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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維克多留下的用于救下希米莉亞的銀色繩索現在幫了大忙,原本神崎愛衣還想着對方是不是要用什麽長出翅膀一類的飛行魔法,沒想到真實的用法如此樸素簡單,反而是更符合她之前戰鬥的習慣。
她拽着那根繩索,毫不懼怕地往那深不見底的懸崖下一跳。
月的目光緊跟着她一起躍進那深遠的黑暗中,直到确認她能利用那根繩索夠到那脆弱又瑰麗的泡沫則稍稍松了口氣。
他展開羽翼,利用魔法将那兩個無法動彈的莫蘭兄妹帶回安全的地方。
希米莉亞額頭上都是滲出的冷汗,她顧不上先處理自己受傷的胳膊,而是先去查看自己哥哥的情況。
“哥哥……哥哥!”
維克多虛弱地握緊她的手。
這時她才感覺到自己的眼淚下意識地落下了。
——還好,還好……沒事……
“沒事……”維克多咳嗽了兩聲,勉強從躺倒的姿勢坐起來,随後沉默地看向那位審判者。
白色羽翼的天使看着他們,分出為數不多的魔力暫時給他們止住了傷痛。
“記得出去後去醫院。”
他的語氣聽起來還是有些不近人情,但說出的話還是實打實的關心。
随後他又把視線放到深淵之下的情況。
希米莉亞看了眼自己完全無法使力的右臂,再看向自己哥哥的時候,垂下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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維克多握了握她的左手,低聲說道:“我沒事,那是我們技不如人。”
從小到大,在家族中被捧着長大的天之驕子栽跟頭的時候,往往都比常人更痛些。
他在低頭看着別人,嘲笑他人努力追不上自己天賦的時候,就應該明白總有一天自己也會碰上需要擡頭去看的另一個人,也要明白對方随時可以拿出這樣的差距來嘲笑自己過去的全部努力。
雖然這次對上的對手并沒有直言嘲諷,但說實在的,那樣還算誠懇的态度反而更像傷口撒鹽一樣讓他們難受和疼痛。
希米莉亞沉默了一會兒,最後還是和維克多一樣站起來,看着深淵下方裏的神崎愛衣到底要怎麽做才能将“核心”收服。
她的語氣裏一半像是為了安慰自己,一半又像是對那樣的存在可以做到非同一般的事情抱着隐隐的期待。
“雖然找到‘核心’了,但是在這樣的場地下,‘核心’的威力是加倍的,她想要打敗這樣純粹的魔法造物……不可能的吧……”
月的視線沒有分給她,但接下來這句話的确是對希米莉亞所說。
“有些時候,魔法是把不可能化作可能。”
“另外,還有些時候,重要的不是結果,而是過程。”
這句話并非出自他,而是小櫻在那時笑着說的,不知道為什麽他感覺放在此時使用也很合适。
将“核心”全方位壓制,以魔力擊碎它的外殼,再在它的內核上刻上魔法印記的核心,當然不失為一種收服的方式,莫蘭兄妹之前收服的那兩個“核心”就是這樣做的,易主相當于是把曾經的魔法印記抹去,刻上自己的。
但是除去這個方式,還有另一種收服的方式。
如同小櫻當然轉換庫洛牌一樣,以由內而外的方式将自身的魔力與“核心”融合,在收服的同時其實是在塑造另一種脫胎新生的魔法造物。
不過,問題是,她,那個叫做神崎愛衣的少女能做到嗎?
現在的神崎愛衣已經無暇關注其他人的情況,深淵中自下而上強風幾乎能把她整個人掀翻過去。
她拽着那根繩索,如同在風中飄泊的風筝,随時都可能直接被甩到遙遠的天際。
現在她越是靠近,越是能感覺到葵的內心似乎正在抗拒他人的到來。
堅持不懈的呼喊聲在達到下方之前,就被這樣強烈的風暴撕碎。
她的雙眸上覆蓋着一層淺淺的雪銀色光芒,代表真實的“核心”魔法讓她清晰地看透那些風暴,于那些光線瑰麗的泡沫中清楚地看見小川葵的身影。
神崎愛衣努力伸出手,但在能夠更進一步碰到她之前,整個人就被風吹得往上颠簸而去。
在她的身邊是加速飛過的小泡沫,那些在陽光下染上七彩顏色的水泡砸在她的身上時帶着一種酸楚的疼痛感。
——“寂寞。”
——“我真的有朋友了嗎?”
——“嗯!那爸爸媽媽,下次等你們回來,我向你們介紹她吧!”
——“那我……可以去幫你嗎?”
——“我沒有資格嗎……?”
——“我們真的是朋友嗎?”
那不是身體上的楚痛,那是心靈上的不适感,如同有人切開青色的檸檬,将那些酸澀的汁水一點不剩地傾倒在她的心上,随後微笑着告訴她“你覺得怎麽樣”的傷心。
抗拒的風推着她不斷往後,神崎愛衣死死拽住那根繩索,感覺到撲面而來的泡沫變得更多起來。
明明應當是脆弱到一碰就會消失的存在,現在卻像彈性過好的橡皮球,将她淹沒的同時,要用那些酸楚的疼痛讓她窒息,耳旁那反反複複響起的心聲化作令人頭暈目眩的噪音,聽得人面前是眼花缭亂的幻想。
她不會被那些幻想迷惑,甚至知道那些泡沫的本質是來自于其主人內心深處的記憶碎片。
記得的,不記得的,主觀意識下的,潛意識裏的。
那些破碎的、殘存的碎片像是刀雨要從內心層面上,将她的皮骨剮下,告訴她,另一個人心中的傷口是多麽的疼痛。
一直注視着那邊情況的月神情一變。
“不好!”
是魔力的暴走!
小川葵的魔力并不弱,否則也不可能出現在那場繁花似錦的夢中,在沉眠時被“核心”影響,現在達到的殺傷力效果要遠比他們剛才想象的還要大。
維克多第一時間按住希米莉亞的頭,兩人躲在殘損的半堵牆壁後面看見牆角已經隐隐裂開的趨勢,似乎盤桓于天空之上的狂風已經化作和腳下一樣深不見底的黑洞,要将眼前的一切都吸入其中,碾碎成灰後再紛紛揚揚地撒去。
希米莉亞用左手按住自己早就變得狼狽萬分的長發,在呼嘯的風聲中看見那位銀發的天使展開雙翼,似乎是想沖破風的囚籠,去救下那處于極度危險中的黑發少女。
希米莉亞瞪大眼:“他瘋了嗎!”
不過她的聲音也很難沖破幾米的距離,再被對方聽見。
不過在他真正利用魔法破開狂風之前,一條粗壯的尾巴先纏住他的腰,将他整個甩了回去。
希米莉亞眯起眼,看見一道燦爛如光的金色身影先一馬當先地沖了出去。
“可魯貝洛斯!”月提高音量。
金色的獅子吼道:“沒有魔力就給我省省用!”
月伸手,如同應召他的魔力,跟随可魯貝洛斯的書在狂風中穩穩停住,一張櫻粉色的牌從緊閉的書頁中勉強探出一半的牌身。
“風!”他呼喊。
銀藍色的魔法流動至牌身,青綠色的風騰空而起,化作另一道強大的力量盡可能與原本的風暴抗衡,并開辟出一道相對安全的道路。
希米莉亞目瞪口呆地看着那本封印書,懷疑是自己的眼睛出現了幻覺。
“哥、哥哥——那該不會就是——”她結結巴巴地問道:“你快用‘真實’看看!”
“就算不用‘真實’……封印書上留下的那道魔法印記,也能證實的确是經手過兩任大魔法使的封印書。”維克多咳嗽了一聲,感覺腹部還在隐隐作痛,但和他的妹妹一樣,一刻都沒有移開視線。
“謝了,月!”
可魯貝洛斯縱身一躍,在風力減弱的地帶向着神崎愛衣那裏飛去,随後大聲喊道:
“葵的魔力暴走了,現在收服不了‘核心’的!必須想辦法将‘核心’剝離出來!”
神崎愛衣死死拽住在風中狂亂飛舞的銀色繩索,即便是用最大的力道去喊,聲音還是小得可憐。
“要怎麽做?!”
有着羽翼的金色獅子低頭看着深淵下位于臺風眼裏的安眠的短發少女。
“剝離她心中的‘希望’是最快捷的方式,可是……”
“那個人就會喪失對這段經歷、記憶的情感!”
希米莉亞站起來,對着神崎愛衣大聲吼道:
“‘希望’沒有憑借的根基,當然就會離開持有者,那個時候暴動的魔力就會平複!”
“希米莉亞?!”
維克多看見自己妹妹臉上的堅決,沒想到她是真的把剛才神崎愛衣對她說的那番話聽進心裏去了。
金發的少女呸呸兩聲把糊在自己臉上的頭發甩到一邊去,努力扒着牆壁繼續對她大聲吼道:
“你要是不想用這種方法……話說我覺得她是不想用……”
“總之,那個小姐必須要把自己積攢的魔力釋放出去,而不是一直提供給‘核心’!但是她已經陷入沉睡了!”
“你要怎麽做?!”
她把該說的話已經說完,但實在想不出來對方還有什麽辦法可以把位于深淵之中抗拒她到來的少女救出來。
神崎愛衣在狂風之中又生生後退了幾米,繩索已經快到尾部,她要是繼續退下去,手中的救命稻草就要到頭了。
可魯貝洛斯揮舞着翅膀靠近她:“算了!你先和我回去!現在太危險了!”
黑發的少女在風中偏頭看向它,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麽。
“你之前說,你要和葵簽訂契約。”
金色的獅子一愣:“是這麽說沒錯……但是——喂!你該不會是想——?!”
神崎愛衣露出笑容:“我其實原本是不覺得魔法吉祥物這種有什麽可信度,但是有個人替你做擔保,所以現在我選擇相信你……跟上!”
她提高音量,在那個瞬間已經主動松開了一直握着繩索而被摩擦得通紅的手,随後西洋劍出現在她的手中,她主動斬斷退路,縱身躍進風暴之中,将全部的魔力壓縮在劍鋒之上,以手中的利劍開辟新路,向着深淵之下的小川葵奔去。
可魯貝洛斯雖然猜到她的想法,但是沒想到這人竟然一秒也沒有猶豫地就跳下去。
“你真是個瘋子!”金毛的大獅子怒吼一聲,但也沒有絲毫猶豫地禦風跟上。
米西莉亞看着那道湛藍色的光芒和金色的光芒劃破狂風,她忍不住喃喃自語。
“瘋了……真是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