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不負韶華行且知(1)
不負韶華行且知(1)
正月十五的時候,廣邑王攜王妃入宮參加元宵夜宴的時候将這件事禀告今上,皇帝聞言頓了頓,問:“哦?只是側妃?游照儀可是有才之人,還救了帝姬。”
廣邑王淡淡的說:“本就是徐襄理帶回來的一介孤女,誰知陰差陽錯救了帝姬,她與阿峋自小一起長大,阿峋頗有些喜歡,做個側妃便也罷了。”
說完還佯裝惱怒,道:“早知如此,當初就不應該讓徐襄理帶她入府。”
今上見狀,說:“若不是徐襄理,如今帝姬還在叱蠻,她是個有功的,嫁入廣邑王府之後不要薄待人家,她還是朕的駐京營統領呢。”
廣邑王連忙稱是,但夫妻二人的臉色也都不像很高興,好像只是因為兒子喜歡,所以不得不來禀告,又思及上次宜光說的話……
今上便說:“好了,也是添一口人的喜事,明日便讓帝姬也去。”
夫妻二人謝恩,殿中照舊歌舞升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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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六,宜嫁娶。
雖然側妃入府不用大辦,但要準備的東西并不少,就這幾日時間已經很難為廣邑王府并不多的侍從們了,平姑姑忙得不可開交,連王妃都不大見得到她的人影。
中衢的婚嫁之俗并不繁雜,蓋因其也是從各國割據一方的混戰中建立起來的,最初之始的國土只有現如今叫做雍州、譚州、廣邑三城,以譚州中央的覃京為都,割據混戰持續了近百年,直至先聖顯德皇帝登基,以雷霆手段鎮壓了中衢內戰,又劍指各國,征戰數十年,打下了如今中衢的一半江山,以此為基,一直到先聖宣懿皇帝帶領劍南鐵騎剿滅南羌,改稱容、蜓二州,歸入我朝版圖,中衢江山才正初定,有了一段繁榮之時。
到了本朝後又與叱蠻打了好幾年的戰,可以說,中衢自建朝以來幾乎每朝都在打仗,導致中衢人生性較為開闊,崇尚及時享樂,對于婚嫁一事也并沒有那麽看重,大多奉行“行就行,不行就離”的婚嫁原則。
民間婚嫁大多也就是男女互為定情後敬告父母,父母同意後便書寫婚書,前往官府登記,婚宴舉辦也是在哪方家中都可,夫妻二人拜天地、拜父母、敬告祠堂,一起宴賓客,入洞房,這也便算禮成了。婚後,若是女子想要納侍或是男子納妾,也得夫妻雙方共同同意,至多也只得一個,再多便要繳納罰金,拿上按下各方指印的文書去往官府,才可再行登記。
皇族婚俗,也沒有那麽多講究,除了按照爵位高低,妾妃之數得徇禮而來,官府登記換做玉碟登名,也沒什麽不同了。
宣峋與是世子,按爵位說可以娶一正妃、二側妃,妾室通房不計,但其實歷來皇族為了維持自己的名聲,娶妃納侍至少明面上來看都不會太多,例如先聖宣懿皇帝,也只是娶了帝君一人,廣邑王也只得廣邑王妃一人,鎮國公主府內也唯驸馬爺,就連今上也不過除了皇後之外的納了兩位妃子。
故而宣峋與娶游照儀為側妃,除了給衆人一個廣邑王府不重視她之外,對他自己的名聲也多少有點折損,但在今上愈發猜忌之下,鄭集安都袖手只做纨绔,此舉也不失為是個好事。
禮儀一切從簡。
中衢男女的婚宴舉辦原本是不限于在哪方家中的,只是今上登基以來,男女平權體系崩壞,女子愈發輕賤,多被視作附庸,所以近年來民間婚宴多以男子舉辦,将女子從家中接來,表示以我方為尊。但嫁給世子與男女無關,就算是驸馬爺入鎮國公主府,也得自己跟着儀仗從家中走去,以示對皇族的臣服。
游照儀則是被安排在了徐襄理的家中,帝姬和狄、焦幾人陪着她。
幾年來,她除了戎裝就是便于訓練的常服,如今第一次着廣袖,還頗有些不習慣,狄卻非見她整裝好,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她說:“你好漂亮啊照儀。”
宣芷與也點點頭,不同于游照儀身着戎裝铠甲的英氣,此時此刻紅衣婚服,廣袖飄飄,更添了一絲婉約,再加之描眉畫眼,讓原本就不俗的容貌更加大放異彩。
宣芷與讓她站起身,看了一圈說:“身量高就是好,婚服都能傳出英姿飒爽的意思來。”
游照儀但笑不語,任由她們誇贊。
到了吉時,廣邑王府的儀仗前來,游照儀便拜別徐襄理,騎馬或坐馬車跟着儀仗走便是了。
游照儀選的騎馬,烏夜脫了戰甲,也綁上了紅綢,她摸摸它,翻身上馬,除了帝姬得坐馬車外,狄卻非、焦十安等人便騎馬伴她左右。
徐襄理的家離廣邑王府不遠,大約兩條街左右,儀仗也不是很高調,周圍百姓也不多,若不是看她進了積石巷,根本猜不到她是要入廣邑王府。
廣邑王宣應亭和廣邑王妃裴毓芙正坐在正堂等他們。
宣峋與則穿着婚服,亭亭立在廣邑王府的牌匾之下,見她打馬而來。
他今日更是漂亮,饒是游照儀,在看清他的那一刻也被他眉目間的麗色橫波晃了神。
她定了定心神,翻身下馬,與他牽手并入。
很多年前,她牽着平姑姑,跟着他與王妃走入這個大宅邸的時候,還并不明白今後自己會走向怎麽樣的一條路,她只每日告訴自己,想要活下去,就得陪伴、保護世子,這就是裴毓芙帶她回來的最初目的。
後來她與世子進入赫明山,每月一起坐馬車回來,也是牽着手,無數次的出入這個王府,庭院深深,裏面的每一株草木都刻在她的記憶中,成了她在邊疆歲月中難得的撫慰之一。
習武、參軍、護國安邦,這是她自己想做的;陪伴、守護、回應宣峋與的喜歡,這是她不論想不想都不得不做的。
她早就明白這些事情,于是時不時的提醒自己看他、注意他,希望自己有一天也能喜歡上他,好在這一天,終于是等到了。
不管這喜歡有多少,她從不在乎過程,只在乎自己想要達成的那個結果。
……
新人躬身,俯拜天地高堂。
随着侍從的一聲聲唱和,很快禮成,雖然簡陋,卻好似無人在意。
廣邑王和廣邑王妃甚至沒有請什麽知交好友,至多只有驸馬鄭畔攜着小郡王來了,但京中消息傳得快,衆人思及上次參演王府對待游照儀一事,紛紛私下猜測議論。
但關上門來,廣邑王府內還是其樂融融的。
因着只有廣邑王、王妃以及驸馬和徐襄理四個長輩,幾人便坐在宴上敘話,鄭畔持着酒杯輕嘆:“促一對有情人,還得尋個時機,唱個大戲,真是荒謬。”
裴毓芙說:“誰說不是呢,得裝模作樣,虛與委蛇,累得慌,昨日我和應亭從宮中出來,還差點沒忍住笑。”
聞言衆人哄笑,徐襄理說:“剛來還是個孩子,都到了能嫁人的年歲了。”
幾人悵然,便看着在另一旁喝酒哄鬧的十幾人。
焦十安沒成想離京前還能參加上二人的婚宴,激動的要把屋頂喊破,幾乎喝的不省人事,鄭集安、寧康朝幾人也高興,思及上次喝醉酒讓他成親別忘了喊他一事,便笑着和宣峋與調侃說:“我當時說着玩的,沒想到你動作還真快。”
帝姬也很震驚于二人的速度,難得一臉敬佩的看着堂弟。
宣峋與已經從和游照儀成親的恍惚中回過神來,紅着臉坐在一旁,倒是游照儀一直在和郭泊靈狄卻非二人拼酒,好似他才是那個剛過門的媳婦似的。
聞言道:“是她突然說的。”
宣芷與震驚問:“你連成婚這事兒都讓照儀說?”
宣峋與瞪了他一眼,說:“你懂什麽?”
宣芷與說:“我是不太懂,也不知道照儀怎麽看上你的。”
堂姐弟二人你來我往,別人并不敢參與,只有鄭集安會插幾句嘴。
那邊郭泊靈也是個來事的性格,和狄卻非一撞,二人合在一起灌游照儀酒,游照儀本想反将一軍,但一想到之前狄卻非屬意郭泊靈,便咬牙全盤皆收了。
此宴除了游照儀的故舊同袍,便是宣峋與幾個能說得上話的朋友,周星潭也來了,高興的和幾人喝酒,看不出一點端倪。
宣峋與便安慰自己,應該只是少年欣賞,思及自己那年從并州回來便渾渾噩噩,天天躲在被窩裏流眼淚,現在想來頗有些好笑。
衆人胡鬧到深夜,本想鬧洞房,卻一個個醉的不省人事,廣邑王和王妃差人妥當将其送回家,宣峋與便扶着醉倒的游照儀回院子。
見她還有幾分清醒,便倒了合卺酒,遞給她一杯,說:“再喝一杯。”
游照儀醉醺醺的擺手,含混道:“喝不下了……”
宣峋與不聽,把酒杯塞到她手裏,與她交手,說道:“快喝!”
游照儀頓了頓,一飲而盡。
合卺交杯,就真的能永結同心嗎?
……
紅着臉幫游照儀脫了婚服之後,二人躺在一張床上。
本以為她醉倒,今夜也不用洞房了,宣峋與便熄了燈準備睡覺。黑暗中霎時一片阒寂。
一心依戀的人就躺在身旁,他還是有些難以平靜,今夜和過往在軍中躺在她身旁不一樣,一點微動都讓他感覺心跳如雷。
半晌,他開口問:“灼灼,你睡了嗎?”
游照儀其實并沒有慶功宴那日喝得多,還有一分清醒,只是還沒提上勁來,聞言道:“還沒。”
宣峋與磨磨蹭蹭的黏過來,說:“今天我們成親了。”
游照儀應和:“嗯。”
宣峋與咽了口口水,緊張的說:“我……你知道的,灼灼,我這輩子都離不開你,我、我離開你的肯定會死的……現在我們成親了,你要答應我…以後沖鋒陷陣的時候,多想想我,還有我在等你。”
他還是對戰勝那日游照儀摔下馬的那一幕心有餘悸,游照儀昏迷那幾日,他幾乎把眼淚流幹,怕她死、怕她痛、怕她離開他。
黑暗中聽見游照儀說:“好。”
她從小就是這樣,答應一件事很少做承諾,都是說“好”、“行”、“可以”,但宣峋與知道她會做到。
聞言宣峋與笑了,正準備睡覺,一個身影卻突然翻了上來,壓在他身上。
他吓了一跳,說:“幹嗎?”
游照儀搖搖晃晃的俯下身來,在他脖頸處輕嗅了兩下,含混道:“你好香……讓我吃一口。”他都不知道他自己在說什麽,什麽這輩子離不開她,什麽離開就會死,這種強烈的依戀激發了她那滔天的食欲,讓她有點難以抑制。
又是這句話,宣峋與臉色爆紅,軟綿綿的說:“不許再咬我了。”
游照儀沒咬,只在他脖頸處親吻,手去扯他唯一一件衣服。
意識到她想幹什麽,宣峋與讷讷的抖着聲音說:“你會不會啊……”
游照儀的手已經不知道在哪了,模模糊糊的只能聽見她說:“在軍中聽過,試試就知道了。”
宣峋與反抗不了,也不想反抗,只模模糊糊的說了一句:“那你輕點……”
……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恍惚從一片白光中抓住一絲清明,還沒徹底清醒過來,只游照儀在黑暗中笑着說:“都還沒到正戲呢,你這有點……”快啊。
她沒說最後兩個字,他卻猜到了,頓時羞憤欲死,扭着身子想爬開,沙啞的嗓子中還帶了一絲哭腔,抖着聲音說:“我不來了,你欺負我。”
游照儀攥住他的小腿把他拉回來,說:“別啊,再試試。”
言罷立刻吻住他,将他徹底壓入層層錦被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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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游照儀依然辰時中準時睜眼。宿醉的頭有些疼,但沒有上次那般難受,感覺到身邊正靠着一具溫熱的身體,低頭一看,他還依着她睡得沉沉。
小心翼翼的掀開被子,穿衣,她便繼續照舊日作息和宣應亭去晨練。誰知宣應亭神色古怪的看着她,狐疑的問了一句:“阿峋還沒起啊?”
游照儀老實回答:“還沒,昨晚累了。”
聞言宣應亭臉色更加古怪,心不在焉的和她晨練。
直到她晨練完畢回到房中,宣峋與才剛剛睜眼,迷迷糊糊的坐起來看着她走進來。
他還赤着身子,估計難得有睡這麽懵的時候,錦被滑落也沒注意,只想粘着游照儀,沙啞着嗓子開口道:“你去哪了?抱。”
她依言過去,将他抱進懷裏,說:“晨練。”
他還沒清醒,嘟囔着說:“你還有力氣晨練……我渾身都好痛啊。”
聞言,游照儀掀開被子,檢查了一番他的身體,道:“下手是重了些,我下次注意。”
宣峋與感覺到身子一涼,總算清醒過來,忙扯過被子,看了一眼自己痕跡遍布的身體,含嗔帶怨的看了她一眼,說:“沒有下次了!”
記憶徹底回籠,昨日一片混亂中他那些求饒話語一字不落的重新回到他腦海中,他臉色爆紅,把自己徹底蒙進被子裏。
見狀,游照儀說:“你昨日還說很舒服……”被撲上來的宣峋與捂住了嘴,可手用來捂她,就抓不住被子,一片春光又乍洩出來。
被游照儀極具侵略性的看了兩眼,他立刻松手,把自己再次裹緊被子裏,悶悶的聲音從裏面傳出來:“閉嘴!”
游照儀閉嘴了,過了一會兒又說:“吃早飯,快起了。”
宣峋與緩緩露出一張還帶着春意的漂亮的臉蛋,說:“你先出去,我自己收拾。”見游照儀轉身離去,還貼心的關上了門,宣峋與才慢慢把自己從被子裏放出來穿衣整裝。
期間又看了看自己的身子,脖頸倒是幹淨,她念着今日他還要見人,沒留什麽東西,只是從鎖骨之下開始,簡直不堪入目,宣峋與忙把衣服穿好,不敢再看。
走了兩步,感覺腿都不是自己的,打開門還踉跄了一下,被在門口等着的游照儀抱進懷裏。
她見狀後悔的說:“這麽嚴重?早知昨晚早點收手了。”
宣峋與忙扶穩自己站好,聞言瞪了她一眼,說:“你還說?我昨晚是不是叫你別弄了?你還……”
他昨晚罵也罵了,求也求了,但游照儀跟匹惡狼似的,不把他吃透了不罷休。
游照儀笑:“我喝醉了嘛。”
二人相攜去主院吃了早飯,好在面對裴、宣二人揶揄的目光,宣峋與已經學會面不改色。
只是飯後宣應亭單獨把他扯到一邊說:“兒子,你這不行啊,要不然爹給你找點藥?”
宣峋與:……
有沒有藥,他都敵不過游照儀,謝絕了父親的好意,二人又回院子。游照儀便幫他身上有些地方塗了藥,又将他抱到庭院中,二人依偎在一個大氅中看書。
陽光融融,雪滿庭院,難得一片靜好歲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