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今為羌笛出塞聲(2)
今為羌笛出塞聲(2)
中衢與崇月接壤的州縣為乾、隽、钕三州,與钕州相合之處只有一點點。
鎮國公主的封地位于乾州後方的雍州,與緊靠上京的譚州接壤,隽、钕二州則一直是河西軍鎮守,其中最為危險的是為钕州,因為其為叱蠻、崇月共接之城,地處緊要。
游照儀領命從上京攜五千人出發,便是要先過譚州、再入與雍、隽二州共同接壤的瀾州,最後到達乾州,駐紮在一處叫做昌延的小城。
乾州地處遼闊,其征途約莫是去往并州的兩倍,游照儀只能迅速點兵,一刻也不敢耽擱。
左定山軍的兵帶上了,但施蟄存和範之麟留下,只把楚創和張長鳴帶上了,借調了宣武衛的沈道恕暫管劍南鐵騎,最後思來想去,還是把俞平伯帶上了。
依舊是天光熹微之時出發,皇帝親自上城樓、擺香案,鼓聲激昂,高聲怒喊:讨回崇月之辱,揚我中衢國威.
底下瞬間一片磅礴振兵聲。
游照儀再次出征。
昨晚,她與宣峋與商定,由他派人監管軍械處,押送糧草之時問詢窦際赟,他與俞平伯頗有交流,若是軍械得用,便一起送往乾州。
二人秉燭夜談,把事情一一商量定,最後游照儀摸着他的臉,語氣有些陰森:“楊凝章,我一定要殺。”
宣峋與正窩在她懷中,聞言起身吻她,說:“我知道,”二人唇齒濡沫片刻,宣峋與道:“馬上你又要走了……別睡了…來…弄我……”他一句話說的斷斷續續,滿是引誘。
自那日歸來,他就經常會這樣,游照儀抱緊他,依他之言伸手入他衣內,柔聲撫慰:“別怕,別怕……我一定會替你報仇。”
二人纏了不足一個時辰,游照儀便叫水沐浴,把早已汗濕的宣峋與從床上撈起來洗幹淨,妥帖的放入被子中,對方知道她要走了,不舍的拉着她的衣擺,想要起身送她。
她蹲在床頭與他纏吻,說道:“別送我,這樣就很好,你若是來了,我肯定舍不得走了。”
宣峋與乖乖讓她親,見她馬上就要收手起身,還是扯住了她,問道:“灼灼,你是喜歡我的,對不對。”
游照儀聞言默然片刻,回頭把他擁緊,道:“對。”
宣峋與終于放開了手,看着她離去的背影,帶着哭腔輕輕說了一句:“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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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戰一觸即發,已是風聲鶴唳。
游照儀等人至少行軍了二十天,才堪堪過了譚、瀾二州,進入乾州,因着中衢和崇月向來安寧,乾州等地也較為平定,此番行軍過來,都是安居樂業之象,但中衢歷朝歷代都在打仗,他們也見怪不怪,有時候經過村落,竟還有村民對着他們叫喊一定要打勝仗。
楚創卻還是嘆氣,說:“邊境安定的太久了,他們估計也忘了打仗是什麽樣子了吧。”
張長鳴說:“崇月先帝把帝君嫁過來,一方面是欣賞先聖宣懿皇帝,一方面也是以聯姻作保,兩國互不相犯,可如今這個崇月皇帝,估計也是忘了打仗是什麽樣的,才這麽公然的挑釁。”
楚創問:“她真的不是想和我國聯姻嗎?”
張長鳴神色凝重的搖搖頭,說:“不見得,若是真這麽重視,不會派楊凝章這麽個□□熏心的庸碌草包來,更像試探。”
楚創狐疑:“試探?”
張長鳴說:“試探我們如今這個皇帝對待邊疆是何态度,是不是只要皇女看上他就送來,如果陛下送了,那中衢士氣上一下子就弱了,崇月不像叱蠻,要胥真協作才有一戰之力,她和我們實力相當,互為忌憚,若是皇帝不送,那也正好以此做筏。”
楚創道:“那豈不是送不送,這戰都要打?”
張長鳴點點頭,說:“中衢之地,誰不觊觎?若是拿下中衢,東集也是差不多就是囊中之物了,一舉兩得。”
游照儀騎馬在前方,并不說話,只聽他們倆分析局勢。
楚創便問:“大人,您之前前往叱蠻也是如此嗎?”
游照儀搖頭,說道:“那時候已經打起來了,沿途都是難民殘兵。”
楚創心下戚戚,說道:“我還沒打過仗呢,我一考官就在京中。”
游照儀道:“別怕,你武藝不在我之下,我也會保護你們的。”
楚創笑着說:“有您這句話我放心多了。”
衆人又行軍了十來天左右,終于進入昌延城駐紮,安排好事宜後她便帶着張長鳴和楚創去主營。
一入營帳,她下意識的觀察衆人的衣着和腰牌,辨認對方。
上首的正是鎮國公主宣應雍,左邊那個男人應該是周星潭的父親周寫,他右側則是之前來赫明山點兵的鐘北峣,右邊那個女子應該是歸德将軍李鸾徽,她下首還站一小将,她勉力認了認,好似是她赫明山的同窗,叫做蔣堯年的。
宣應雍見幾人進來,紛紛為其介紹,正與她猜想的嚴絲合縫的對上。
迅速介紹完,宣應雍便與她陳明情況,道:“約三天前,崇月陳兵昌延城外,約莫有三萬之數,直言明日與我們一戰。”
游照儀說:“只有三萬,不應該啊。”
宣應雍說:“我也是如此想的,要麽就是她這三萬人以一擋百,要麽就是還想從別的地方攻入中衢。”
幾人圍至沙盤,乾州與崇月接壤之處正呈一個淺淺的彎月形,向中衢下凹,故而此地正是乾州最難防守之地,崇月選在此處開戰,并不奇怪,但奇怪的是只有三萬人。
崇月幅員遼闊,只略比中衢小了一點,與西側衆多小國接壤,商貿繁華,先聖宣懿皇帝曾言,若不是崇月不靠海,其昌盛程度遠可超出中衢,這也是崇月一直希望與中衢友好的原因,為的就是能使用中衢沿海水路。
宣應雍輕輕點了點隽州上方,那裏也呈現出一個下凹之勢。
李鸾徽說道:“這個地方最為危險,崇月與叱蠻也接壤,雖則叱蠻如今還未緩過勁來,但也不能掉以輕心。”
衆人點頭,宣應雍又說:“兩國接壤土地太大,說不準他們會從哪裏攻來。”
游照儀說:“那公主想好從哪裏攻去了嗎?”
宣應雍聞言,和她對視了一眼,眼裏竟有遇見同道中人的笑意,輕指了指乾州右上方一個叫珺行的小城,道:“此處向崇月凸去,且與隽州接壤,可與河西軍一起兩面夾擊,直接攻城。”
游照儀點點頭,輕指一處道:“此地也可與其一戰。”幾人依言看去,正是乾州與崇月接壤的中部一個叫做荷安的小城,呈現出一個極窄的凹形,直指乾州內部。
游照儀道:“雖則此地危險,但若戰起,崇月發兵,可以從此形上下呈夾擊之勢。”
如若崇月深入乾州內部,幾乎就可甕中捉鼈,像個布袋口一樣直接紮起。
宣應雍點頭,說道:“你今日安心整軍,明日直接從昌延南城出發,鸾徽現在就整軍,今晚就帶兵繞行,陳兵荷安下方,蔣堯年今夜也随鸾徽行軍,各軍整裝後直接攻城。”
衆人領命,李鸾徽與蔣堯年即刻出了營帳,宣應雍繼續安排:“周寫明日行軍至珺行縣,只做試探,不必深入。”
最後她骈指指向昌延,聲音肅殺:“明日北峣與我一起,出城迎敵。”
衆人領命而去。
游照儀正要離開,又突然想起了什麽事,對宣應雍道:“我帶了四百之數的弓弩。”
宣應雍狐疑道:“宣武衛有弩機營。”
游照儀說:“不,這弓弩不一樣,請公主随我來試試便知。”
宣應雍便随她出了營帳,走到駐京營等人駐紮的地方。
幾人見公主前來,紛紛行禮,游照儀找到俞平伯,道:“給一張弩讓公主試試。”
俞平伯依言拿出一張弩機遞給她,宣應雍觀察了一番,似乎有些不同,但一時間也說不上來,便聽見游照儀道:“公主,你試試便知。”
宣應雍将信将疑的将弩舉起,對準了遠處一顆樹木的一道紋理。
“咻!”箭簇像流星一樣發出,無比精準的釘在了宣應雍剛剛看的那道紋理上。
楚創道:“公主箭術高超。”
宣應雍有些震驚的低頭看了看,道:“非是我箭術高超,這弩……似乎是有些不一樣。”
游照儀看了俞平伯一眼,他便上前來給公主講解,最後道:“如今這四百張弩皆出我一人之手,絕無問題。”
宣應雍道:“好!留三百張弩予弩機營,剩下一百張你自行分配。”
游照儀點頭,差人将弩送去弩機營。
宣應雍滿意的點了點頭,和她示意離開了。
楚創見公主走了,道:“為什麽不全都留下來啊?”
游照儀還沒答話,俞平伯就道:“你傻啊,弩機營都是箭術高超的老兵了,這些弩放在他們手裏才能發出最大的殺傷力。”
楚創被她一點,似乎也覺得自己這個問題有點傻了,讪讪的笑了笑,游照儀便說:“我們是騎兵,箭術好的人不多,剩下這一百張弩,發給駐京營中宣武衛的即可,他們中不乏有箭術高超之人。”
楚創忙聽言去辦,衆人皆在整裝,夏日已盡,秋風肅肅。
……
第二日一早,游照儀領兵行軍,約在近黃昏之時行至荷安城,安營紮寨後陳兵城外,等待蔣堯年發出信號。
對方以狼煙為號,正面進攻,等狼煙約莫燒半個時辰,她與李鸾徽便一齊進攻,直接将崇月此城之兵圍剿,占其城池,若此戰成功,荷安與崇月的接壤之處便會變為一條平直的線,易守難攻。
很快,遠處燃氣烽煙,張長鳴看着腳下倒影,默默算着時間。
天已是黃昏,倒影被拉的很長。
游照儀見張長鳴點頭,立刻揚旗大喝:“整隊!出兵!”
随着烏夜一聲揚蹄,大軍随着游照儀奔馳而去,塵煙滾滾,蹄聲震震。
行軍了約兩刻鐘,天已經逐漸暗了下來,隐隐聽見前方一片火光沖天,游照儀立刻喝道:“列陣!殺敵!”
楚創和張長鳴立刻帶隊與她分開,從三面向敵軍沖去。
崇月果然已經殺入包圍圈,蔣堯年且戰且退,馬上要到城樓底下之時,游照儀領兵沖來,張長鳴領隊從後方殺去,很快将他們大軍切斷,徹底圍住,楚創則率衆追趕剩餘殘兵,游照儀命其能殺則殺,不能追敵太深。
那邊李鸾徽也疾馳而來,将下方想沖出去的崇月大軍趕回包圍圈。
李鸾徽本想将其俘虜,誰知崇月領軍之人破口大罵,義無反顧的朝她們沖來,無奈衆人只得迎敵,将其就地絞殺。
此戰李、蔣、游三人共帶兵七千,以甚少折損将崇月五千敵軍全部殲滅,奪下了崇月息廷府的月爾城。
衆軍稍作休整,按照商定計劃,先由蔣堯年帶兵駐守陣地,她與李鸾徽二人帶一千小隊回營。
二人一夜疾馳,晨光熹微之時終于回到了昌延城,這邊戰事已歇,很顯然已經結束,宣應雍見她們二人歸來,直接道:“弩機營大殺四方,在城牆之上便可殺敵無數,崇月沒多久就退兵了。”
李鸾徽也與她講述荷安之戰,很快周寫也發差人回來報告軍情,稱崇月儲月府的德滿城已經拿下,見此狀,軍中一下士氣大振。
可沒等幾人休息多久,前方一道戰報又傳入宣應雍帳中,道崇月十萬大軍從隽州隽門關攻入,河西軍不敵,已然退守歲坪,宋憑玄将軍發來援報,請求援軍。
宣應雍是必須死守乾、雍二州的,聞言便讓李鸾徽為主帥,游照儀為副手,帶三萬大軍前往,到珺行後并周寫帶領的一萬軍一同馳援隽州。
游照儀回來之時只帶了楚創,張長鳴還留在荷安,領命後她也來不及通知他了,只帶着楚創随李鸾徽出去點兵,立刻整軍上路。
游照儀等人一夜未眠,楚創幾乎崩潰,可也不敢說什麽,只随着衆人馳馬而去。
大軍疾馳,是根本沒地方也沒時間睡覺的,曾經随宣應亭攻打叱蠻之時,曾一度四五天未曾有眠。
見楚創已經深思恍惚,她立刻用刀把抽她腰背,對方驚醒過來,茫然的看着她,游照儀皺眉說:“你在騎馬,閉眼就會摔下去,然後被後面的馬蹄踩死。”
這種事行軍途中經常會發生,有時候并不是每個将士都能殺敵而死,而是死在這種事情上。
楚創聞言立刻強打精神,用随身攜帶的匕首刺了自己手背一下,流了血,她總算清醒過來,問游照儀:“大人,你若是想睡,怎麽叫醒自己?”
游照儀搖頭,說:“我能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