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章

第 12 章

足足看了兩場戲,從太陽照頂,到太陽漸落,外面的氣溫極高,莊繼北想到了溫從,他還在那邊暴曬呢,心中一時不忍,等唱完戲兩出戲後,他們還要聽,莊繼北坐不住了,直嚷嚷要走。

衆人回到了之前的假山下,溫從果然還在,郭允等人過去,拍肩搭話,笑道:“謝謝啊,辛苦你守在這裏了。”

忽然,宋達禮叫道:“哎!我才日新得的那個金鎖呢?”

林瑞之道:“我記着你不是放這裏了嗎?”

宋達禮道:“沒有啊,怎麽不見了?!”

郭允裝模作樣道:“不見了,怎麽會呢,溫從不是一直守着呢嗎?”

宋達禮哎喲一聲:“不行啊,那可是個稀罕物,不能丢了!”

林瑞之眼珠一轉,“別是被人偷了吧?”

一唱一和,莊繼北也看出來了,他未出聲,只見林瑞之對溫從道:“金鎖呢,怎麽不見了,你是一直在這裏的嗎?”

溫從道:“在的。”

宋達禮又問小厮,小厮也道:“剛剛這邊太曬了,只有溫小公子在,其他人都沒來。”

宋達禮皺眉,略帶懷疑地問:“溫從……”

溫從胸口起伏變快,他忍聲:“不是我拿的!”

林瑞之道:“激動什麽,我們還沒說是你拿的呢,你這算不算不打自招?”

宋達禮道:“喂,你要是缺錢,問我們要啊,絕對賞給你,但東西你不能偷啊,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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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這個字,他咬得極重,溫從平日裏都是平和寧靜的模樣,少有失态,此刻臉卻通紅,也不知是曬的還是氣的。

郭允提議:“這樣子,你讓我們搜搜身,就當自證清白了。”

溫從從未受過如此羞辱,唇色盡褪,聲音都顫了幾分:“你們……”

他掃視一周,目光最後落在了莊繼北臉上。

莊繼北挑眉,若無其事地坐下,淡淡道:“丢了東西确實很重要呢。”

林瑞之道:“我們呢,也不想聲張,若是在別的地方搜身,旁人就都知道你有嫌疑了,怪難看的。就在這裏吧,你自己一層層脫了衣服,檢查一遍。”

郭允冷飕飕道:“若是不願意,那就鐵定是你了。盜賊!”

溫從性子執拗,饒是如此,也半分未曾低頭。

莊繼北緩緩走到溫從身邊,意味深長:“你開口,我就幫你。”

溫從自然知道莊繼北想聽什麽,別過臉去,莊繼北眸色漸冷,嗤笑道:“行吧,随便你。”

溫從一直未親自動手脫衣,一旁的林瑞之給下人了一個眼色,這才有人上去扒他衣服,溫從眼眶漸紅,卻一直沒有掉淚,他悲憤交加,強忍委屈,大喊道:“我沒有偷東西!”

莊繼北不禁站直了身子,見溫從已經被下人扒去了一件外衣,可他們還未罷休,郭允還造勢喊道:“不夠啊不夠啊!繼續繼續!”

莊繼北看不下去了,可郭允卻搶他一步,走到了溫從面前,大搖大擺地笑道:“溫小公子?”

他挑起溫從的下巴,悠悠道:“今日的教訓你可要記住了。你什麽身份我們什麽身份?我們說你錯了你就是錯了,我們說你偷了你就是偷了。”

林瑞之跳了過來,道:“同理,該認的錯,就算你不認,也是你的錯。懂了嗎?”

莊繼北欲言又止,見他們還要說話,煩躁道:“夠了!”那幾人才消停。

莊繼北撿起外衣,随手扔在溫從身上,宋達禮忙攬了過來,啧啧道:“繼北啊,別當聖人了,難不成你真想與這種人交好啊?”

說完拽着莊繼北便走了。林瑞之和郭允後行,臨走前郭允懶懶道:“真沒意思。滾吧。”

愧疚是什麽滋味。

莊繼北沒想到自己這輩子會和這兩個字打交道。

他自認自己從來不會有錯,就算錯了,那也輪不到他愧疚,一定是別人沒有做得更好。這也是周圍所有人給他灌輸的思想,讓他以此為基準。

比起之前是因為溫從不道歉不認錯而難受,如今看來,那點微不足道的難受,簡直是毛毛雨,風一吹就沒了。

可現在不同,這會兒心如刀割,他不敢去想白天的事情。

林瑞之他們都說他們沒做錯,說這才是正确的做法,說是他心太軟,像是聖人。

莊繼北愈發矛盾了,究竟什麽是對,什麽是錯。為什麽明明很多時候很多事情上,他感覺自己做錯了,可周圍的所有人都不會說他錯了,而說他是正确的。

他就像是被一團麻線纏住了,還越纏越緊,他拼了命地想要掙脫出來,可卻發現早已被死死束縛住了。

莊繼北得不到答案,長姐不在身邊,無人傾訴,可他又着實備受煎熬,腦子裏滿是溫從的身影,想了想還是寫了封信,問一問長姐罷了。

等長姐回信的這段時間,他還見過兩次溫從,對方安靜到沒有存在感,低着頭,沉默不語。

哪怕莊繼北和他說話,他也不理,當然,莊繼北又抛不下面子去道歉,尤其是在他還沒确定自己究竟是不是做錯了的情況下。

半月後,長姐的信回來了。

【吾弟甚安,見字如面。望展信舒顏,勿記憂愁。阿弟心存善念,發自內省,不隐避乎,乃常人所不可及。常言,勿以善小而不為,勿以惡小而為之。于己無關痛癢,于他人如寸寸之割,雖已劣,但行補救,為時不晚。】只是看到這裏,莊繼北立馬放下了信,呼吸都快了幾分,像是困在他心中的謎團終于解開了。

他錯了,長姐說他錯了,長姐讓他補救!

莊繼北豁然開朗,像是找到了突破口,但很快,他又陷入苦惱,怎麽補救啊?

親自去認錯?

啊這……

不開玩笑,如今溫從見了他就繞路,壓根不和他見面。他追,他跑。別說道歉了,說不定還要讓人誤會是不是自己又來欺負人了。

讓丫鬟傳話?

太沒誠意。

如果有人對自己道歉的方式是讓下人傳話,他一定會冷笑一聲讓那個人趁早滾遠。

那還有什麽辦法呢。

莊繼北來回踱步,心急如焚,生怕再耽擱一秒就來不及道歉了。

最終他的視線落在了長姐的那封信上。

信?

好辦法。

莊繼北認認真真,将這輩子沒用過的遣詞造句,少有的文采全都用在了這封求和信上,嚴格來講應該是道歉信,為自己之前的做法道歉,可如果直接說這是道歉信,他又覺得很憋屈,明明指望溫從給自己道歉,現在卻成了他給溫從道歉……

信裏他拐彎抹角地說明了自己的态度,已經認識到了錯誤,希望可以見一面,重歸于好。

莊繼北心懷忐忑,将信吹幹,親手裝入信封,翠屏笑道:“我替您去送信吧?”

莊繼北抱緊自己的信,捂在胸口,“不用,我自己去!”

翠屏哭笑不得,轉頭就和翠竹說:“真是小孩子心性,一會兒不好了,一會兒又好了。”

莊繼北快跑到那邊牆邊,牆的另一邊就是溫家別院,他掄圓胳膊,将信和石頭綁在一起,大力扔了進去。

那一刻,心跳加快,仿佛能從嗓子眼跳出來,可很快,他又發覺不對了,自己扔準了嗎?

會不會扔到什麽樹杈上啊什麽犄角旮旯難以讓人發現的地方了?

溫從什麽時候才會出來看一眼然後撿起自己的信呢?

萬一率先看見信的不是溫從而是正巧回到家的溫父呢。

一堆奇怪的問題浮上心頭。

莊繼北按了按太陽穴,沉思一二,忽然一喜,跑到了廚房,要來了廚房的白色母貓,後院通常都是會養一兩只的,為了防鼠。

莊繼北之前一直覺得貓咪叫聲不夠粗狂,綿綿柔柔的,如今卻對這聲音十分滿意。

他抱着貓咪翻牆,貓咪一個勁兒撓他,撓了他一手的血痕,疼得龇牙咧嘴,他問:“我在牆上,就這麽把你扔下去,你會不會摔死?”

貓咪:“嗷嗚——”

莊繼北怕事兒沒辦成,自己還作孽地摔死了一只貓,于是準備膽大點,還是翻牆下去吧,誰知剛要動身,那貓咪跟不耐煩似的,從他懷裏跳了出去,莊繼北驚呼一聲,忙又捂住嘴。

只見那貓咪十分靈活地跳到一棵樹上,尾巴一翹,幾下就落到了地面,臨了,還回頭看了眼他,像是在炫耀什麽。

莊繼北:“……你厲害。”

他對貓咪招手,“去那邊!去撓門!去把人叫出來!”

不出意外……貓咪沒聽他的話,在院子裏亂逛。

莊繼北哀聲,“你個笨貓!”

他氣急敗壞,只見那貓哪裏聽他的話,不僅不去撓門,竟然還去抓了那邊存放的麥粒袋子,爪子十分鋒利,幾下撓開了,弄得沙沙作響。

莊繼北心道,完了完了,自己想求和,結果還放了一只貓進去闖禍,怎麽想怎麽愚蠢啊!

不過也正是貓咪的這番動靜,引得溫從出了房門。

莊繼北趕忙翻回自家這邊,趴在牆根聽聲音。

溫從的性格很好,并未生氣,而是抱起貓咪,聲音低柔道:“你是從哪裏跑進來的?”

莊繼北心打鼓,心道:“你個笨貓,你要是敢抓傷溫從……”

貓咪沒有發怒,只是溫順地叫了幾聲,随後跳走了。

也正是這時,莊繼北聽見了掃地聲,而那聲音又突然停止,他感覺到了,溫從肯定看見了那個捆着石頭的信……思及此,生怕被發現,莊繼北終于肯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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