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在乎才會難過
第30章 在乎才會難過
也不知道是因為趙琨抱着他,還是因為他真的累了,韓桃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說起來他來到齊國的時間不長,但卻已經燒了好幾回,陸大夫說過,排餘毒的後期他身子會越來越弱。
他垂下眼,眼睫不安地顫動着,被人裝作不在意的樣子吻了上去。
趙琨吻完攬住人,眼掃過床榻,看到被褥那邊沾了一抹才幹涸不久的血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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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韓桃再醒過來的時候額頭已經不燙了,唇間有些苦澀,像是被人喂進過湯藥,他撐手起來看了眼窗外,這一睡又從晨間睡到了晚間,外頭天色都有些昏暗下來了。
他先是做了個怪異的夢,夢裏趙琨口口聲聲說要他做“寡人的男妻”,讓他居坤寧宮,作皇後,然後他真梳着皇後的發髻,拿着皇後的鳳印坐在那,來跪拜他的也不是六宮粉黛,而是齊國群臣。
“陛下萬歲萬萬歲,殿下千歲千千歲——”
夢裏的他不知為何披着趙琨的龍袍,趙琨還和他得意地說這發髻是他親手盤的,捧着鏡子叫他來看,他卻看見鏡子裏的臉成了一面漆黑的無底洞,一下又好像有女人露牙沖他凄凄笑着,以至于他一下驚醒過來,渾身疲軟無力。
韓桃正失落地伏下身間,一支毛筆就徑直丢向他,精準砸中了他的腦袋,吓得他叫了聲。
“醒了?”随即是人慢條斯理的聲音響起。
他被毛筆砸得有點痛,緩緩轉過頭,看見是趙琨坐在另一邊的書案邊看他,書案邊點了支蠟燭,正發着昏黃的光,上邊又疊了一堆的折子,這一幕倒有些似曾相識。
韓桃撐起身來,被子圍着腰,跪坐在床榻上,散了的長發披在兩側,眼神中還有幾分迷瞪。
是了,他是在趙琨寝殿睡的,趙琨自然還留在這裏。
“睡懵了?”趙琨問他。
他想起先前那個怪異的夢來,搖了搖頭。“陛下為什麽還沒有立後?”
趙琨奇怪看了他一眼,放下手中折子走了過來,伸手摸他額頭。“你想寡人立後?”
韓桃又搖了搖頭。
他伸出手來想要抓一抓趙琨的袖子,只是因為做了噩夢,想到他終究只是“承恩侯”,而趙琨會有六宮妃子和皇後,不知為何就想離趙琨近些,再近些。
頭昏沉得厲害,連着胃裏因為沒有進食而犯惡心,趙琨卻以為他伸手是要來抱,奇怪他睡醒倒是多了些粘人意味,真的将他抱了起來。
兩人的眼中都閃過詫異。
“要披件什麽嗎?”趙琨問他,“早知你像紙糊一樣脆弱,便叫宮婢留件大氅了。”
“不用……”
“便披寡人的龍袍吧。”
韓桃一愣,任趙琨解下龍袍披在他身上,無端又想起那個荒誕的夢,他有些手足無措地擡起眼來,半身被趙琨抱在懷裏,想着這樣失了體統。
“別動。”趙琨手掌觸碰過他後臀,又毫不顧忌地往上摸了一把,他一下就不動了。
今早起來的時候他只穿了外衫,因此如今薄衫裏邊還是赤裸的,一片溫軟意,軟得他幾乎要陷在趙琨懷抱裏。
而趙琨只是系緊了龍袍,抱他坐到了桌案旁的龍椅上,趙琨身量大他許多,袍子穿得松松垮垮。旁邊放着一碗粥,幾塊餅,像是知道他這個點要醒,提前備好了一般。
“吃吧。”
趙琨重新坐下,而他坐到了趙琨的大腿上。他偷偷看了眼趙琨,發現人并沒有任何的反應,也沒叫他起來,而是用空出的手來拿起折子,接着看其中的內容。
韓桃猶豫了會兒,就伸手拿勺子低頭去舀粥,拌着餅安靜地吃起來。
細碎的喝粥和咀嚼聲響起,他坐在趙琨大腿上吃着餅,舔了舔唇邊碎末,扭頭看趙琨在看奏折,韓桃一下有種錯覺,好像趙琨将他當作貍貓在養。
——在處理政務的時候間歇看看養了的貍貓醒了沒,樂意把貍貓的吃食擺在從不堆放雜物的桌案上,享受一下邊批閱奏章,邊聽貍貓呼嚕舔舐的快樂。
他想到這,撞見趙琨轉頭來一臉平靜地看他,又猛然低下頭咬餅去了。
錯過了趙琨眼中一閃而過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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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等韓桃吃完擦了擦手,發現趙琨的折子也沒批閱多少,粗略掃一眼,還能看見三四本彈劾自己的。
他收回目光,瞧見趙琨正在看法政之事。
齊國從趙琨前兩代就開始變法,原本齊國地勢受南燕與東邊的魏國壓制,大片國土都算是中原靠近西北的蠻荒之地,可耕種的土地不多,民間又多蠻夷之風,國力算不得強盛。也因此齊國會将質子送到南燕去,以全兩國之誼。
但變法變得很有成效,特別是趙琨父皇治理的這幾十年齊國都逐漸興盛,到趙琨回國登基之後,齊國基本已經強于南燕,這也是為什麽趙琨能用五年的時間就攻下南燕都城。
然而法政推行之下也有許多弊端,連年打仗又叫矛盾不斷,叫趙琨也很是難辦。
“他們都說寡人政令嚴苛,卻不知大争之世,唯有法令嚴厲才能對症下藥。”趙琨察覺到他偷看的目光,也不避諱。“法政,寡人還是要繼續推行下去的。”
“先前你為攻南燕,沒有管臨州叛亂的事情,”韓桃問,“這也是對症下藥嗎?”
趙琨掃了眼他。
“是魏國借道讓你攻下南燕,如今它唇亡齒寒,但齊國百姓也需休養生息啊,”韓桃輕輕說道,“……治世不一道,便國不法古,還是你教我的。”
“你這是在為齊國的百姓考量?”
韓桃垂下眼。“百姓無辜。”
唇瓣忽然多了些溫熱觸感,是趙琨低頭在咬他,韓桃一下瞳孔微縮,然而趙琨已經松口,擡眼好心情地看着他。
“承恩侯,答得不錯。”
他後知後覺,是趙琨在故意試探他。
他有些攥緊手指,被趙琨拍了拍屁股叫起身來,趙琨又看向窗外,差不多到了用晚膳的時候。
“你先回長英宮吧,”斜靠在龍椅上的帝王摸了摸唇,“晚些時候會有幾個大臣過來。”
韓桃一愣,看來趙琨早已有了休養生息的想法,早早叫了幾位大臣,是要議政了。然而趙琨叫他現在回宮,是因為将他看作南燕一派,存了幾分提防不信的心理嗎?
……倒也正常。
只是他難免失落于趙琨如今這一副對他的防備的模樣。
韓桃拱手行禮,想要離開時腳步有些匆忙,被身上龍袍絆了一跤,又被趙琨眼疾手快地扶住了。
“做什麽,慌裏慌張。”
他無措搖搖頭,解開了外袍,挂在衣木架上,另行更衣。
有些單薄的身影出現在屏風後邊,多少帶了幾分窘迫的意味,卻不知道趙琨有沒有瞧出來。
只是待到韓桃換回了自己的常服,出來時看見趙琨已經又在批閱奏折了。他眼神一暗,慢慢走到趙琨面前。
“微臣先行告退。”
“嗯。”趙琨看了眼他,不知在想什麽,過了會兒又開口道:“先前吃的算作早膳,回去之後,記得把晚膳補上。”
“……”
“別想太多。”趙琨合上折子道,“只是那群老臣不會願意你穿着寡人的龍袍,坐在寡人的腿上聽寡人議事罷了。”
“臣知道。”
“知道還喪着臉做什麽?”
趙琨不滿地盯着他,韓桃對上這目光有些怔愣,許久,心底的壓抑就好像散開了。
趙琨見狀嗤笑一聲,然而瞧韓桃難受的樣子,卻也有幾分高興。
若不是韓桃在乎,又怎麽會難過,這是不是證明韓桃對他……也存着三分的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