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在村口幾人就得分開,葉天冬家倒是與沈空青家同一個方向,沈空青家在葉天冬家前面,葉天冬家要更往裏去,但既然免費坐了人家的牛車,就不可能坐到人家家門前才下車。
而且兩人身份有別,若真是到了家門前才分開,不免被人誤會。
葉天冬與葉玉竹二人下了車,葉玉竹向沈申姜夫婦道謝。
葉天冬的眼角餘光落在下了車就沒說話,一直看着村子的沈空青身上,見他看都不看自己一眼,又失落起來。
但好歹人是回來了,還是只身一人,葉天冬就不怕沒機會:“多謝伯伯伯娘,我們先回去了。”
李芳茹含笑點頭,又招呼沈空青:“大青?”
沈空青的視線從藍天下的靜谧村落收回,落在了說走卻一動未動的葉天冬二人身上:“回見。”
葉天冬的失落還未來得及盈滿周身就被他一句回見一掃而淨,露出笑靥:“青哥回見。”
沈空青點點頭,上了車,沈申姜揮動牛繩往家去。
葉天冬二人跟在後面慢慢走,牛車很快轉了個彎,視線被房屋擋住,再看不見身影。
葉玉竹站在他旁邊,見他跟望夫石似的,笑話道:“人都走了還不回魂。”
葉天冬被好友取笑也不惱,只是想着沈空青:“青哥瘦了許多。”
葉玉竹簡直不知說什麽好:“人家瘦沒瘦,你五年不見也知道?”
葉天冬擡起手比劃着:“他離家時兩頰全是肉,你看看如今全掉沒了。”
葉玉竹可不是葉天冬,記不住沈空青離家時的模樣,但他印象是有的,沈空青家是村子裏數一數二的富裕人家,有錢有地,他們還在吃糠咽菜的時候,沈空青家就吃上了白面饅頭,因此沈空青那會也是他那個年紀長得最俊俏的小子,那會多少姑娘哥兒想嫁進沈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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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葉天冬這麽一提,葉玉竹還真有了印象,沈空青沒從軍前确實圓潤些。
“他個子也高了許多,在軍營呢,哪有那麽好,你看看遠志大哥,不也面黃肌瘦。”這個杜遠志就是當年同沈空青一塊從軍的人,不過他是去年年底回的村,比起其他兩位一瘋一殘,沈空青二人好的太多:“邊疆到這千裏迢迢,許是路上舟車勞頓受累了,姜伯他們那麽疼空青大哥,養個幾月保證又是全村最俊的崽。”
“那是,青哥最好看了。”葉天冬擡起小胸膛,一臉驕傲。
葉玉竹無語:“你真是...他現在這模樣你也喜歡的起來,唉,冬兒,你跟我說說,你見到空青大哥的第一眼就沒失望?”
葉天冬哼哼,意得志滿:“怎麽可能?我要是失望不就白等了。”
“...”要說沈空青到底有什麽好?值得被葉天冬這樣惦記,葉玉竹自己是想不明白。
葉天冬去拉他的手臂:“別發呆了,趕緊回家去。”
“那麽着急做什麽?”
“我得想法子去趟青哥那。”
“...”這不是才分開?
牛車停在了一棟嶄新的青磚瓦房前。
沈空青下了地,看着這棟與旁邊的泥土房子格格不入的新房,那是一頭霧水。
但這個位置又确實是他家。
李芳茹見他呆着,解釋道:“房子剛落地不久,是去年十月建成的。”
“怎想着建青磚房?”據他所知青磚的費用很高,這棟房子少說要幾十兩銀子。
沈申姜一邊解板車一邊笑道:“這兩年老房子滲水嚴重,加上老三說仗快打完了,總不能你回來了卻沒屋子住,我和你娘就合計推翻了重建。”
沈空青看着有兩個院門的青磚圍牆。
李芳茹讀懂了他的眼神,說道:“跟你小叔一塊合建的,就隔了一扇牆,你幫你爹把東西拿進去,我過去看看你祖父在不在。”
這一片本就是老房子,沈空青爺爺攢下的家底大,當初兩兄弟成親之後各自分家,也是在旁邊另起的屋子,如今改建青磚房,假使是合建不夠大,兩兄弟再出點錢把旁邊的地買下來也是可以的。
沈空青明白這個道理,便嗯了聲,去幫忙拿籮筐和竹籃子。
進了院子,連地板都是鋪的青磚,沈空青便想,看來爹娘這些年是賺到了錢。
以前的老房子是泥地,晴天還好,一下雨便四處泥濘,到處又髒又濕,不過沈空青住習慣了,在軍營那麽差的環境他都熬了過來,反而現在換成了青磚房卻不自然。
沈空青幫着把三個籮筐和五個竹籃子提進院子放着,就聽見一聲吱呀,隔牆中間的木門被推開,一位穿着灰衣布鞋、發絲與山羊胡子都摻着白的老翁從門後走了出來,嘴裏更喊着:“我的大孫子喲...”
沈空青一僵,扭頭看去,疾步沖來的人背脊微彎,面容蒼老,可不就是沈家老爺子沈君遷。
沈空青擔心老爺子情緒激動傷着自己,忙迎上前去:“祖父。”
沈君遷雙手被他扶着,得以能仔細打量大孫子,見離家前白白胖胖的大孫子如今面黃肌瘦,心疼的嗷嗷叫:“造孽啊,這吃人的世道把我好好的一個孩子磋磨成什麽樣了。”
沈空青卻道:“祖父倒是老當益壯,看看這嗓門,在村口都聽得見。”
“你這混小子,敢取笑你親爺爺。”沈君遷拍他的手臂。
沈空青二話不說,借着扶他的姿勢,屈膝跪下:“孫子給祖父賠罪,讓您老擔憂,是孫兒不孝。”
“起來,這事爺爺不怪你。”沈君遷年紀大了,要扶年輕力壯的大孫子并不容易,好在後面跟來的李芳茹走上前,幫他把沈空青扶了起來,沈君遷拍了拍他的手背,渾濁的眼裏閃着欣慰:“茍利國家不求富貴,我雖然老了,但道理懂,國家國家,有國才有家,快進屋去跟我好好說說,這一路上可順利?”
“我從邊疆搭了商隊的牛車回來,一路上順利的很...”沈空青一邊說着,一邊與他往客堂走。
看着相攜的祖孫二人,後面進來的沈申姜對李芳茹道:“家裏是不是還有面粉?”
李芳茹點點頭。
沈申姜又道:“煎蔥油餅吃吧,晚點再喊二弟他們過來吃頓團圓飯。”
李芳茹嗯了聲:“我去和面,你一會去後邊的菜園拔點蔥。”
沈申姜點點頭,夫婦二人便分頭合作,李芳茹進了廚房,他則是把沈空青的包袱拿到他的房間去。
給沈空青留的房間裏的所有家具都是重新打造的,床、衣櫃、桌子都泛着油漆的光亮。
沈申姜将包袱放在桌子上,到底是兒子的東西,他不好私自亂動,便關上房門去後院拔蔥。
卻說另一邊葉天冬家,他急匆匆進了院門,把背簍往地上一放,摘下草帽丢進背簍裏,大聲喊了兩句阿娘。
葉天冬的母親陳秋香擦着手從廚房出來,站在門口看着自家哥兒,輕柔問道:“怎了?”
葉天冬問她:“去年冬天我留的那壇野蜂蜜你放哪了?”
“你找它做什麽?”葉天冬相貌肖母,陳turnip秋香今年不過三十六七的年紀,正是半老徐娘一個,她穿着素雅的衣裙,左手手腕上戴着銀镯子,紅紗包裹住的頭發插着一根銀簪,便是不戴花不抹粉,站在煙熏寥寥的廚房門口,也難掩姿色。
葉天冬道:“茹伯娘家的空青大哥回來了,我拿來送給他。”
陳秋香挑起細眉,訝異道:“怎這麽大方?上次讓你送點給川柏小子你都不樂意。”
“哎呀,沈川柏那麽敬重青哥,一定也答應的。”
想着兒子與沈川柏的關系,陳秋香還真說不好是誰比較了解誰,加上又是李芳茹的大兒子...陳秋香從廚房出來,走去自己房間,路過葉天冬時問他:“你怎知道空青小子回來了?”
“我和竹兒回村的路上遇見茹伯娘,坐她家牛車進的村。”葉天冬跟在她後面,小手蹭啊蹭的,一副等不及的樣子。
陳秋香不知道他的着急,進了屋裏翻出那壇子野蜂蜜,在手上還沒捧熱,就被葉天冬一把搶了過去:“你着什麽急?”陳秋香又拿過來:“用得着整壇送過去?”
葉天冬瞧着壇子,其實并不大,盛出來也就一斤多兩斤這樣,但是耐不住蜂蜜珍貴,他倒是想整壇送,但他娘一定不會答應。
陳秋香又抱去廚房,找了另外一個小罐子,分了三分之一出來:“送這些就夠了,剩下的留着給你們喝,若是想做糕點也成。”
葉天冬換個角度一琢磨:“那阿娘你做紅棗糕吧,你的手藝這麽好,青哥一定喜歡吃。”
陳秋香觑着自家兒子:“你今日不對勁,怎對空青小子這麽上心?”
要說知子莫若母,陳秋香敏銳地察覺到自己兒子獻殷勤有點過頭了。
但葉天冬是誰,一個在自家父母和沈家親戚前裝了五年的人,絲毫不怵:“青哥在外打仗出生入死的,平日哪有機會吃到這些東西,而且你和茹伯娘以姐妹相稱,做點糕點給他吃怎麽了?他還叫你姨呢。”
陳秋香被他一番話塞的無言反駁:“鍋裏有中午蒸好的九層塔,你順道送一些過去,茹姐這時才回來,想必也沒吃午食。”
“好呀。”
葉天冬轉身就去翻鍋。
鍋蓋一開,米香和糖味便一沖而出。
九層塔是用米漿、紅糖和白糖,依次蒸熟疊加原料再蒸的一種糕點。
蒸出來的層數有九層,故稱九層塔。
作者有話要說:
先發制人的冬兒:小嘴上來就是叭叭叭叭一頓輸出…
這裏借用了九層糕的做法,我家的九層塔是純米漿做的,我媽小時候就愛做給我們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