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随着噠噠的馬蹄聲, 鄉間小路上揚起一抹灰塵, 一輛馬車快速的行駛而來,只是到了路口卻是突然勒住馬缰繩,那馬高聲嘶鳴,兩只前腿高高躍起,好容易才穩住, 馬車內有一男子伸出頭來, 道,“何事?”

“老爺,有人暈在路口,因穿着綠色的衣裳, 一時沒看到, 差一點就生出禍事來。”趕車的是王總管,而坐在馬車上的則是趙璟。

趙璟下了馬車來,看到路口果然躺着一個孩子,約莫七八歲,穿着一件衣滿是補丁的湖綠色衣裳, 上前抱起, 道, “醒醒。”

王管事也跟了下來, 見那孩子餓的面黃肌瘦的,特別是一雙□□的胳膊和腿,似乎只剩下一層皮貼在骨頭上,看起來極為可憐, 見趙璟換他不醒,道,“說起來這孩子應當是馬車來之前就暈過去的,興許是餓的。”

馬上還有許多饅頭,王管事拿了小碗,倒了水,把饅頭泡到了碗裏,等着泡開,這才湊到了孩子的嘴邊,道,“是饅頭,你且張嘴吃一吃。”

孩子還是沒有反應,趙璟想了想,用調羹盛了一勺,掰開他的嘴,慢慢的把已經泡成饅頭末的水灌了進去,等了一會兒,那孩子便是蠕動嘴唇,趙璟一震,又喂了一口,就這般連續喂了半碗,那孩子才虛弱的睜開了眼睛,卻是怎麽不肯再喝了。

“娘,給娘吃。”

趙璟抱着小童,去了他家,見茅屋內家徒四壁,只地上鋪着厚厚的菖蒲,上面躺着一面容消瘦的女子,那孩童見到母親,不知道怎麽來的力氣,掙紮下從趙璟懷裏爬了下來,撲倒女子身邊,哽咽的喊道,“娘娘,你醒醒。”

王管事上前,按了按鼻息,朝着趙璟輕輕搖了搖頭。

趙璟閉上了眼睛,重重的嘆了一口氣。

那孩童似是知曉母親已經去了,爬在地上嚎啕大哭,那種悲傷的情緒感染了王管事和趙璟,兩個人也沉默了下來。

正在這時候,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看到一個衣衫褴褛的中年男子,瘸着一條腿,一拐一拐的進來,左後拿着幾把不知名的草藥,右手提着一只巴掌大的小魚,臉上,身上滿身都是泥巴,像是剛從泥堆裏,滾出來一般。

“三娘,我回來了。”只是看到眼前的場景,一時愣住,幾步上前,等着知曉女子已死,立時就攤在了地上,露出失魂落魄的神色來。

趙璟上前,道,“楊延!”

楊延一驚,似乎這才注意到屋內還有旁人,木然的擡頭,等着看清趙璟,忽然間露出瘋狂的笑容來,道,“報應,當真是報應。”

趙璟卻冷冷的說道,“楊延,你可還記得十年前穆氏一族血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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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的孩子驚了下,抱住楊延的胳膊,道,“爹爹,爹爹。”

楊延目光漸漸清明了過來,緊緊的抱住孩子,用滿是泥巴的手擦了下淚水,卻糊的臉上更多的泥巴,他卻是滿不在乎,道,“睿王殿下,只要您答應小的,無論如何,都要保住我楊家這一點血脈,如此,我便把當年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知于您。”

王管事卻罵道,“楊延!你還有臉跟王爺讨價還價?”顯然很是氣憤,“當年穆氏待你不薄,對你有知遇之恩,能從一兵士到游擊将軍,難道不是穆将軍的推舉?你卻反咬穆将軍,說他通敵叛國,引來穆氏一族的滿門斬首的血案來。”

“怪我?難道不是皇帝昏庸,聽信了讒言,滅了穆氏一族?那殺九族的聖旨又不小的下的!”楊延譏諷的說道,“說起來這世上最無情便是你們帝王家,穆氏一族世代忠良,不過旁人幾句話就定了罪。”

“楊延,你好大的膽子!”王管事氣的臉色鐵青。

趙璟卻擺了擺手,道,“我答應你。”一旁的王管事馬上道,“王爺,不可……”

趙璟卻道,“孩子總是無辜的。”

王管事卻沒有想的那麽簡單,這個楊延無論是不是吐露了過去的真相,他都是死罪,而這死還是由趙璟引來的,他怕是留下楊延的孩子,成了禍根。

楊延卻道,“好,睿王殿下當真是跟以前一般,還是這般有情有義。”楊延見目的達成,露出滿足的神色來,但還是給兒子留了一條活路,道,“旭兒,你記得,你爹的生死跟睿王殿下無關,是你爹以前做了豬狗不如的事情,就算是睿王殿下不找來,你爹也不會好下場!”

楊旭聲嘶力竭哭了起來。

王管事終于無奈的嘆了一口氣。

楊延卻是狠狠的推開楊旭,起身道,“男兒有淚不輕彈,不許哭!”

夜色低垂,馬車在官道上緩緩前行,王管事在前面趕着馬車,旁邊坐着一個七八歲的男童,正是楊延的兒子楊旭,他們掩埋了楊延的娘子,這才上了路,楊旭拿着饅頭,有一口沒一口吃着,那目光卻總是帶着恐懼,朝着馬車內望去。

趙璟雙手抱胸,居高臨下的看着前面的楊延,聽着他說道,“這十年小的東躲西藏,每次都會人給小的送消息,還會留下銀兩……”

趙璟找了楊延十年,卻是每一次都會落空,就猜到肯定是有人故意阻擋。

“這一次不知道怎地,也沒有人告知小的要逃走,更是沒有銀子……,小的已經是到了山窮水盡。”楊延木木的說道,“其實小的已經是後悔了,這東躲西藏的日子早就受夠了,小的願意為穆家洗刷冤屈,小的不怕死,還請王爺給小兒留一條性命 。”

按道理來說,趙璟終于找到了楊延,也可以光明正大的為穆氏平反,可是不知道為什麽……,他總覺得在他看不見的地方,有一只手,正在推動着這件事,為什麽之前遲遲沒有露面的楊延,卻是在這風雨飄搖的時候讓他逮到?

趙璟心緒複雜,忍不住撩開簾子往外望去,去年的大雪,加上今年的下到夏季的雨水,讓許多莊家都爛在土裏,許多貧戶還能靠着去年的口糧支撐,一旦到了秋季,顆粒無收……,如果朝廷無所作為,必然是要引起一場霍亂了。

趙璟深深的嘆了一口氣,想着為了抓楊延,已經是離開京城許久了,總該是回去了。

***

一轉眼就到了應舉的日子,前幾日李清珮一家子就搬到了京城的宅子,和上次燈會不一樣,郭氏帶了許多行禮,一看就是要常住的模樣。

應舉前幾天,郭氏就帶着李清珮去皇覺寺上香,往常李清珮都覺得這種拜佛的事情簡直就是無稽之談,等着跪在威嚴的佛像前,忽然間就明白了母親的心思,心裏竟然意外的平靜了下來。

晚上,李清珮一早就上了床,卻是翻來覆去的睡不着,一時想着萬一考砸了怎麽辦,一時又想着到時候緊張的寫不出字又該如何?她字原本就勉強,一旦發揮不好,那真就是入不了考官的眼了。

這般想着,折騰好一會兒才勉強睡着,結果不過一個時辰就被夢驚醒,她難受的嘆氣,下了床,披上的外衣去了母親郭氏的房間。

那房間還亮着燈,李媽媽看到李清珮吓了一跳,道,“我的大小姐,您怎麽還不睡?明日就要進那貢院了,一呆就是三天,沒有個好精神頭怎麽應付?”

郭氏聞訊出來,她顯然是也沒有睡,頭發梳整整齊齊的,穿着一件丁香色的細棉團花褙子,見到李清珮微微皺眉,道,“這是如何了?”

李清珮就去抱郭氏,像小時候那般,悶悶的說道,“娘,我睡不着。”

郭氏抱着軟軟的女兒,嘆了一口氣,道,“真不是個讓人省心的,去娘的床上躺着睡一會兒吧。”

李清珮上了床,郭氏就躺在了外面,拿着蒲扇一下又一下的扇風,那風吹在身上極為舒服。

“娘,您怎麽還不睡?”

“閉上眼睛。”郭氏冷聲說道,“怕是睡過頭了,就和李媽媽商量今夜就不睡了,正好到了點喊你去應舉。”

李清珮心裏暖暖的,古時候沒有鬧鐘,遇到了這種掐着點要出門的時候,只能熬夜等着,她把頭埋到了郭氏的懷裏,聞着郭氏身上常年帶着淡淡的藥味,滿足的嘆了一口氣,道,“娘,你最好了,女兒一定給您考個狀元郎回來。”

郭氏卻冷靜的說道,“又是說大話,娘只盼你中了進士即可……”

“嘿嘿。”李清珮耍賴的笑了笑,閉上了眼睛,道,“娘你就等着!”

郭氏無奈搖頭,卻是沒有推開李清珮,輕輕的拍打着她的後背,就像是李清珮小時候哄她入睡那般。

“月兒彎彎……”郭氏輕輕的哼唱着搖籃曲,李清珮終于放松了下來,一下子就睡了過去。

郭氏看着李清珮素淨的睡顏,露出愛憐的神色,輕輕的給她撩起散發壓在耳根後面,重新拿起蒲扇,慢慢的給她扇風。

早上天剛破曉,李清珮就郭氏喊了起來,她睜開睡眼朦胧的眼睛,還沒看清就被一個冰涼的帕子蓋住臉,聽到旁邊的郭氏說道,“井裏打來的涼水,快醒醒。”

李清珮,“……”

李三趕着馬車送李清珮去貢院,不過到了貢院前面的路口就進不去了,都是來應舉的人,只好下了馬車,郭氏,李念,還有李媽媽都一同來送李清珮。

好容易走到了門口,郭氏從李媽媽手裏接過考籃遞給李清珮, “好好考。”

李清珮乖巧的點頭,道,“娘,你放心。”

郭氏卻道,“你這孩子就沒讓人放心過。”話雖如此,卻還是輕輕的摸了摸李清珮的頭,頭一次溫聲說道,“盡力而為就好,今年不行,咱們下次再考。”

李清珮忽然就覺得鼻子酸酸的,道,“我肯定會考上的。”

忽然間聽到外面傳來一聲威嚴的吼聲,“時間到!”立時就有兵士湧了出來,驅趕閑雜人等,如此門口只留下應舉的人。

作者有話要說:  晚上應該還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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