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遁了
第27章 遁了
紅酒的芬芳和一點鐵鏽的氣息混合着炸開,猶如飽滿到極致的葡萄被揉碎，摻了一點危險又撩人的血腥進去。
周妄眸光一動不動的釘在顧翎的身上。
顧翎漂亮的桃花眼瞥了他一眼：“呦，周總，幾天不見又被害了？”
周妄瞳孔猛地一縮。
顧翎面上淡定,實際十指連心手疼的要死,但炮灰将死不忘裝逼,他皺眉酷酷的甩了甩手腕。
許晴岚沒有得逞,已經和一灘軟泥一樣癱坐在了地上。
周重元看了看顧翎，反應過來臉色意味深長的笑了笑：“哦……這不是許久沒見的顧小友麽。”
顧翎擡頭：“少拉關系，一把年紀了還用白紗頂頭，我都替你臊得慌。”
周重元：“……”
不怕死的炮灰當場開大,顧翎又轉向許晴岚，眉眼之間閃過濃重的嫌棄：“你這個媽當的，還不如他沒媽呢，虎毒尚且不食子，你倒好,當這麽多人的面害兒子,真夠勁兒的。”
許晴岚發出了一聲抽泣。
顧翎咦了一聲後退兩步：“離我遠點，我有厭蠢症。”
說着他轉頭，身後一衆周家子弟和周妄的下屬都被他駭的倒仰了一瞬，生怕自己也被這條毒舌噴一遍。
顧翎挑了挑眉，最後将目光放在了周妄身上。
周妄眼神卻沒再看顧翎的臉，只僵直的放在了他滴血的手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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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顧翎道。
周妄額頭有青筋浮起,似在隐忍什麽。
顧翎接着開口：“我以前當你的面罵你的時候，你是不是想當場就宰了我？”
周妄閉上眼睛，緩緩深吸了兩口氣。
“003004說的沒錯，你的确能隐忍,也的确能成大事，只是我不太想陪你繼續玩這種貓抓老鼠的游戲了，我有我的家，現在就要回去。”
在場衆人看看周妄，又看看顧翎，有不少明眼的認出了這就是曾經的顧家少爺，一時間臉色都微妙了不少。
怎麽的，周家長子為了報複顧家，把顧家僅存的獨苗收做了秘密情人……？
周妄驀地睜開眼睛：“你哪裏都去不了，你沒有家。”
顧翎
眼眸動了一瞬。
對，這哥說的不錯，他是沒家，他從小到大都沒有家，不知道從哪裏來，也不知道到哪裏去，只憑借着本能留在某一方土地，就像是脆弱無根的蒲公英種子一樣。
“所以呢，你把我關在你身邊？為什麽？覺得一個孤苦無依的人玩起來沒有負擔？”
周妄腦海中的神經突突直跳，直覺告訴他他要說一些什麽，來讓顧翎知道他已經沒有羞辱他的意思，但這一刻，周妄仿佛又變回了那個吐字艱難的啞巴。
只是眼神偏執兇狠的看着顧翎受傷的手，似乎再多盯一下，那裏就會恢複潔白無瑕的模樣。
顧翎笑了一聲：“那天晚上，你和那個糟老頭子在書房打電話，我聽到了。”
周妄眉頭驀地擰緊，視線也終于落在了顧翎的臉上，
顧翎微微偏轉眼睫不看他，“其實早有預感，只是你裝的實在太好，還有你的下屬，讓我試也試不出來。”
王助理一邊偷看顧翎，一邊低頭連忙聯系場外人員。
突發事件太多，今天這個合同不知道還簽不簽的成——
顧翎忽然擡手，拿起桌上厚厚的合同翻看了一下，周妄開口，聲音低的可怕：“你去處理傷口，之後我們再談。”
顧翎充耳不聞，他大概瞄了一遍周家的繼承合同，周妄的确是把周重元壓榨的一絲不剩，也難怪周重元會想出許晴岚這個惡心人的方法報複他。
不過看妄哥不吃虧他就放心了，合同高光劇情沒有崩，該是周妄的最後全都是他的。
鮮紅血漬沾了一點在紙頁上，顧翎眉間微皺，他側頭，擡手咬掉染了顏色的手套。
周妄鼻息深長，一字一頓：“顧翎，我說，去處理傷口。”
顧翎将合同扔在桌上：“沒那個必要了。”
他道：“看着你忙完這部分事情，我就要回家，哦，也不算是我家，我沒有家，或許只是回到某個地方，我想回去，反正這裏也沒有真心在意我的人。”
顧翎朝後方微微笑了笑：“這位特助？”
王助冷汗爬了一臉，忙道：“顧少。”
顧翎指着周重元：“還不把合同給老爺子拿過去，這臺子搭了戲也唱了該是時候談一點正事了。
”
王助理眼神朝周妄去了一瞬，卻見自家老板自始至終的眼神都在顧少的臉上。
仿佛這個青年出現在這裏，就已經比十份合同都要重要。
王助低聲詢問：“周總——”
周妄面無表情：“簽。”
周重元在海風中忽然起了一串止不住的咳嗽，随着咳嗽聲音落下，剛才的毛毛細雨忽然就大了起來。
一行人頗有些狼狽不堪，王助理早有準備，連忙在周妄頭頂撐了一把傘。
他自己則跑進雨裏，将合同護好交給周重元：“老爺子，簽了吧。”
周重元哈哈笑了幾聲，他擡頭看了看海邊的天色，“阿妄，看了半天，沒想到你小子還記着顧家少爺的好呢？”
周妄表情已經深黑到了極致，“簽字，趁我還剩一點耐心。”
周重元眼光在顧翎和周妄之間轉了一圈，他慢慢悠悠的拔出筆頭，卻不往合同上去，只聊天一樣道：“我就說剛才在這種場合想起顧家少爺不是沒道理，上一次他出現在我們的私人會議，還是你十八歲要進入周家繼承行列的時候。”
周重元眸光陰毒的看了一眼顧翎：“但是阿妄，人要成大事，就不能拘泥于兒女情長，你爸爸是個沒出息的，你得有出息啊。”
他筆尖假意在末頁點了點，突然開口道：“顧零就是你身邊的禍害，他是你的軟肋，過去被我拿捏，現在我沒那個本事了，但将來他也會被別人拿捏，你想無時無刻都受制于人嗎？”
周妄吐字如冰錐落地：“你沒本事，不要以為別人和你一樣廢物。”
顧翎挑了挑眉，雖然手指疼的要死，但還是覺得妄哥這個臺詞說的實在是好，怎麽他以前就沒聯想到呢？
還讓妄哥和他一起喊救命，現在看來，該喊救命的只有他自己吧。
顧翎看向周重元，這糟老頭子偏偏磨蹭，他知道，周家是周妄一直想要的東西，但沒有他的字跡，周妄永遠都只和它隔着一層薄紗。
頭頂的雨逐漸飄灑，顧翎心道要不你們聊，我先去嘎一下。
腳尖正要動作，旁邊周妄忽然把手中的傘給他扔了過來，顧翎下意識接住，額發微有些濕漉的模樣。
周妄控制輪椅，緩緩行至
周重元身邊。
“你可以選擇現在就簽，或者試試讓我的人進來，當着所有周家人的面，按着你的腦袋簽。”
周妄心情惡劣到了極致，腦中神經突突直跳，以往在上面彈動拉扯的小人都蔫了下來，讓他極不适應這種看似松弛實則失控的狀态。
他要周重元現在就簽，簽完他立刻帶走顧翎，治他的傷，他想知道什麽他都可以說，他要把他藏在所有人都找不見的地方。
外面太危險了，一個許晴岚都能傷害到他。周妄眼眸中沒有絲毫感情，像一個所有功能都被調到了最高阈值無聲蜂鳴的機器一樣。
周重元看了一眼周妄，忽然将筆尖指向顧翎。
“阿妄，我們打斷骨頭還連着筋，爺爺當然是向着你，所以得幫你處理幹淨身邊的不确定因素，你說是不是。”
周妄眼眸一縮。
周重元忽然看向顧翎道：“你不該出現在周妄的身邊，從前是，現在也是。”
顧翎手指疼的想罵人，把周妄給他的傘團巴團巴随便扔在了椅子上。
周重元看了看還在掩面哭泣的許晴岚，眼中閃過一絲厭惡和摒棄，又看向顧翎，仿佛找到了什麽新的可以傷害到周妄的利器一樣。
他微微擡起手指，周家有幾個人趕退了所有無關的服務生，于是場面更加安靜了下來。
“顧少爺，寄人籬下不好受吧，你瞧瞧你，家破人亡還淪落到貧民區，看起來你和我們家阿妄還有什麽誤會，總之不管怎麽樣，你和阿妄都不應該是朋友，你們是仇人才對。”周重元嘴角勾起一個詭異的弧度，“你對阿妄還算是有點利用價值，這樣吧，我簽合同可以，但你必須幫阿妄做一件事。”
顧翎看着周重元布滿溝壑的面容，覺得周家這群人是不是共享了變态基因，一個個長的慈眉善目的但都有一顆神經病的心。
他想知道周重元要讓他幹什麽，最好不要耽誤他回家的路程。
周重元筆尖上下點了點顧翎，又指了指不遠處的涯壁。
此時風雨已起，這一方涯壁之下，是洶湧沖刷的海水，和海底嶙峋交叉的暗石。
陰毒蒼老的聲音緩緩響起：“這麽着吧，以前你背叛過我們阿妄一次，現在又要簽合同，你這次
就還回來，你去，只要你有勇氣從這裏跳下去，我立刻就将周家所有的東西交給最合格的繼承人。”
話音一落，不止周妄的人愣住，就連周重元帶過來的人都面色複雜。
都說周家老爺子面慈心毒，以前還沒感覺，今時今日總算是深有體會。
那可是一條活生生的人命！就這麽從這麽高的地方跳下去，不死也得傷成殘廢吧！
幾個周家子弟沒經過這麽大的場面，一時間看周重元的眼神都帶上了驚悚。
周重元看着顧翎：“怎麽樣？敢不敢？”
在旁一直沉默的周妄忽然緩緩站了起來，他伸手，驀地捏住周重元擡起的手腕，聲線詭異的平直道：“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
周重元無所謂的笑了一聲：“試一試嘛，多有意思，那天電話裏面，你不也覺得折騰他有意思嗎？反正是一個無關緊要無父無母的破落戶。”
周妄手背青筋暴起，周重元的面色終于帶上了一點痛苦，指着顧翎的筆尖也抖動了起來。
……
一個合格的十八線炮灰，不應該成為男主的選擇題。
繼承合同的劇情再小，那也是男主必經的高光時刻，周妄的必走劇情，不應該因為一個本不該存在的炮灰而崩壞。
雖然顧翎不知道妄哥在糾結什麽，但再這麽搞下去，合同簽不了不說，他家也回不成了啊。
這不行。
周重元這個老妖怪還有幾分作用，能把回家的船票親自遞到他手上來。
顧翎低頭，微微嘆了一口氣，覺得自己這個日子真是選的好，順風順水順劇情。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他，顧翎竟然真的擡腳往前面走了幾步。
周妄猛地回頭，狹長眼眸狠厲壓下。
他才剛剛知道真的是他回來了，但他在寒冷處待了太久，失去了正常人的感情太久，還沒有學會怎樣真正去追逐一個人，心中也不知道要怎麽處理這種拉筋抽骨一樣的隐痛。
他知道了他的身份，覺得他在騙他好玩。
他親自找了過來，雖然生氣但卻阻止了許晴岚。
他受傷了，又因為他。
周妄神經猛地繃緊，一種下意識的恐慌本能驅使
他厲聲朝顧翎道：“回去！”
顧翎停下腳步：“兇什麽兇。”我還沒計較你玩弄我呢。
周妄深吸一口氣，猛地抽起周重元手中的合同狠狠往身後甩去。
男人力氣太大，堪堪遮擋一點雨絲的綢布之下，薄韌的紙張如同白色鷗鳥一樣四處飛散。
顧翎一時間被震在原地。
一種微妙的感覺襲了上來，但回家的心思已經不可逆轉，瞬間蓋過了這點不一樣的感受。
他不想再留在這本書中，哪怕回去當那個顧家給女兒擋八字的養子，也比這裏無人所愛讓他有歸屬感。
“我說了，這是我給你的最後一次機會。”周妄咬牙狠狠掐住周重元的脖頸，高大的身形如同死神陰影一樣壓下。
周妄聲線陰到極致：“你想讓他死？我就讓你先去死。”
顧翎愣愣的抹了一把瓢在臉頰的雨滴，他又看不懂男主的行為了，周妄到底怎麽了，他的高光，他的劇情都不要了嗎？
為了他一個炮灰？他值嗎？他不值啊！
王助理在身後慌亂的收斂四散的合同紙頁，眼神求助的看向周妄。
周重元一邊咳嗽一邊笑，居然也不嫌棄周妄撕下僞裝鉗制他，“我就說年輕人得沉得住氣吧？你看，稍微一試，我就知道你的話是真是假了，周妄，沒有周家這個踏板，你在A市永遠名不正言不順，永遠都是他們口中不被家族承認的狗雜種，多麽難聽的稱呼……”
周重元：“你看你這個可怕的樣子，真是活該沒有真正愛你的人站在你身邊，以前你和顧零關系多好，可一到關鍵時刻，他就沒膽子來幫助你了。”
周妄胸膛不斷起伏，看起來恨不得當場把周重元掐死。
不知道怎麽的，顧翎心中忽然想到顧書書，不知道她現在在幹什麽，也不知道那個世界又有了什麽變化，或許他脫離這個修羅場的速度快一點，還能回家去趕個晚飯吃。
整天膽戰心驚的他真倦了。
青年攥了攥失血冰涼的手指，這個豌豆體質導致他頭腦有點發暈。
但腳步卻又緩緩挪動了起來，并逐漸加快。
周妄：“顧翎！”
顧翎皺眉回頭：“這難道不是我欠你的嗎？如
果不是我，你上一次也不會被直接放逐國外。”
他看着周妄，腳步緩緩後退，退出了幾乎不起作用的絲綢緞布外，海風吹的他衣襟嘩啦作響，雨絲也再無顧忌的砸在了他的身上。
顧翎眼神看了一眼周妄的腿，他知道為什麽周妄剛才沒有抓住他，因為他這段時間吃藥壓制舊傷，抓住周重元就已經是錐心刺骨的動作。
站在周重元和周妄身後的一群人瞪大眼睛看着顧翎忽然加快速度，退到設置了安全警告和欄杆的涯壁邊。
周妄猛地推開周重元，他朝顧翎走了幾步，額頭青筋浮起。
他緩緩道：“顧翎，回來。”
顧翎擡起完好的手捋了捋濕乎乎的頭發：“算我欠你，你去簽你的合同，我償還當年對你的背叛，或許我的結局就應該是這樣，只是時間遲早問題。”
最起碼妄哥沒有把他砍成十八段還逼他跳海，看樣子現在的周妄甚至還想撈他回去。
這不行，這太刺激了，顧翎沒膽子再和男主睡一張床。
此時此刻，一個十八線穿書炮灰想要回家的心達到了巅峰。
雨絲變大，孤獨的魚鷹不斷在頭頂盤旋着，顧翎回頭看了一眼身後，高聳的石壁下，洶湧的海水撲上來，因為烏雲和大雨都變成了漆黑的顏色。
像是一只吞人不吐骨頭的巨獸。
這哪是回家的路啊，這簡直就像是他輪回的路，顧翎微微吞咽了一下喉嚨，猛地翻坐在了欄杆上，面朝衆人。
周妄原本在朝他走動，此時忽然停下了動作，甚至聲音都下意識輕了下來。
“周家的合同我不要了，顧翎，周重元的威脅你不用聽，你過來，我會放你出門，你想去哪盡管去。”
周妄站在雨中，眼神漆黑不見底，顧翎看着他，他知道，男主現在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
這裏是你主宰的世界，他想回自己的世界啊妄哥。
周重元在兩人身後陰笑着，顧翎忽然擡眼，遠遠的，好像001002003都急速跑了過來。
青年漂亮的眼眸看了一圈全都在盯着他的人，或許有的人還在想這顧家少爺真會演戲，烏烏泱泱的，真是好一片襯托男主光環的炮灰NPC哦。
顧翎朝周重元揮了揮劃着傷口的爪子，看着老妖怪的面色逐漸僵硬，“不好意思，你低估本少爺了。”
有什麽兇戾的東西狠狠沖刷着周妄的四肢百骸，他感覺自己的腿已經麻木到動不了，但心髒卻比任何時候都要跳得快，似乎下一秒就要從嗓子眼裏沖出來。
他不會的，他只知道吃東西，最大的快樂就是吃辣椒遛狗，怎麽會做這樣危險的事。
周妄甚至試着僵硬的朝顧翎安撫的笑了笑，正要開口說話，顧翎就打斷了他。
漂亮青年臉色略微蒼白，手掌的血跡抹到了藍色警示欄杆上，他就那樣搖搖欲墜的面朝他坐在海風中，像一只自由自在随時準備起飛的白色海鷗。
不為任何人停留。
“妄哥，腿很疼吧？”顧翎忽然笑了笑道，“好好吃飯，記得複健。”
一陣疾風猛起，白色的綢緞終于不堪重負的被席卷了起來，桌子椅子所有文件資料都被吹的東倒西歪，身後驀地響起一片尖叫驚呼。
001002003跑到跟前，就只驚駭的看到一個從警告欄杆上翻下去的熟悉身影。
顧少？！！！
時間都仿佛停滞了一瞬，下一秒，眼前就有人疾沖了過去。
他沒有絲毫停頓，也不懼怕狂風暴雨，他撐過警示牌，在烏雲與海浪翻騰的一瞬間，跟着前人的身影，頭也不回，消失在了宛如世界裂縫一樣的黑暗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