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52章

“你給我點時間,我……”過了好久,景程才終于有勇氣擡起頭與宋臨景對視,他表情中那些虛浮似乎淡了很多,取而代之的則是少有的真摯,“我會考慮。”

“真的。”

大概是怕宋臨景誤解他是在習慣性的敷衍,景程抓住了對方在自己頸側游移的手,不輕不重地捏了兩下,又扯到了面前,吻了兩下他的掌心。

像是對對方的鼓勵,更像是對自己的安撫。

雖然景程暫時也想不通,自己為什麽會怕對方誤解自己,明明他最開始的時候,其實是最希望宋臨景能退回原本位置的。

可大概人就是這樣貪婪。

面對誘惑,即便原本興趣并不算高漲,甚至還能違背本性地裝出副“道德高尚”的矜持模樣,可只要不小心嘗到一星半點的甜頭,就會像失去控制的瘾君子似的,願意為了短效的歡愉、猛烈的刺激、為某個前途未蔔的結果,不顧一切地抛棄原本的穩定。

“宋臨景。”景程看着他,誠實地說道,“你是我很重要的人,所以我不想騙你。”

“我給不了你想要的回應,以後怎麽樣誰都不知道,但……起碼現在不能。”

“我不清楚自己對你到底是什麽感情,但我可以坦蕩地承認,我确實想抱你,想親你,想和你上床,但這些,嗯……”景程猶豫了一瞬,最後還是選擇抛棄花言巧語的修飾,用最露骨的表達,将最赤/裸的事實擺到了兩人之間,“并不稀奇。”

“我對很多人都有過這種感覺,并且遵從着這種感覺,與很多人做過同樣的事情。”

“而過去的經驗告訴我,通常這種感覺并不會持續太久,短則幾天,長……暫時也沒有超過半年的,你知道的,沒人比你更了解我過去幾年身邊那些人的來去匆匆了。”景程頓了頓,“這種感覺也許會在某個時刻無限趨近于所謂的‘愛情’,但當它觸及到那個邊界的瞬間,就是它消解的開始。”

“被彼此表面虛浮的美好所吸引的人,很難有探索并接受對方空洞內核的覺悟。”

“我覺得‘喜歡’這個詞就已經足夠完美了,喜歡貓,喜歡狗,喜歡春夜的風冬日的雪,喜歡十六歲的陽光,喜歡被酒精剝奪意識,喜歡某個人笑起來的眼睛,喜歡和你接吻和你做更親昵的事。”

景程邊說邊自我肯定般地點了點頭:“喜歡就已經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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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是個很薄的情緒,輕飄飄的,這一秒誠摯送出去,下一秒就可以毫不羞愧地收回來,是錦上添花,得不到會讓人心癢但還能正常生活的東西,不是必需品。”

“愛就不同了,這個字聽起來就很沉重,光是想想,就覺得快要喘不過氣,快要死了。”

“我的成長環境你了解,說真的,我不理解愛,也很難相信愛,這就像童話故事裏才存在的東西一樣,你在現實生活中見過麽?反正我沒見過。”景程摟抱着宋臨景的腰,如同摩挲着一條精神撫慰犬似的,用指尖在對方後背上一下一下地劃着。

他自問自答道:“你應該也沒見過。”

宋臨景任由他胡亂觸碰着,只覺得景程帶給自己的癢,沿着皮膚向內滲透着,籠在心髒上,将它箍得緊緊的,劇烈跳動産生的回響經由血管傳遞到全身,震得眼眶都發澀。

景程平時話也多,兩人單獨相處時,基本八成的話都是從景程嘴裏說出來的,可那基本都是些沒什麽意義的碎碎念,雖然宋臨景很愛聽,但自從脫離了十打頭的年紀後,景程确實極少會與自己聊這些更深入的話題了。

宋臨景想不明白問題出在哪,只能把一部分責任交給“不常見面”,一部分讓“男性成熟過程中的必然”分擔,當然,占最大頭的,還是要歸咎給對方那身邊圍繞着的那些“朋友”。

景程總要有個宣洩情緒的渠道,既然沒在自己這,那就一定是被其他人照單全收了。

但宋臨景沒辦法。

不管從什麽角度來說,他都不該因為自己的妒忌而貿然打破兩人之間的平衡。

宋臨景無數次以“向自己承諾會有那麽一天”的方式,對被各種沉重責任撕扯到失去睡眠的自己進行安撫。

他只是要等而已。

等到自己羽翼豐滿,等到居心叵測的人被鏟除,等到他無論做什麽都沒誰敢質疑。

畢竟在成長過程中,幾乎已經将“權衡利弊”修煉成本能的宋臨景清楚知道,在沒十足的把握就過分自負想“兩手抓”的代價,除了“兩手空”外沒有其他可能。

景程的游離和脫軌是必然的,宋臨景無力阻止,也沒立場幹涉,他因為不夠堅定而錯過了十六歲那個最完美的時機,現在就該坦然地為自己的猶豫買單。

“嗯。”宋臨景手搭在景程的肩膀上,不輕不重地捏着他的後脖頸,不含調情的意味,只是些無意識的親昵小動作,愣要說個目的的話,其實更像在哄小朋友,也順便滿足一下自己某種惡趣味。

宋臨景從第一次見到景程,景程突兀抱住他時,就覺得對方脖頸的線條很漂亮了。

昨晚居高臨下地從背後看時,更是舍不得挪開視線——迷離時會低垂着,刺激太多時會繃起來,受不住了的時候會高高仰起向人索吻。

怎麽瞧都漂亮。

宋臨景眼前似乎都能具象出畫面來,瞳仁因回憶而染上晦澀,逗弄的力道也就不知不覺地重了幾分。

“嘶!”被捏疼了的景程不滿得很直接,照着宋臨景的手背就拍了兩下,皺眉頭的同時還要抿嘴角,散漫的表情非常認真地不悅了一瞬,“宋總怎麽沒輕沒重的。”

宋臨景虛心接受批評,心裏沒有半點怨言,只覺得景程這副習慣性鬧小脾氣的模樣,可愛得不能更可愛了。

“我錯了,給你揉揉。”宋臨景眼角帶笑,說到做到地給他揉了兩下,才将話題轉回了之前那句,“我也沒怎麽見過,但我願意相信。”

景程微微一怔,聲音悶悶的,像是對宋臨景跟自己“唱反調”不怎麽高興:“笨蛋才信。”

“嗯。”宋臨景承認得爽快,“我是笨蛋。”

被順着毛捋的景程卻反而更別扭了:“沒人愛笨蛋。”

毫無殺傷力,甚至近似于小學生鬥嘴。

宋臨景忍不住輕笑出了聲,又低頭在景程的發頂親了親又蹭了蹭,才柔着語氣再次開了口:“沒關系,‘愛’對你來說太壓抑的話,那我有喜歡就夠了。”

“我不挑剔,很好哄。”宋臨景停頓了片刻,才終于舍得将他對景程那個唯一的要求搬出來,強調一遍,“知情識趣,知根知底,盡可能滿足你的所有要求,暫時還沒讓你膩煩,我滿足你所有的擇優條件,沒人比我更合适陪在你身邊,所以……”

“別去找其他人。”

“試試看,和我試試看。”

“試試我能不能把童話裏的東西帶到現實來,試試我們那個‘無限趨近于愛的東西’會不會消解,試試跳出朋友的身份,我們重新了解一下彼此。”

宋臨景哄騙似的不停用嘴唇啄着景程頭頂的發旋,話說得斷斷續續,可效用卻出色得很:“你不能給我回應,也暫時不相信我,那我就不把我的喜歡和愛剖露得直白,我自己先留着。”

“等你想聽的時候,記得來朝我要。”

“好不好?”

景程沉默片刻,忍不住嘆了口氣,泛着絲啞的聲音莫名發黏,他嘀咕道:“宋臨景,你別以為我看不出你在跟我賣慘博同情,就是想我可憐你、心疼你。”

“那我博到了麽?”宋臨景承認得倒是爽快。

景程不置可否,只是順手砸了對方後腰兩下。

“哦~博到了啊。”宋臨景了然笑道,他扯了扯景程的衣角,被戳破的心思連藏都不藏了,“小程,你太吃這套了。”

宋臨景平時寡言少語,就算說話,十句裏至少一半都得帶着點陰陽怪氣,怎麽破了個處,語言系統也跟着重裝了?

被對方情話哄了個暈頭轉向的景程腹诽道。

要說,完美的人那就在什麽方面都能做到極致,技術技巧除了最開始生疏,後面熟悉了甚至能把人折騰到睡着,調.情手段也不是靠背套路,自然貼合本人特點的同時還能達成目的,現在好了,情話都說得這麽漂亮動人。

難得升起些不好意思的景程,将腦袋埋進了宋臨景的浴袍裏,感覺整個人都被對方方才真摯的發言泡軟了。

景程仿佛突然松弛了下來,不想思考兩人的以後,不想去猜對方的意圖,不想為還沒發生的彼此厭棄焦慮。

他變得懶洋洋的,只想通過擁抱或者更親密的接觸來獲取宋臨景的溫度,懶得拒絕對方的提議,懶得質疑對方沒有道理的縱容。

試試吧。

景程在心裏勸慰着自己。

就算他們和景程之前那些無法深入的浪漫關系一樣也可以。

起碼他得到過宋臨景近乎虔誠的“信奉”。

況且,景程篤定,就算他們的嘗試失敗了,他也不會失去宋臨景。

他們之間不是只有現在和未來,他們還有過去,過去那彼此牽絆、如亂絮般緊密纏繞在一起的十年。

哪怕他們以後鬧得很難堪都無所謂,宋臨景再恨他,哪怕是到了看他一眼都覺得惡心的程度,他們都得準時、體面、和諧地出現在宋惟的生日上、每年的年夜飯上、以及隔三差五心血來潮舉辦的家宴上。

他們分不開。

景程想到那個場面,心裏竟然還浮現出幾分惡劣的期待來。

“好了,你慢慢考慮,我們先吃飯吧。”宋臨景拍了拍景程的後背,字句間滿是笑意地打趣道,“再煮下去馄饨要爛掉了。”

景程确實餓了,所以即便莫名有點舍不得這個舒适的擁抱,卻也還是溫順地放開了手。

宋臨景俯身用吻在他唇瓣上研磨了幾下,又理了理景程起翹的睡衣領口,才緩緩回到了廚房,整套流程無比自然,仿佛已經在腦海中演習過無數遍了似的。

景程手肘撐在臺面上,頗有興致地欣賞宋總親自給他調馄饨底湯,他剛想提醒對方別放蔥花,嘴唇碰了碰,還沒來得及張開,宋臨景卻先他一步開了口。

“少鹽,不加海米蔥花,芝麻要用葷油燎一遍再放,紫菜多放,你喜歡那個味道但不喜歡吃。”宋臨景眉尾擡了擡,帶着點微不可感的炫耀,“說對了麽?”

景程怔了好半天,反應過來後,卻沒忍住笑出了聲,字裏行間滿是揶揄:“對了對了,臨景哥哥真棒。”

宋臨景坦然接受了誇獎,不驕不躁地低頭繼續備料去了。

昏黃的光線将他總藏着銳利的五官渲染得柔和,案板上蘆筍絲切得均勻漂亮,靠後的爐竈上小火煨着魚,皮薄透亮的馄饨形狀飽滿,被浸在油汪汪的清湯裏,整間屋子都漾着閑适的煙火氣。

是不想聽到母親和陌生男人約會的聲音而躲在衣櫃裏的小景程,最向往的家的味道。

景程從沒想過,會有願意因自己一句随口的玩笑話,這麽多年一直記在心裏、惦記着幫他實現的人。

更沒想到這個人會是宋臨景。

這實在太奇怪了。

美好又微妙,像是場遲來的幻夢。

“宋臨景。”幾乎是下意識的反應,景程突兀地喊了聲對方的名字,聲音隐約有些難以察覺的顫抖,“我不考慮了。”

“建立一段真正意義上健康良好的戀愛關系,對現在的我來說有點困難,就像你說的,我們可能需要給彼此一個重新互相了解的機會。”景程溫和地笑着,“所以你願意先和我以此為目标相處,看看這段關系會往什麽方向發展麽?”

他向來憑即時的感覺做事,沒理由在宋臨景這裏一遍又一遍地猶豫、懷疑、計較得失。

“宋臨景。”景程凝望着對方的眼睛,鄭重地說道:

“我們試試。”

景程突然不想再在迷茫與空虛中渾渾噩噩了。

他不奢求太遙遠的完滿。

他只活瞬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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