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章
第 46 章
溫從輕笑,替莊繼北整了整領子,莊繼北鬧別扭似地扯了扯,好似只要他不出手相助,他就再也不理他了。
莊繼北悄悄打量着溫從,拽了拽他的衣袖:“你一天總是給太子出謀劃策,也給我出個謀劃個策,好不好呀……”
溫從睨了眼他,認命一般呼了口氣,他走到前方,看着貼在牆上的那張紙,順手拿起筆,多加了幾個點,而後又從容不迫地放下了筆,道:“行了,走吧。”
莊繼北:?
什麽?
什麽什麽?
你在幹什麽?
這就完了?
你不得隆重地選個地方籌謀算計兩天,然後得出一個狠毒的計謀?
莊繼北茫然地站在原地,一臉懵,溫從挽住他的胳膊,“行啦,走了走了。”
“這就……沒了?”
“沒了啊。”
“啊?”
“哈哈哈哈你怎麽這麽可愛!”
“我在和你說正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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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在說正事啊,你好可愛,軟乎乎的。”溫從兩手捏在莊繼北的臉上,笑得前仰後合,“又兇又軟,好玩死了。”
“……”
他被溫從拉着去了一個茶館,坐在那裏,一碗清茶,溫熱下肚。
茶館的生意是比不上酒館的,人也不多,這會兒也就他們兩人坐在這裏喝茶,莊繼北問:“你帶錢了嗎?”
溫從:“沒啊。”
莊繼北睜大眼:“什麽!?”
溫從捧腹大笑,“你這人怎麽這麽好騙!”笑聲過于明朗,連路人都看了過來。
莊繼北:“……”
冬日寒風,他們從樓下搭了塊破簾子的地方移到了二層靠窗位置,滾燙燒着茶水的大鍋就在他們窗口下面,熱氣騰騰。
二層能點酒菜,他們點了兩盤熱菜,嘗起來味道也不差,頗具地方特色,而後溫從又點了一道濟州的特色醋魚,嘗了一口,搖搖頭:“太酸。”
莊繼北道:“你不吃?那我全吃了。”
溫從點頭:“不吃了,你吃吧。”
莊繼北聞聲直接将盤子攏了過來,大口啃魚。
他是真的餓得慌,在村民家裏吃的飯吃不習慣,他從小吃的都是細馍馍細粳米,家中做的菜食也都有葷油在,哪怕是綠菜那也是兌了雞湯而後爆炒的。
他嘴挑,吃不慣這邊的野菜,太糙了,吃一口下去,卡在嗓子眼,苦澀極了。
故而莊繼北這幾日基本沒怎麽好好吃飯,随手捏個果子勉強飽腹罷了。
一邊吃,一邊問:“你到底想了個什麽辦法啊。”
溫從面不改色,朝後一靠,手指輕輕敲打在桌面,一派閑适,“先吃吧。”
吃飯的時間并不長,狼吞虎咽,幾下就解決了,從窗子往外看,街巷那邊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兒,異常吵鬧。
莊繼北打個嗝兒,擦把嘴,朝外探了探頭,忙道:“哎哎哎!那邊好像打起來了!你快看你快看!”
一群人都去看熱鬧了,重點這熱鬧像是有傳染力一樣,看一個打一個,沒一會兒就打成一團了,各種嘶喊辱罵聲,聽都聽不清,急得莊繼北抓耳撓腮,“他們在說什麽啊,他們在吵什麽啊,我好急啊,我好想知道!夥計夥計!那邊怎麽了?!”
他順手扒拉來夥計,夥計也很迷茫,搖搖頭:“這位爺您等着,我這會兒就下去給您打探去!”
莊繼北忙點頭:“好好好!快點回來啊!”
等了又等,莊繼北脖子都要伸酸了,夥計還不見回來,沒多久,一眨眼的工夫,誰知道那邊的夥計也和人打起來了,越打越熱鬧,從他們窗戶下面走了好多的五大三粗身材非常魁梧的壯漢過去,兇神惡煞,一看就是專業的打手,這些打手一過去,一整個雞飛狗跳鮮血噴濺,喊叫聲此起彼伏,莊繼北哆嗦了下:“這……這什麽情況啊?”他拍桌站起,“我去看看!”
溫從眼也不擡,抿了口茶水,“坐下。”
莊繼北又啪叽屁股黏在了凳子上。
他心裏癢癢,平常就喜歡湊熱鬧,如今那邊有熱鬧,自己還一頭霧水什麽都不知情,而且有人打架哎!他要是下場了,那些人是自己的對手?打他們個落花流水!
莊繼北又開始叨叨:“那些鄉紳派來的打手在欺負百姓,真的不要去看看嗎?”
溫從給他又倒了杯酒,“看什麽看,有什麽好看的。你讓我出手,這會兒要是反悔了,以後再想讓我幫忙可就沒那個機會了。”
莊繼北瞪大眼,“什麽?這就是你想的辦法?讓百姓和豪紳打起來??”莊繼北險些破口而出一句你這不是添亂呢嗎!?
可一看溫從氣定神閑胸有成竹,莊繼北又抓了抓頭,繼續坐着。
那邊越鬧越亂,亂到什麽地步呢,沒一會兒官府的人來了,原先官府是來鎮壓的,結果鎮壓不成,百姓暴怒,三方互毆。
眼見态勢要收不住了,莊繼北心中一慌,直接朝樓下走,溫從跟在他身後,輕輕道:“死不了人。”嗤笑道,“那些人只是想要錢,可沒想着要鬧出人命來。”
莊繼北怔了下。
溫從的話像是一劑強心藥,讓他忽然之間通透了許多,再看那邊的亂象時,也有了不同的想法。
“我明白了,你是故意讓他們打起來的。”莊繼北微微眯眼,“你改了稅收的公告,那管家說,一個點代表一榖糧,原先的收繳量已經引得人人不滿,抱怨四起,可也僅僅只是抱怨,沒人真的敢反抗,所以你又在上面加了幾個點,加到百姓們根本負擔不起,彈盡糧絕,到了不反抗就必死的地步。原本不溫不火的事情,鬧的越來越大,動刀流血,甚至有反叛意向,大到無法收斂,大到再也不能隐藏,這時才會有人真的坐不住了,真的怕了。”
溫從看了眼他,會心一笑:“無法解決矛盾時,那就激化矛盾。”
莊繼北不再緊張了。
正如溫從所說,不會鬧出人命,官府和豪紳他們不敢,甚至他們現在已經怕了,剛剛過去的打手,也未必是要對付百姓的,說不定還是勸攔他們自己人的。
果不其然,一個時辰後,在整座鎮子,乃至其下的所有村莊裏的村民都義憤填膺地趕來造反時,官府發聲了:“大家稍安毋躁!切莫傷人!!本縣令向大家鄭重保證,絕無多繳稅銀一事!那都是那些惡商們自己的主意!他們欺上瞞下,害得本官好苦啊!害得大家好苦啊!本官已經下令,将他們立刻抓捕,定要嚴懲問罪!”
一番話,解了百姓多餘的稅收,也安撫了百姓的心。
莊繼北嗤笑:“嚴懲問罪?我不信。”
“走了。”溫從拍了拍他的胳膊。
“你信嗎?”莊繼北在後面追問。
“不信啊。”溫從道,“但不信又能怎樣。至少可以保證一年內這邊的百姓不用再多餘給豪紳交錢糧了。”
溫從緩緩止步,知道莊繼北并不滿意這個結果,也知道莊繼北是想從根上讓那些人永永遠遠再也無法作惡,但那不現實。
他堅信,哪怕再過幾千年,當官的也未必全是好官,經商的也未必都憑良心,人性的劣根所在,亘古不變。
“看在我今日心情不錯的份上,教你一個道理。這世上沒有什麽非黑即白,有人的地方就會藏污納垢。”
莊繼北眉頭皺起。
“你若有心再加把火,你可以安排一個村民進京上告,你從中周旋,接過案子,自己處置。可莊繼北,這樣沒用,等哪天你的權利無法再覆蓋到此地後,依舊會卷土重來官商勾結欺詐百姓。”
“我們能做的,僅僅是在原有的基礎上,讓時局變得更好些,僅此而已。”想了想,溫從再次重複,“僅此而已。”
莊繼北沉默了,“那就沒有辦法讓天下都變得更好嗎……就沒有辦法真的根治了這種不正之風嗎……”
溫從戲谑道:“有啊,你去當一個勤政愛民的好皇上再帶一批憂國憂民的好官哈哈哈哈哈……”
“……”莊繼北調整心态,明白了溫從的話意,不再垂頭喪氣,追了過去,轉而一笑:“溫公子,你剛剛那話可是大罪,要被滿門抄斬的大罪!”
“啊,這麽駭人呀,只可惜所謂的滿門抄斬最後也只能斬掉我一個人呢,畢竟我家只剩我一個了。”
“誰說,還有我呢。”
話聲一頓,兩人同時愣住,懵懂對視,莊繼北唰一下臉色緋紅,正好,這時那邊的村民已經牽着驢車回來了,叫道:“兩位小郎君!回去啦!”莊繼北忙道:“回去了回去了!”落荒而逃。
小山村的日子又待了兩天,那天夜晚,突然聽見了外面陣陣馬蹄聲,轟隆隆的,莊繼北從泥炕上忽一下坐起,正要驚喜地問一句是我爹來了嗎?!
一聽,外面動靜不太對,陡然變色,溫從也醒來了,莊繼北翻身捂住了他的嘴,搖了搖頭示意他不要出聲。
透過門縫的光,火把明亮,莊繼北朝門外,慢慢挪動,眸色一沉,透過門縫的光,看見了一批身穿銀甲的似兵似匪之徒正在清點人數,只是這一幕,莊繼北心底的猜測就得到了印證,“濟州……兵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