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蝴蝶蠱:碎玉

第32章 蝴蝶蠱:碎玉

“樹葉?”桑榆看着手裏那片普普通通的葉片, 滿臉不解。

“你把這個給他,他一定會答應你說的事的。記住,千萬不要被旁人發現了。”

桑榆半知半解地點頭:“好吧。”

說完後, 塗鈴想就跑下了橋,往着蓮鏡身後追了去。

那片葉子不過是最平常的桑樹葉,但是長衍宗種了許多桑樹,尤其是蘇孟軒門前,種了好幾棵,百裏昔看到這葉子後一定會有所懷疑的。

桑榆拿着那片葉子去蠱生谷裏尋找百裏昔,找到他的時候, 他正盤膝坐在地上療傷,而他的旁邊倒着兩個渾身是傷的人,正是那張海名與元致道。

他們怎麽又打起來了?

不過她此刻沒心情管這些事,她闊步沖向了百裏昔,說:“你還能有心情坐在這裏?你知不知道蓮鏡已經抓到那只蝴蝶了,他要娶我姐姐了!”

百裏昔霍然擡睫, 轉眸看她:“你說什麽?他抓到了?”

“是啊!他都已經拿去交給我姐姐了,他們兩個馬上就要準備婚事了!”桑榆臉上的不高興寫得明明白白,百裏昔垂下了眼簾,眸子的光頃刻暗淡。

“也許這就是有緣無分吧。”他腦海中又浮現出那個少女如花的笑靥,她嬌俏的模樣早已刻入心房, 瞬間化為了穿着鳳冠霞帔的另一番模樣。

一想到她要嫁給別人, 他身上的傷口竟加劇疼痛了起來。

“什麽有緣無分?遇見了那就是緣分。你喜歡我姐姐是吧?我姐姐她也喜歡你,你要是個男人, 就去把她搶過來。”

“你姐姐也喜歡我?”百裏昔聽到這句話後滿眼就放了光, 像初升的兩輪紅日。

“是啊,我姐姐喜歡你, 她不喜歡蓮鏡。怎麽樣?開心了吧。開心就快點振作起來去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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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裏昔開心到滿血沸騰,可是下一刻就又偃旗息鼓,桑月喜歡他,他就更不能去搶親,他來這苗疆的目的只是為了完成師門的任務,取走桐花鏡而已。

他這樣目的不純,如何對得起桑月的喜歡?

“不行,我不能去搶親。”

“不能?”桑榆登時冒火,大聲吼道:“你要眼看着姐姐嫁入火坑而不去解救她?”

“蓮鏡也沒有那麽不堪吧,雖然脾氣是怪了些……”

“你!”桑榆氣結,看他的眼神像看爛泥扶不上牆一樣的嫌棄,“你就沒想過姐姐願不願意?她在等着你去搶親吶!”

她從袖口裏取出那片桑樹葉來,放在他手心:“這是小鈴子讓我交給你的,她說你看到這個後,就一定會去搶親的。”

“桑葉?”百裏昔神色不解,拿起那片葉子來在陽光在轉了一圈,并未發現有什麽特殊之在。

“她為什麽要讓你拿一片桑樹葉給我啊?”

“你問我,我怎麽知道?反正她說只要給你,你就一定會去搶婚。”

百裏昔撚着那葉片再轉了一圈,瞳孔驀地放大,好像有什麽東西正在呼之欲出。

他原本便懷疑過的,從她說老家在蘇州起,他便懷疑過的,可是後來聽到她的解釋,便就又打消了那樣的懷疑。

還有她的名字,小奴鈴……

奴……

如果她真是那個人,那蓮鏡又是誰?他的身份怕是就不簡單了。

“搶親一事我會好好考慮的,桑榆姑娘,你先回去吧。”

“你可得考慮好了,這可是關乎你一生幸福的大事。”

“婚禮是在何時舉行?”

“應該是三日後吧。”

三日,夠了,夠他回一趟長衍宗了。

*

招親大會的最後一場比試終于在今日落下帷幕,塗鈴想回了小瀝寨後便魂不守舍,在心裏盤算着接下來要怎麽逃。

百裏昔這三日一定會回長衍宗核實她的身份,一旦确定了她就是天意宗大小姐,就必定會想辦法對她展開施救。

她現在只需要耐心等待,等着大婚那天的到來。

蓮鏡一回到小瀝寨後便進了房間,那模樣,莫非是因為馬上就要娶到心上人了,太過興奮?

霍心見到他們回來,将她拉到一邊去問:“快跟我說說在蠱生谷裏發生的事。”

“有什麽好說的?”她一點都不想提起在那裏面發生的事情。

那是她這輩子都無法忘記的慘痛經歷。

“你幫公子抓的蝴蝶?”霍心問。

“不然呢?你去抓?”

“我倒也想啊,可是公子不讓我跟去啊……”

關于蓮鏡身上的秘密,知道他不能碰蠱的人沒幾個,霍心就是其一,就連他的二叔都不知道,蓮鏡曾交代過,此事不準向任何人提起。

“我不想再提那件事了。”那些如潮水般的蠱,恐怕會在她的夢裏住上一段時間。

她走去了廚房,在櫥櫃裏找出了面粉,準備做一些糕點送給桑情。

就當做是臨走之前最後的禮物吧。

她在廚房裏忙活了一整個下午,不過最終的成品她依舊不滿意。

“好難吃……”霍心将口中的糕點吐了出來,說:“公子又讓你做吃的了?這玩意兒他吃得下去嗎?”

“……要你管!”

塗鈴想知道自己廚藝不精:“我自己吃不行嗎?”

最終,她把這些點心全都吃光了。

不過她向來屢敗屢戰,第二天,她又開始了新一輪的做糕點。

今日總算是小有成色,無論是賣相還是口味都比昨日好多了。

蓮鏡路過二樓時,掃了一眼廚房裏面,透過半開的紅花梨木窗,看到娴靜美好的少女圍着一條粗布花圍裙,正在低頭揉手裏的面粉團。

他眉峰輕擰,不太理解她的行為,這是化悲憤為食欲?

不過,她做的東西,她自己能吃得下去嗎?

塗鈴想感受到外面那道炙熱的目光,擡起頭來,問道:“公子你要吃桂花糕嗎?”

說完她又道:“哦,我忘了,你不吃,這麽難吃的東西你怎麽咽得下去呢?”

她又垂下了頭去,繼續揉捏着手裏的面團。

蓮鏡:“……”

他拂袖轉身走了。

塗鈴想撇撇嘴,自己哼起了歌兒來。

這兩日古月小寨的人一直在往他們這裏跑,因為蓮鏡如今成為了板上釘釘的苗王女婿,所以有許多婚禮需要準備的事項都需要來這裏,包括為蓮鏡定制喜服、給他講解婚禮當天的流程、以及一些苗族特有的習俗講究等等。

而塗鈴想則一直一個人待在廚房裏,對外面的人來人往視而不見。

傍晚時分,桑情與桑雲兩兄弟走了來,塗鈴想聽到他們的聲音,立刻從廚房裏跑了出去,站在二樓的陽臺上望向下方。

他們身後跟着好大一群婢女,手裏端着檀木托盤,那些都是成婚時要用到的紅綢剪紙,雖然大婚儀式在古月小寨進行,但是這小瀝寨也需要布置得喜喜慶慶。

桑雲手一揮,她們便開始動身布置了起來。

“桑情,你上來。”塗鈴想沖下面的少年招手,壓低着聲音喊道。

桑情立馬大步流星地跑上了樓梯,下面的桑雲看見他們關系竟然變得這樣好,露出驚訝神情來。

“阿鈴,你叫我上來幹嘛?”

對于這場婚禮,除了蓮鏡外,還有一個高興的人便是他桑情了,因為蓮鏡成為了苗王女婿的話,塗鈴想便可以也留在這裏了。

“我做了桂花糕,你要吃嗎?”此時正值金秋,桂花飄香的時節,于是她便就地取材,去樓外摘了些許新鮮的桂花來混在點心裏。

先前在蠱生谷時,她因為要逃走,躲在樹上沒有與他相見的事情,內心一直很愧疚,所以做了這份糕點,既是為了賠禮,也是為了告別。

“要啊,我當然要吃。”桑情毫不客氣地走進了廚房裏,到處尋找着她說的桂花糕。

“在這兒呢。”塗鈴想揭開了蒸籠,冒着熱氣的幾塊桂花糕呈現在他面前,四四方方,白嫩軟糯,上面撒着幾粒金黃的花瓣,淡淡的桂花清香飄散于整室。

她将籠屜端了出來,把糕點擺放在盤子裏,送到桑情手中,笑着說:“謝謝你那天請我吃點心。”

桑情有些不好意思地接過,臉龐上閃過一絲薄紅:“不用謝,你也太客氣了。”

樓上,蓮鏡聽到下面的對話,臉色轉為陰暗,胸中聚集起一堆無名的火焰來,他甩袖一掃,桌案上那個青玉雙鹿壺便被他掃去了地上,發出一陣清脆的破裂聲。

樓下的人聽到這清脆的聲音,不由得對視了一眼,塗鈴想笑了笑,說:“可能是婢女一不小心撞倒花瓶了,你吃你的。”

三樓上有好幾個丫頭正在裝點布置房屋,所以塗鈴想才這樣以為。

然而她不知道此時樓上的氛圍有多緊張,那些丫頭也不敢過去撿地上的碎片,因為蓮鏡還站在那裏,渾身戾氣地望着地上摔得稀碎的茶壺,自言自語:“早就該砸掉你了。”

早在塗鈴想捧着它喝光了他新煮的茶時,他就該砸掉它的。

他不該留它這麽久。

廚房內,桑情狼吞虎咽了兩塊桂花糕,連連誇贊道:“阿鈴,你做的糕點真好吃。你家公子有你真是他的福氣。”

塗鈴想微囧地點頭:“嗯嗯嗯福氣福氣。”

要是讓他知道她做的菜蓮鏡一口都吃不下去,還會不會說這是福氣?

“四弟,你和新姐夫的婢女什麽時候關系變這麽好了?”桑雲的聲音突然出現在廚房外面。

“新姐夫”三個字聽得塗鈴想愣了一下,随後一想,原來他說的是蓮鏡啊。

蓮鏡馬上就要成為他們的姐夫了。

“等以後阿鈴留在了苗疆,我們的關系會更好的,你說是吧阿鈴?”桑情回過頭來問她。

塗鈴想幹笑了兩下,卻也沒有作聲回答。

“這桂花糕看着不錯,給三哥我也嘗嘗。”桑雲朝着桑情走來。

然而桑情卻抱着那疊桂花糕往後退,不給道:“三哥,這是阿鈴做給我吃的。”

“你我之間還分什麽?咱們不是最親的兄弟嗎?女人我都給你分了,你分我塊糕點怎麽了?”

桑情連忙去捂桑雲的嘴,壓低聲音提醒他:“三哥,阿鈴還在這兒,你在胡說些什麽?”

“我說的是實話啊。”

桑情轉身去向塗鈴想解釋:“阿鈴,不是這樣的,你別聽三哥胡說啊。”

“呵呵呵。”塗鈴想面上保持着微笑,心想這些事情跟她也沒多大點關系啊,犯不着跟她解釋什麽。

桑雲挑眉看向她:“既然如此,那你今晚跟我們一起去銅鑼市吧。”

“去銅鑼市做什麽?”

桑情解釋說:“我們要去那裏采辦婚禮要用的東西,銅鑼市你還沒有逛過吧?阿鈴,一起去吧,那裏很好玩的。”

“這個……我得先請示公子。”

“那我陪你去跟蓮鏡說?”

“別別別。”塗鈴想猛搖着頭,“我自己去吧。你等我一下。”

她往着樓上跑了去,到了蓮鏡房門口時,看到那屋子裏地板上惹眼的青玉碎片,這不是蓮鏡最喜歡的那個青玉雙鹿壺嗎?

天哪,是哪個丫頭弄碎的?

蓮鏡不得氣得半死?

那兩只玉鹿就連碎也碎得對稱,躺在地板上,眼睛朝着門口的方向望來。

而屋子中的蓮鏡,正坐在另一邊的書桌前,手中拿着丫鬟送來的一本紅冊子,上面寫的是關于大婚前的一些禁忌,見到她來稍擡了一下眉眼,一張臉清清冷冷,毫無表情。

塗鈴想忐忑地走了進去,餘光打量着四周,那些丫頭們都在默不作聲地裝點房屋,而蓮鏡也沒有對任何一個丫頭發火,她覺得奇怪,按理說像這樣的茶壺被摔碎,蓮鏡一定會發火的啊。

“公子,你的壺碎了,不收拾嗎?”

“這不是在等着你來收拾嗎?”蓮鏡淡淡地說,聽不出情緒。

等她?

又不是她摔碎的,幹嘛要等她?

她拿起掃帚與撮箕,走到了那個碎壺處,将碎片掃到一團,她蹲下了身去,撿起那兩只青色的鹿,問道:“公子,這兩只鹿還是完好的,你還要嗎?”

“不要。”蓮鏡煩躁地回了一句。

潑出去的水,又怎麽能收回?壺他都摔了,怎可能還會要那兩只鹿?

塗鈴想心說你不要,那我可就要了。

這個壺雖然摔碎了,但是這兩只鹿拿去當鋪的話,随随便便也可以當個上百兩銀子,她可舍不得扔掉。

她在收拾地面的時候,暗瞟了他一眼,發現他的視線并未落在手中的冊子上,而是落在了自己身上,兩人視線相撞,她問道:“公子,古月小寨的兩位公子想讓我跟他們一起去銅鑼市采辦東西,我可以去嗎?”

蓮鏡眸色不明,幽暗如潭,呢喃:“銅鑼市……”

“是,銅鑼市,我還沒有去過呢。”她眨了眨挺翹的睫毛,眼仁裏充滿了向往。

“公子,你明天就要成婚了,這樣喜慶的日子,就滿足我這麽一個小要求嘛,反正我也跑不了。”

成婚……

蓮鏡咬緊了牙關,揮了揮手,是同意讓她去的意思。

“謝公子。”塗鈴想笑了起來,拎着那個裝滿碎片的撮箕小跑出了房間。

蓮鏡看着她的身影在門外消失,拳頭不自覺地握緊。

在聽到樓下的人有說有笑地離開了小瀝寨後,他才放下了手中的冊子,站起身,也走出了房門。

他跟在三人後面,走了一截路,臉色越來越陰沉,像暴雨傾襲前的天空,氣壓低得周遭的路人都繞道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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