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認命

第29章 認命

比起失明,顧翎更在意的是他回不去了。

回、不、去、了！

青年生無可戀的躺在床上，睜着漂亮眼睛盯着醫院潔白的天花板一句話都不說。

003004已經快要吓死了，畢竟在他們的視角裏面，顧少家破人亡身嬌體弱性情剛烈現在甚至還看不見——換誰誰都會崩潰的吧！

老板呢？一號怎麽還沒把老板帶過來！！

顧翎在這短短的十幾分鐘內,想了很多人生大事。

譬如他要和周妄怎麽繼續相處,或者他與周妄還會不會再睡一起,甚至連他和男主的飲食差異都考慮了一遍。

周妄不吃辣,他不想和不吃辣的說話。

顧翎持續自閉，像一個破布娃娃一樣被醫生翻來覆去的檢查了一遍，003正要開口詢問，門口就傳來開門的聲音。

除了顧翎,幾人都下意識回過頭。

就見是001伸手将門推到一邊，緊接着一身黑色西裝的周妄走了進來。

顧翎聽到熟悉的腳步聲，微微扭過屁股繼續自閉。

剛醒過來時腦子還迷糊着，現在雖然還不知道小巷子撈他的黑衣人是誰，但在海底撈他的人絕對就是男主。

四舍五入就是周妄在阻攔他回去原來世界。

他有能力和男主對抗嗎？他沒有啊！哭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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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看見周妄就背後一陣發緊,他連忙走過去道：“您是他的家屬？”

顧翎：“不是！”

周妄：“算是。”

……

周妄看了嗓音悶悶的顧翎一眼,擡眼和醫生道：“你說，他現在做不了自己的主，也只認識我。”

顧翎：……

可惡啊啊啊被狠狠拿捏住了！

醫生咳了一聲，嗓音壓低道：“這裏有一點特殊情況需要告知您，病人體質特殊，我看了他的身體檢查報告,以前就有過一次大搶救，按道理來說他不應該再遭遇危險，否則極有可能引發未知的後遺症。”

周妄像是熬了幾天大夜，雖然面色一如既往的高冷,但眼中卻微微浮現一點血絲，不遮顏值，反而更透出了幾分兇戾的不好惹出來。

003004和鹌鹑一樣縮在顧翎床邊，001朝他們去了個眼神，示意顧翎到底怎麽回事。

003：“嗚！”

001：“……”哭哭哭現在知道哭了！這幾天他們和周總一起高強度處理後續工作，002三天飛了四個國家現在還在天上呢！

作為讨論重點的顧翎，默默拉緊被子蓋住了尖俏的耳朵骨。

男主看不見我看不見我看不見我…………

醫生接着拿出報告和周妄道：“剛才已經做過檢查，可以初步判定病人因為顱腦損傷，導致視力受了一部分影響。”

周妄眉頭猛地擰緊。

醫生：“他可以感知到細微的光團，但是再多的，就……”

周妄鼻息微長：“你是說，他失明了。”

醫生推了推眼鏡：“對。”

空氣一瞬間寂靜下來，周妄忽的看了一眼那個縮起來的白被團子，一時間沒有說話，只是整個人的臉色更加冰冷，還有一點暗壓的情緒。

醫生看氣氛緊張連忙往好了說道：“當然，病人不是先天性失明，這種後天外傷導致視力受損的情況我們以前也見過不少，畢竟傷是在最複雜的腦子上，人體也需要自我修複，堅持治療治好的概率還是很大的。”

他說完又和周妄講了講顧翎現在的狀況，然後就走了出去。

001瞄了一眼自家老板，一手3一手4的也給拎了出去。

病房裏剎那間只剩下了顧翎和周妄兩人。

身後有腳步聲一步一步走進，直到停在他背後。

周妄：“顧翎。”

顧翎蛄蛹蛄蛹又往另一頭挪了十厘米。

周妄深吸一口氣：“你就那麽怕我，怕到周重元讓你去死，你寧願去，也不願意再面對我。”

顧翎動作頓住。

周妄聲音又冷又沉，還有一點難以言說的陰暗偏執：“你不會死，我會治好你。”

顧翎驀地拉開被子，他好好的大哥變男主他也委屈呢：“你不是和那個騷老頭商量着怎麽料理我嘛！你把我放在身邊這麽多天是不是就在看我笑話？你怎麽搞人之前還要戲弄人啊，你看我配同情你嗎？我不配！”

周妄沉默了幾息。

腦中那根因為顧翎而錯亂的神經重新彈動起來，幾個小人雖然還無精打采，但也努力在上面活躍着，只是一想到他看不見了，周妄就又沉郁了起來，目光隐隐緊縮。

男人喉結滾動了一瞬，然後吐字：“我在騙他。”

顧翎耳朵動了動。

周妄看着他消瘦蒼白的側臉，接着道：“你聽到的書房電話，是我在騙周重元。”

顧翎：“……？”

周妄：“距離簽合同只有幾天時間，我懶得再去節外生枝讓他起疑，他是個不确定因素，而且會不擇手段的反報複，譬如利用許晴岚背刺我，如果我不那樣說，他就會再找到你，用你來威脅我制衡我。”

顧翎語氣疑惑極了：“用我威脅你？他腦子裏哪根筋搭錯了，我有那個重量嗎？我沒有啊！”

周妄：“……”

周妄這才猛地明白過來問題出在哪裏，這個人，沒有了以前兩人的記憶，有的只是他們後來的仇恨，所以他認定了自己在周妄這裏沒有任何分量，只是一個無足輕重随時都可以下手戕害的小人物。

顧翎眼睛轉向周妄說話的方向，眸子也沒有了往日光彩，只感覺有點可憐的空洞。

“你一次性說完吧要不，你接下來準備幹什麽，我好有個心理準備，反正我死也死不成，又沒有家，現在就是任由你擺布。”顧翎嘴唇還有點委屈的抿了抿，“哦，我現在還看不見，就是一個走投無路的瞎子。”

周妄不說話，顧翎就找不到他在哪裏，青年漂亮的桃花眼微微轉了轉，似乎是在空氣中捕捉他的方向。

“我會治好你。”周妄忽然道。

顧翎：“什麽？”

“會治好你，在我家，你會繼續住在我的別墅，這次沒有許晴岚，沒有周重元，所有的危險因素都會被隔絕在外，003犯了錯誤，我會讓002去處罰他，讓他知道，沒有我的允許，就算我在外遭遇不測，他看守的第一個人也永遠都是你。”

顧翎倒吸一口涼氣。

“你、你又要關着我？”

根深蒂固的敵對觀念不會在一朝一夕之間取締，周妄眼神幽黑，沒關系，只要他知道他是顧翎，不是顧零就可以。

周妄要這個顧翎永遠都留在自己身邊，那總有一天，他會知道他沒有再報複他的心思。

只要他留下，別再想着逃離他。

顧翎感覺有人影微微朝自己接近，好像是周妄在動。

但他看不見，只能略微有些驚慌失措的四處捕捉，直到一道低沉的聲音比剛才還要接近的在耳邊響起。

“不要再做危險舉動。”

同樣是在病床旁說話，周妄對顧翎比對周重元低緩了一萬倍，他語氣透着一點令人心驚的執念：“你跳海，我就當過去的事情已經一筆勾銷，你可以重新認識我，就當我們是許久沒見的好朋友。”

……

顧翎覺得男主不是黑化，是黑化ProMax。

他不知道哪根神經跳錯了還想和他耍朋友，哪裏有耍朋友派一大堆五大三粗的保镖來看門的！！

住院的半個月裏，003消失了幾天回來，和004再次組成了看守金絲雀一人組，004說他是去被處罰了，也不知道都發生了什麽事，003回來的時候經常和顧翎悄悄告狀。

“嗚嗚我常常因為自己不夠變态而與002格格不入……”

顧翎正趴在大病床上打“橘子彈珠”，一個看不見的瞎子居然用倆橘子玩的不亦樂乎。

青年随口道：“三兒，見識短淺了吧。”

003：“嗚？”

顧翎老神在在：“我見過更變态的，這倆橘子還是他昨天給我揣過來的呢。”

004：“……”

您直接報周總的身份證號就好了！

顧翎長嘆了一口氣，手指摸索着床邊方向，他想要下來，去窗邊感受一下free的空氣。

随着他外傷逐漸恢複，病房裏腳步聲也多了起來，顧翎覺得自己還沒有七老八十，有時候倔強的不肯要人扶着。

003004只好在一旁擺出老母雞護小雞仔一樣的架勢。

顧翎自顧自的往模糊光團的方向走，身邊有幾道腳步聲，004轉頭，“周——”

周妄看了他一眼，004立刻閉嘴，拉着003退到了一邊。

顧翎手指摸過一個醫療儀器，他以前就已經長的非常漂亮了，那雙眼睛看人的時候總有些活靈活現，你可以從裏面捕捉到很容易得到滿足的情緒，和數不清的快樂事情。

但他現在看不見，鴉黑的長睫微微垂着遮住眼睛的光彩，因為最近都在醫院，導致原本就白的皮膚越發不見血色，整個清瘦的身體裝在寬大病號服裏面，好像一陣風都可以将他帶走，卻不知道怎麽的，更加引人視線。

周妄默不作聲，伸手挪走顧翎腳前的一截儀器線，他做這些事情的時候從來都不出聲，只有看見顧翎要撞牆的時候才會去鉗住他的手腕。

顧翎停住腳步，側頭甩了甩腕骨：“你怎麽又來了，你時間很多嗎？”

周妄：“今天你換最後一次藥，換完我會帶你回家。”

顧翎記仇的很：“你不是說我沒有家麽。”

因為男主太捉摸不透炮灰幹脆開始擺爛，顧翎道：“我猜你現在臉色一定很臭，畢竟你真的表情很兇，在我以前還能看見你的時候。”

周妄：“……我臉上現在沒表情。”

顧翎：“沒表情更兇。”

周妄：“……”

003悄悄和004咬耳朵：“瞧見沒，什麽叫祖宗。”

有醫生從門口走進來，顧翎剛剛才頑強挪到窗邊，現在已經是春末，大部分的花都已經開敗，外面估計更多的是繁茂綠葉。

顧翎可以嗅到葉子和泥土的味道，還有周妄身上一點冷淡的木調，和他這個人一樣。

醫生站在後面等了一會，顧翎才終于聞夠轉過了身子，他哪裏能讓男主真伺候他，腳步就快了一點走在前面。

周妄皺眉，003004連忙給顧翎指引道路。

這是在醫院的最後一次換藥，每次換藥的時候顧翎都不願意周妄待在身邊，但每一次，不論周妄在幹什麽，他總是能準時出現。

也不知道一個男人換藥有什麽好看的，顧翎憤憤，他怕疼，也是要面子的！

眼看青年整個人又要在床上躺平，周妄示意004伸手拿走了床上那兩個咯人的橘子，顧翎毫無所覺，只睡下去轉過頭，擺出一副靈魂出竅任人拿捏的架勢。

醫生每次來也都緊張的不得了，主要是身後總有病人“家屬”盯着，床上的人眉頭微微皺一下，刷刷刷三道視線都能直接把他釘死在牆上。

他只好小心再小心的操作，但換藥這回事，只要掀開紗布，就總會扯到皮肉。

醫生解開顧翎的掌心，那裏正是抓住許晴岚玻璃杯的位置。

耍帥的時候是很酷的，上藥的時候就想喊媽，顧翎閉上眼睛牙關緊咬，真是新時代新炮灰，這還不如一次性嘎了呢。

縫合的傷口已經拆線，新長的粉嫩的皮肉也慢慢浮現出來，最長最深的一道傷口就在手掌中心，醫生用棉簽消毒，顧翎另一只完好無損的手立刻揪緊了床單。

他平時總是吵鬧，但這種真正該吵鬧的時候卻悄無聲息，只是痛苦總是會在表面浮現出來。

周妄看着顧翎猛地縮緊的完好手心，和青年偏過頭去頸側微微浮起的淡青色脈絡，他蒼白的下颚縮進軟枕中，眼睛雖然睜着，卻沒有明顯的神色，看起來有些痛苦和失神。

周妄又看了一眼，喉結微動，腦中的小人猛地彈了一把神經，他忽然轉頭道：“出去。”

003：“啊？”

004識趣的一把拉過老三：“好的周總，顧少換完藥您再叫我們。”

都走出門了003還在費解：“怎麽了怎麽了這是？”

004：“……”

004：“你知道美女西施嗎？”

003：“？”

004恨他是塊木頭：“西施百分之八十的美貌加成都來自于病弱體質，西子捧心西子捧心，越病她就越美！在周總眼中，顧少病中的美貌也只多不少！”

003：“……”原來如此！就說最近他看着顧少發呆的次數怎麽越來越多，原來是被美的啊！不愧是他的超級男神！

幾分鐘後，病房門被打開，醫生回頭和周妄道：“今天就可以回家修養了，腦後傷口也在愈合，只要稍微注意一下病人的動作，不要讓他摔到磕到就好。”

周妄嗯了一聲。

他轉過身，顧翎抱着他那倆大橘子還在失神趴窩。

“顧小狗在車上等你。”周妄道，“換過衣服就可以走。”

顧翎喃喃：“我這一去，還有再見到太陽的可能性嗎？”

周妄：“……有，別墅面積大，你在哪裏曬太陽都可以。”

顧翎：“別墅外呢？”周妄只道：“你傷好了再說。”

顧翎抖着手指他：“你關得住我的人，關不住我的心！你就說你到底想幹什麽！”

他想幹什麽？

他只是想他留在身邊，顧翎越掙紮越不願，周妄就越想拘着他，讓他眼裏收進他，哪怕他恐懼害怕對他退避三舍。

一次墜樓，一次墜海，周妄的忍耐力已經到了極限。

他看着顧翎激動的神情，青年因為情緒剛才蒼白的頸側浮現一點粉色，一直蔓延到耳後，周妄微微眯起眼眸，視線在他細白的脖子繞了兩圈，又放在了顧翎的臉上。

而顧少爺這張美貌拉滿的臉沖擊力更大。

周妄腦子裏的小人就像在抄刀造反一樣攪和，他後牙微微咬緊一瞬，顧翎看不見的地方，周妄眼中深黑無比。

青年又碎碎念叨了兩句，周妄就像一個撬不開嘴的悶葫蘆，他有不好惹真正狠戾變态的一面，但卻很少在顧翎面前表現出來。

只是暗暗的壓抑着，或許某一天被點燃了引線，就會通過某個渠道傾瀉出來。

顧翎頭上還包着紗布，因為縫合傷口長碎發被剃了一點，他講究，也愛美，就指揮男主去給他搞一個帶帽子的衣服。

周妄動作算快，衣服吊牌還沒摘就被003送了進來。

顧翎縮在被窩裏，小倉鼠一樣悉悉索索的換着衣服，又從被子裏伸出兩條瘦白長腿，掏出褲子準備往上拉。

周妄：“反了。”

顧翎：“……”

可惡他一定被男主嘲笑了！

“下次不要買沒标志的運動褲我現在就是個瞎子，褲兜放屁股後面！”顧翎氣道。

周妄默不做聲，只眼眸微斂看着他。

好不容易倒騰完自己，顧翎才終于下了床，他将衛衣帽子扣上不怎麽講究頭毛亂炸的腦袋，朝003伸手：“我要的東西呢？”

003連忙恭敬呈上一副酷炫墨鏡。

顧翎反手戴上，抱着手臂一臉生人勿進的坐上輪椅。

好啊昨天男主坐今天炮灰坐，這本書的輪椅忙到都要冒火星子了吧。

周妄這才開口：“控制盤在左手邊，椅子自帶障礙物避讓功能，你第一次使用時速設置到了最低檔，等以後熟練了再解鎖。”

顧翎擡眼，寬大的墨鏡在他鼻梁上滑下去一點，有點滑稽可愛：“你上了什麽鎖？”

周妄：“兒童鎖。”

顧翎：“……”

你怎麽不給我搞個兒童車？

他屁股扭了扭感受了一下座椅舒适度，只要他看不見周妄的臭臉，膽子就可以稍微big一點。

顧翎長嘆了一口氣。

周妄：“還有其他事情？”

顧翎已經看破紅塵：“時至今日，我也認命，人生無非就是那麽一點樂趣，吃喝玩樂吃排在第一位，你關我我沒能力反抗，但我在別墅希望還能得到以前的待遇，你不是想和我做朋友，你表現好了，我或許可以考慮一下。”

周妄低着眼眸看他：“具體呢？”

顧翎舔了舔發幹的嘴唇：“具體體現在我住院這麽久，天天都是白米粥三鮮湯，你聯系一下別墅的混血師傅，就說我今晚要和他徹夜交談一番。”

003在一旁小心翻譯：“周總，顧少的意思是想吃鍋了。”

周妄：“…………”

他語氣冰冷：“不行。”

顧翎：“？？”

周妄無情極了：“我說了我會治好你，等你恢複的差不多，你到麻辣鍋裏面游泳我都不管你。”

顧翎：“……”

我要和你絕交！絕交！！

反抗無效，001從門外走進來，眼神略顯複雜的看了顧翎一眼，然後和周妄低聲道：“周總，安保，大門，包括別墅門鎖監控全都加固好了，絕對保證萬無一失。”

顧翎朝003歪頭，他大概能聽出來一號的腳步，透着幹脆利落。

“你1哥在嘀咕什麽，是不是我可以吃火鍋了？”

003咽了咽口水，硬着頭皮道：“顧少，他說咱們可以先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