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過山車
第44章 過山車
陳鄰沉默片刻,擡眼看徐存湛,徐存湛還溫柔地看着她,陳鄰甚至從他臉上讀出來了一種明顯的期待。
就是那種非常想讓她對這個行為做出反饋的期待。
陳鄰想了又想,措辭委婉:“徐道長,我覺得這個仙吧,它也不是,呃,非要這麽艱難的去修才行。你要不然先放松自己,吃點東西,睡個好覺,然後再整理一下自己的想法?”
徐存湛松開了陳鄰的腦袋:“你說得有道理,我之前太執拗了。修道重要的是心,只要心境得到了磨煉,那麽身體上的苦難就不算什麽了。”
陳鄰:“啊對對對——”
其實沒聽懂他在說什麽。
管它的附和就對了。
反正又不是她修仙。
狐貍的婚禮也參加了,靈偶也熟練掌握了,陳鄰和徐存湛便準備動身去南诏找酆都的下落。
原本按照徐存湛意思,他們直接走就行了。但陳鄰覺得不行——有蘇的狐貍們都對她很好,她現在身上穿的裙子還是狐貍姐姐們送她的呢,無論如何也要當面和那些狐貍們告別才行。
狐貍們得知陳鄰要離開有蘇,一個兩個全都露出了戀戀不舍的神情。
她們非常舍不得陳鄰離開有蘇。尤其是當她們知道,陳鄰是和徐存湛一起走,而且在複活之前都要一直和徐存湛待在一起時,她們看向陳鄰的目光已經由單純的不舍變成了純粹的憐憫。
畢竟在狐貍們看來,陳鄰的年紀和她們族裏的狐貍崽子差不多大。
好可憐的小狐貍崽子,還沒有長到能在殘酷世界獨立生活下去的年紀,就要被迫跟着情竅壞掉的大魔王一起游行,又不會法術也不會捕獵。
“這是我收集的一些漂亮裙子,裏面還有一些釵環首飾和金子,你路上可以換着穿,沒錢了也能用金子換點吃喝。”一只狐貍姐姐把打包好的小荷包遞給陳鄰,臉上充滿了憂心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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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小小的荷包看起來不太能裝,陳鄰伸手往裏面摸了摸,摸到好大一片空間,裏面亂七八糟塞滿了東西。
另外一個狐貍姐姐叮囑:“我還給你往裏面放了春夢無痕,別客氣啊,想喝就喝,人才活幾十年啊,命這麽短,當然要怎麽痛快怎麽來。”
陳鄰很感動,心想年齡這種事情就不必反複提醒我了。
她和狐貍們道別的時候,大狐貍和徐存湛就站得遠遠的看着。
大狐貍笑眯眯:“這孩子很讨狐貍的喜歡啊,就連我看着她,都覺得心情很好。”
徐存湛:“确實。”
大狐貍吓得眯眯眼一下就睜開了,跟見鬼一樣看着徐存湛;徐存湛什麽時候會這麽乖巧的附和她的話了?
徐存湛不應該回答一句要你多此一言嗎?
被她盯着的徐存湛正望着陳鄰,大狐貍總覺得徐存湛的眼神變了,他看陳鄰的那種眼神有點像她看自己家的狐貍崽子。
但是那種眼神出現在徐存湛身上,透着一種斷頭笑話的冷幽默。
大狐貍想了又想,委婉的問:“你那個壞掉的情竅是不是惡化了?”
徐存湛偏過臉,瞥她,臉上閃過幾分不耐:“你在說什麽屁話?沒看見它根子都爛了,再壞還能壞到哪裏去?”
大狐貍:“……”
徐存湛忽然又問:“情種生根發芽開花的話,是什麽感覺?”
他情竅壞了,情種對他的用處就跟蹴鞠對魚的用處一樣——雙方雖然可以同時存在,但是沒什麽關系。
所以徐存湛這樣問,大狐貍也只當他好奇,完全沒有深想,回答:“花會開在靈臺裏。就算是沒有開靈臺的普通人,也能感覺到它的存在,就跟人的本能一樣。”
徐存湛:“動情了就一定會開花嗎?”
大狐貍無比肯定:“動情了就一定會開花。”
徐存湛皺眉:“萬一種子壞了呢?”
大狐貍沒好氣:“情種是感應情感而綻放的花靈,又不是凡間的那些普通花草,你真當是種花呢!”
“不會壞!不可能壞!情種一種下去,動情了就會開,沒動情就不會開,愛意退散了花朵就會枯敗然後結出新的情種,就是這麽簡單!”
離開有蘇,再度禦劍飛行。
換了人的身體坐飛劍和用玩偶的身體坐飛劍,又是截然不同的感覺。陳鄰覺得用人的身體坐飛劍比玩偶坐飛劍可怕多了!
飛劍一飛起來,她立刻死死抱住前面的徐存湛,閉上眼睛裝死。有徐存湛在前面擋着,但陳鄰還是能感覺到風呼呼的從她臉頰兩側吹過去,吹得她頭發和衣袖都一直動。
她緊緊閉着眼睛,不太敢睜開。
陳鄰倒是不怕高,但是只要一睜眼看見自己飄在雲層上面,所有的支撐點就是一把木劍,她覺得這都能不害怕的那才是真神仙——比如徐存湛。
他不僅不怕,還有餘力疑惑的問陳鄰:“又不是第一次了,怎麽還是怕成這樣?”
陳鄰:“……這和是不是第一次沒關系啊!這種東西在來十次我還是會害怕的!”
徐存湛不能理解:“到底有什麽好害怕的?又不會摔下去。”
陳鄰皺巴着臉,露出了苦大仇深的表情:“你不會懂得,這就跟我知道過山車不會掉下去,但我坐過山車還是會害怕一樣。”
又聽見了含義不明的名詞。
徐存湛挑眉,問:“過山車是何物?”
陳鄰解釋:“就是那種——我想想怎麽和你解釋……馬車!馬車你知道吧?你想想,如果大山的外輪廓是一條具體存在的線,過山車就是指在這條線上起伏飛奔的馬車……”
“這樣?”
徐存湛單手掐訣上下一晃,腳下踩着的飛劍猛然下沉一個九十度俯沖,轉頭又向上急速升高。
這一下來得突然,陳鄰話都沒有說完,心髒險些從嘴巴裏跳出去,只來得及發出一聲尖叫,死死抱住徐存湛的腰,原本只是禮貌合攏的手指這次直接隔着層衣服掐進了徐存湛腰肉上。
徐存湛掐手決的動作一僵,低頭看掐在自己腰間的手:少女蔥白細長的十指陷進衣裳布料裏,指甲蓋上潤澤的綠與明黃都格外顯眼。
痛倒是不痛,但是感覺怪怪的。
他手腕一轉,掌心下壓,飛劍平穩的直線前進:“陳姑娘,你掐着我腰了。”
身後沒有回答,徐存湛回頭,只見陳鄰還像鴕鳥一樣把腦袋死死埋在他後背,肩膀慫起,後脊僵硬得像塊石頭。
徐存湛眨了眨眼:“陳姑娘?”
陳鄰聲音哆哆嗦嗦:“你,你別和我,說話,我要,我要自己,我自己,冷靜一下,嗯,冷靜,冷靜……”
她說話含糊又邏輯颠倒,徐存湛站着的角度看不見陳鄰的臉,但能從陳鄰語氣間聽出她确實吓壞了。
徐存湛本以為自己應該會覺得好玩,有意思。
就像他之前總是逗弄陳鄰那樣,明知道她膽子小,卻還騙她‘死得幹淨,不怎麽吓人’之類的話。
但不知道為什麽,這次沒有——徐存湛一點也不覺得陳鄰驚慌失措,颠三倒四的聲音好玩。他把頭轉回去,垂着眼,沒有說話,只是默默用靈力撐起屏障,把周圍惱人的風都隔開。
他想,沒有風一直吹的話,陳鄰應該就不會那麽害怕了吧?
飛劍一路向西南方而去,在天色漸黑時,遠處有流光閃至;徐存湛認出那流光是暮白山內部傳訊法術,而去指向明顯是傳給自己的。
誰會這個點給自己傳信?
對自己的人緣很有自知之明的徐存湛,疑惑的伸手抓住傳訊,捏碎流光,裏面留存的信息頓時湧入識海。
徐存湛皺着眉聽完,不自覺‘啧’了一聲,手指煩躁的搭着自己脖頸按了按。
“陳姑娘,在去南诏之前,我們要耽誤幾天,先去趟不夜城。”
“……不夜城?”疑惑的重複一遍地名,一直不出聲的陳鄰仰頭看向徐存湛後腦勺,茫然,“去哪裏做什麽?”
徐存湛嘆氣:“還記得我們在鹞城遇到的鲛人嗎?”
陳鄰點頭:“記得。”
徐存湛:“我當時讓我的師侄們留在鹞城追查鲛人與魔族的關系,他們一路追查至不夜天,有弟子在不夜天消失了。”
陳鄰‘啊’了一聲,還沒往壞處想:“被抓走了嗎?”
徐存湛:“那名弟子留在暮白山的魂燈滅了,所以應該是被殺了,我得去一趟,至少弄清楚他是怎麽死的。”
陳鄰剛聽到‘死了’兩個字如此直白的從徐存湛嘴裏說出來時,還有些不太适應。
不論如何,‘死亡’對陳鄰來說總歸是一個過于沉重的話題。
不過死的是徐存湛師侄,他好歹在輩分上算是對方長輩,又是有能力解決這件事情的人,陳鄰對他先去不夜城沒有意見,老老實實回答知道了之後,就沉默下來。
飛劍換了個方向飛,陳鄰仍舊緊抱着徐存湛的腰,不過手指沒有再掐進徐存湛腰肉裏了。
過了一會兒L,徐存湛破天荒的,主動和陳鄰搭話:“我禦劍飛行挺穩的。”
陳鄰:“……嗯。”
徐存湛又補充:“我用靈力隔絕了風,這樣你就能站得很穩了。”
陳鄰:“所以那個風,其實你一開始就能給它隔開的對嗎?”
徐存湛:“……”
不知道為什麽,向來天不怕地不怕,什麽規章制度都不放在眼裏的徐存湛,從這段對話裏莫名嗅出來幾分危險。
直到飛劍落地,陳鄰都沒有再和徐存湛搭話,讓他心頭莫名惶惶。
為了不引人注意,徐存湛的飛劍是在城外比較偏僻的地方落地。飛劍剛降低高度接近地面,陳鄰立刻就松開他的腰跳下去。
她腿軟踉跄了一下,徐存湛立刻伸手去扶;陳鄰身子一歪,避開了徐存湛的手,搖搖晃晃扶住了旁邊的樹。
徐存湛伸出去的手接了個空,愕然,但很快他也壓下眉眼,嘴角下沉,有些不高興起來。
陳鄰自己扶着樹緩了一會兒L,腿不軟了,但是胃裏還是有點不舒服,想吐。她此刻只慶幸幸好自己坐飛劍之前沒有吃東西,不然高空嘔吐物也太不道德了。
“我好了,走……”
她的話沒有說完,一擡頭就看見徐存湛站到自己面前,垂着眼滿臉不高興的看着自己。
他站得近,一雙金燦燦眼瞳在暮色中格外顯眼,個子又高,陳鄰要和他對視,就不得不仰起臉看他。
陳鄰:“……走了,進城。”
徐存湛不動。
陳鄰往左邊走,徐存湛也往左邊挪,堵着陳鄰去路。
陳鄰原本還在生氣,被他這樣堵着路,一下子給氣笑了:“徐道長,你不進城嗎?”
徐存湛兩手摁住陳鄰的臉,掌心惡劣的往中間擠,把少女柔軟的臉頰肉擠得發熱,才慢吞吞開口:“我飛劍禦得很穩,所以你到底在生什麽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