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贈禮

贈禮

為了達成目的,一個人可以說許多違心的話,做許多不符合本性的事。大多數人都追求刺-激,更喜歡斡旋而非得到。伊格內修斯清楚,在這點上,他和所有人都一樣,當需求得到滿足,他不會再尋求露西亞的幫助,更不會像現在這般依賴她,這就是他必須隐藏對她不經允許擅自離開的生氣與憤怒,竭盡全力愛她的原因。

如今他更加了解露西亞了,又離目标更近一步。只是他不知道,當他決定為露西亞做出改變的那一刻,指針白樹上的金黃葉片悄然生出,愛與生命的光輝展開天鵝般的巨大羽翼,覆蓋在他肩頭。

他正在泰勒的指導下重溫用劍的方式與發力的技巧,心思卻不在劍術上,只想快點結束,早些和露西亞見面。自星期五晚上,他們就再沒有好好聊過天了,他得好好把握她的情緒。

泰勒嚴厲的指導讓他回到現實,“打起精神來,提好劍,手臂給我伸直了……這絕對不是你的實力,認真起來啊,帝國的利刃怎麽卷曲成這地步?”

伊格內修斯用他特有的無機質聲音說:“你趕緊回王都,告訴坎貝爾公爵我徹底成了不學無術的廢物,只會給他們丢臉。”

他注意到金色籠子在同樣金色的晨光中閃爍,而昨天被他抱回卧室的女人還沒打開窗戶。

“得了,你要是廢物,帝國就沒人能打了。別懶懶散散的了,你自己知道,你做競技場上的常勝将軍和他們無關。”

伊格內修斯心不在焉地舉劍格擋泰勒的攻擊,意識到他不能為了遷就露西亞丢掉本來獲得的東西。但的确沒有能讓他認真的對手,就算是國王親自寫信邀請他參加角鬥盛會,他仍興趣缺缺。

“這次除去本國選手,加斯科涅國、薩伏伊國、特科洛奇國也派了人來參加。”泰勒試圖激起他的鬥志,“你就不好奇對手都成為怎麽樣的人了嗎?”

伊格內修斯思忖片刻,不得不承認自己的确丢掉了什麽,“為名譽而戰鬥已經不是适合的理由了。”

泰勒把木劍放下,“這麽說,露西亞·戴維德小姐和其他女人一樣對劍術興趣缺缺咯?我還以為能獨自帶着獵鷹捕魚的瘋丫頭也會喜歡刀劍的聲音。”

“她喜歡,我昨晚問了。”伊格內修斯說,“我只是不想把她作為戰鬥的理由。”

“不,現在你想了。”泰勒的朝露西亞的窗臺望去,視線并未停留太久,拍拍手,與伊格內修斯拉開距離。

伊格內修斯回頭,看見金色陽光與微風輕撫下,露西亞胡蘿蔔色的頭發像火一般在同樣被照成金色的臉側熊熊燃燒,她穿着那身絲綢睡衣站在晨光中,兩手撐着木欄杆,睡衣上的輕紗漂浮,勾勒出身形輪廓,如同女神的雕像,自然且神聖,充滿女性柔和的美。那只象征力量的鷹停在她肩膀上,就像是她身上本就有的裝飾物。

她目不轉睛,用突然犀利起來的眼光等待他們開戰。

泰勒注意到伊格內修斯的眼神開始變化,屬于勝利者的自信重臨那雙眼睛,雄孔雀準備向人展示他華美的羽衣。

伊格內修斯露出尖牙,舉起劍說:“這一次,不僅要贏,還要贏得漂亮。”

露西亞看了幾場精彩的戰鬥,盡管他們現在只是訓練。只是,現在更大的問題擺在她面前——她要怎麽為了昨天的沖動道歉。

她一直以來在伊格內修斯面前表現的溫和、博學、善談算是徹底消失了,懦弱的本性又追上她并開始外顯。她曾說過,會待到伊格內修斯不需要她的那天,或許如今就是——但對于寫辭職信一事,她還是有些猶豫,就像舍不得伊格內修斯。

正當她考慮怎麽體面離開的時候,門被敲響了。她原以為是雪萊夫人來了,推開門卻看見伊格內修斯站在跟前,不知不覺間他變高了很多。

“怎麽樣?”他着急問。

露西亞猜,他一定是看見自己在上面觀看,讨要評價來了。但她不懂劍,也只是看個熱鬧而已,于是說:“少爺……”

還未評價,她就被打斷了,“我不是說了要叫我名字嗎?哭傻了?”

露西亞漲紅臉,眼睛瞥向別處,“不要說昨天的事了,伊格內修斯。”

伊格內修斯點點頭,告訴她:“你要和我一起去參加玫瑰之戰。”

露西亞記得,這是劍士間的比武,伊格內修斯的好幾塊勳章都是在玫瑰之戰中贏來的,就她所知的就有玫瑰勳章、百年騎士勳章、薔薇騎士勳章。

她難以掩藏自己的驚訝,猛地擡起頭看伊格內修斯,“什……什麽時候?”

伊格內修斯說:“不用着急。在此之前我們還要參加兩次宴會。”

“我們?”

“格雷沙姆·所羅門的家庭聚會和誇梅斯大學舉辦的聯誼會。”

露西亞忙推辭,“不行,如果你一定需要女伴,應該找其他人。”

她在腦海中思索,希望曾經聽到的流言蜚語能為她所用,“我記得明明有好幾位貴族小姐和你交好。”她想不起她們的名字了。

伊格內修斯煩躁起來,“別提她們,你必須去。我不是來和你商量的。”

露西亞只好把伊格內修斯拉進房間,和他一起在堆滿書籍與手稿的書桌旁坐下,“你知道我讨厭那些冗雜的禮儀。”

伊格內修斯卻說:“那些東西确實令人厭煩。”

“既然這樣的話……”

伊格內修斯再次打斷她:“我是為你接下的邀請。你在誇梅斯上過學,又崇拜伊芳·艾迪,當然要去。”

聽見這個名字,露西亞眼前一亮。也是,誇梅斯大學的舞會更多是為學生和老師舉辦的,也會邀請許多社會名流,算是給學生們一個機會——但露西亞沒有參加過。

“那另一場呢?”

“格雷沙姆·所羅門是教授我魔法的老師,他的妻子翠絲特·所羅門教過我禮儀,瓦特·泰勒也會去。”

露西亞哭笑不得地搖頭,“所以你認為該帶上我?”

“翠絲特·所羅門邀請我帶上你去那裏住幾天。”

“她怎麽知道我?”

“他們都知道。”

“不,我是不會去的。”露西亞拒絕,“我說自己和你不是一個階級的人,這是出生以來就有的,任何事都無法改變,就算我像你一樣有一群社會名流做朋友,也是如此。”

伊格內修斯滿不在乎地說:“你只是在害怕改變而已。不重要的十幾場宴會我都推脫掉了,這兩次你必須去。”

“你還沒懂我的意思,我是你的家庭教師并不是……”

“你還是我的朋友。你說的,教學以外我們都是朋友。”

“朋友也沒必要做到這地步。”

“我認為有必要。”

露西亞心情複雜地看着他,想了半天說辭:“就算這樣,我又該怎麽給你與之相等的東西呢?”

伊格內修斯說:“我什麽也不缺,只是把我擁有的分給你而已。”

“為什麽?”

“沒有為什麽,我想要這樣做就這樣做了。”

露西亞不得不把思緒拉回昨天,“我昨天不是說了嗎?你不用真的尊重我,在你不需要的時候我會立刻離開。”

伊格內修斯卻不接她的話,介紹起格雷沙姆·所羅門來:“格雷沙姆·所羅門的宴會沒有外人,他們也不是處于社交中心的人,你不必擔心。這次畫家克林索爾·加西亞也會去,加上他就我們六個。忘了和你說,克林索爾·加西亞曾經是我的繪畫課老師,但我沒有天賦。”

“然後你把他氣走了?”

“嗯。”

這語氣理所當然。

他見露西亞還在瞻前顧後,不情不願 ,不免疑問:“你不是喜歡克林索爾·加西亞嗎?為什麽不願同他交際?”

“你怎麽又知道我喜歡了?”露西亞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把悄悄藏在心裏的東西全都一股腦倒在伊格內修斯面前了。

“否則怎麽會把他畫了哪期雜志封面記得一清二楚。”

就好像他記得《閑談者》第47期、48期、50期、54期,《追敘》第103期、106期、110期,《旁觀者》第5期、第12期,《擁抱年華》最新的第475期有F投稿的詩文一樣。

“好吧。”

“而且,你不用遵循社交禮儀,因為克林索爾·加西亞也不懂。真不知道格雷沙姆怎麽和他成為朋友的。”

露西亞促狹地笑說:“可能,這就是藝術家的壞脾性吧。”

伊格內修斯不免點頭,“執拗恐怕是你們的通病。”

他詢問露西亞,“現在可以接受格雷沙姆的宴會了嗎?”

露西亞點點頭,這樣一說,她的壓力似乎沒那麽大了。但想到要見識這麽多有頭有臉的人物,她心中的恐慌還是沒減少。

伊格內修斯說:“不着急,還有很長時間準備。其他疑問等你見到他們自然就解決了。如果你不願意在宴會上多留,我可以陪你去外面閑逛。”

露西亞更覺好受了,王都是個繁華的不夜城,她已經有很久沒有感受它熱鬧的氛圍了。

伊格內修斯于是站起身說:“好,那麽事情就解決了。這星期你有出去的意向嗎?”

露西亞立即說:“是很想出門。”她得去拿她的稿費,要是有人給她寄信而她又沒有及時去拿,那就慘了。

“我和你一起出去。”伊格內修斯毋庸置疑地說。

“對了。”露西亞想起來,自己還沒找到機會把帶回的禮物給伊格內修斯。她從一堆沒有頁碼的草稿和書籍裏找到包裝好的禮盒。

她把禮盒遞給伊格內修斯,“我之前沒找到機會給你。上次出去的時候,給你挑了禮物來着。”

伊格內修斯的動作小心起來,他把禮物放在桌子上,用骨節分明的手指挑開蝴蝶結,沿着紙張折疊的方向展開包裝的牛皮紙,露出精致的禮盒。

露西亞在他身邊說:“是香薰蠟燭。如果覺得夜晚太安靜,可以讓氣味陪你。”

伊格內修斯并未展現太多感激,把禮物重新包裝好抱在懷裏,對露西亞說:“我會好好收藏的。”

“這不是收藏的呀,這是拿來用的,只有經過使用的才叫禮物啊。”露西亞回應。

“好。”伊格內修斯為了讓她放心對她說。他不忘提醒:“下午的課別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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