯蒂芬随手捏了個法術,幫助女特工把酒漬清除:“克林特,你遲到了。”

“晚到是一種風格。”

“晚到是一種粗魯。”巴基回應。

“我同意巴克。”史帝夫補充。

“你總是同意巴基。”弓箭手抱怨:“你們就像獨行俠和呆頭鵝。”

“很明顯我是獨行俠,因為史帝夫挂了。”巴基搶先說,看來已經補了足夠多的流行文化。

“技術上來說,你們都死了。”娜塔莎毫不留情地指出。

“細節,不重要。”

聽着複仇者一如既往糟糕的笑鬧,安提亞靜靜的微笑,啜着托尼提供的上好陳釀。

他們不會去哀悼,因為他們都知道加文不想被哀悼。

“我們在這裏,回憶我們的朋友。”

傍晚時,索爾決定他想說一些話。沒有人反對。

“他有戰士的精神、有歲月的智慧。在這天,我們榮耀他的記憶。”金發雷神嚴肅的說,聽上去應該是阿斯加德的某種傳統頌文:“遠行、但沒有離開;逝去、但不被遺忘。”

“逝去,但不被遺忘。”他們喃喃重複。

安覺得,這很适合加文。

一直到夜幕完全升起、繁星閃耀,都過了午夜,他們才逐漸散去。最終只剩下基普、巴基、和她,坐在明水牆上──再無法術遮掩,卻有夜色的天然保護。

酒瓶全空了,他們有一搭沒一搭的談話。這群複仇者之中有好幾個千杯不倒的家夥,酒瓶見底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摩娑着自己還剩最後一點酒漿的杯子,安提亞陷入思緒。

她當過凡人、也當過永生之人,知道兩者的感受。持有心靈原石的兩年或許還無法完全說明什麽,但…

她隐約察覺,無限原石放慢了老化速度。不僅僅是她,所有原石持有者都有類似的現象,包含巴基。

這意味着,加文留給他們、留給地球的恩賜,比他、比所有人預料的,更長久。

而他們,在這可能會持續好長一段時間的後續歲月裏,絕對不會忘卻這一切。

“逝去,但不被遺忘。”于夜風中,安提亞在呼吸之間輕聲呢喃:“加文、達山,願你于歐霍蘭的懷抱中長久安歇。”

她舉杯,然後将最後一點酒一飲而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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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朋友,自從你離去,歲月漫漫

It's been a long day, without you my friend

而我會在下次見到你時娓娓道來

And I'll tell you all about it when I see you again

相遇以來,我們留下了多少足跡

We'vee a long way, from where we began

噢,我會在下次見到你時娓娓道來

Oh, I'll tell you all about it when I see you again

當我們再次相見

When I see you aga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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