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因果報應

因果報應

無雙不予理會,劍即将插/入那青衣鬼的胸膛,卻發覺無法前進一分一毫,他順着劍身看過去,只見有兩根白皙修長的手指夾住了劍,順着手指向上看,一襲紅衣明豔張狂。

這厲鬼好似變了一個人,先前兩次見到他時對方都是悶悶不樂的,既是笑也如同哭那般難看,可這一次的笑容卻明朗燦爛,看向他時雙眼似乎都閃着光,對方輕輕向上擡了下手,劍也跟着往上擡了一擡,“無雙仙人,此事定有隐情。”

文竹奇怪地看着他:“你怎知曉?莫非你認識這個鬼?”

他忽的想起來:“不對,無雙分明警告過你不準離開那棵老槐樹,你怎的擅自離開?”

這厲鬼又擡了擡劍,無雙這才收回去,冷冷地看着他。

“二位仙人恕罪,我觀你二人往蘭陵這邊飛來,想到百年前曾在蘭陵結識了一位好友,心中想念得很,特來看望看望他。”說罷,厲鬼蹲下身看向青衣鬼,“阿泰,你可還記得我?”

被喚作阿泰的青衣鬼本一直是呆傻模樣,瞳孔渙散,不知在看何處,卻在聽到這聲“阿泰”時恍然驚醒,看到厲鬼的臉龐後愣怔許久,張開嘴的瞬間流出兩行血淚:“雲、雲青?”

原來這厲鬼喚作雲青。

雲青輕聲問:“阿泰,你為何要鑽入城主夫人的腹中?”

“嗚哇——”

所有人都沒想到的是,這人竟像個孩子一般嚎啕大哭起來,看得文竹手足無措,問他:“你有何冤情便說來聽聽,哭什麽呀?”

阿泰哭得幾乎暈厥過去,好半晌才指着城主府大門,哽咽着大喊:“這個虛僞的城主刨了我爹娘的墳建造了一個私人府邸,還将我爹娘的屍骨丢到了荒郊野外,我只是一個孤魂野鬼,沒有辦法給爹娘重新修建一個墳冢,所以……所以我一時氣不過,鑽進了他夫人的肚子裏,想要他的親生骨肉替我爹娘賠罪!”

“這……”文竹憐惜起來,低聲罵道:“這城主當真缺德!”

餘光忽然一空,他扭頭看向身旁,卻見身邊的人又消失不見了。

雲青也發現了異樣,似是有些緊張地追問:“無雙呢?”

文竹往城主府中走去,無奈搖頭:“進去了。”

雲青拽起阿泰,一仙二鬼闖進了城主府,注意到有道白色影子走進了後院,于是一路跟了過去。走近城主與夫人的卧室時,聽到裏面傳出了說話聲,是城主:“仙人?”

下一秒,慘叫聲響起,城主忽然求饒地喊叫:“仙人饒命,仙人饒命啊!”

三人立刻趕過去,只見無雙将劍抵在城主的脖頸處,那女子大氣也不敢喘,驚恐地瞪着這一幕。

文竹慌張上前:“無雙住手!我們是不可以傷害凡人的!”

無雙卻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尖利的劍劃破了皮囊,鮮血滲了出來,那城主的臉唰得變得慘白,聲音發緊:“仙……仙人您想要什麽盡管說,我一定滿足您!”

此時無雙才開口:“我問你,你是否刨了他人的墳來建造私人府邸?”

城主一慌,下意識否認:“我沒有!”可是脖頸又是一痛,他只急着求饒,卻不肯說出真相。那女子見狀踉踉跄跄地跑過來跪在無雙面前,痛哭流涕:“不久前我家老爺想建一處私人府邸,選中了一塊良田,可那田中有一個墳冢,風水先生說太晦氣,于是老爺讓人刨了墳,将屍骨丢得遠遠的……仙人我們知錯了,求您放過老爺吧!”

無雙冷聲道:“福禍無門,惟人自召。令郎有此劫難,便是你這虛僞惡劣之人招來的。你刨了他們的墳冢,他們的兒子找上家門,此為因果報應。”

他收起劍,冷眼看着城主捂着脖子跪坐在地上的醜态,“今日之內為那對可憐夫婦重新修建一處墳冢,否則我便将你這城主府變成他們的墳冢。”

二人驚恐萬分:“是是是,我們一定會為他們重新修建墳冢!”

無雙聲音緩緩:“清廉勤政兩袖清,愛民如子家永興。凡人總是如此,越是缺少什麽,便越是急不可耐地想要彰顯什麽。”

他念的便是城主大門兩側的對聯,如今聽來格外諷刺。

“以積貨財之心積學問,以求功名之念求道德,凡人與聖人僅在一念之間,你可明白?”

城主深深叩首:“我明白了,多謝仙人教誨。我定會為他們重新修建墳冢,為子孫積福報。”

聞言,文竹搖了搖頭:“卻是只明白了因果報應這一說。”

城主再擡頭時,房中已然空無一人。

二仙二鬼走在大街上,文竹嘴裏一直念叨着完了完了,雲青被他吵得頭疼,問他:“怎的完了?”

文竹愁容滿面地看了眼前面的無雙,擔憂不已:“無雙完了!他傷了凡人,回去後一定會被純陽真君懲罰的!”

雲青忽然笑了下,“純陽老頭還是那副讨人厭的模樣?”

“對呀!”文竹忽然反應過來,驚詫地瞪着他:“你怎麽知道?!”

雲青面色如常:“我時常看一些關于仙界的話本,因此知道天庭的衆仙們都是怎樣的模樣和性格。”

文竹“哦”了一聲:“那你肯定知道純陽真君吹毛求疵,刁鑽刻薄了,這次無雙肯定免不了要被關三天禁閉。”

阿泰愧疚起來:“都是因為我,對不起。”

無雙腳步一頓,轉身一臉莫名地看向他:“你當真是愚蠢怯懦極了。”

……

文竹試圖阻止無雙開口,可無雙開了口就停不下來了:“你說你是孤魂野鬼,無法為他們重新修建墳冢,因此想要害死胎兒來為他們報仇。倘若我們晚來一步,你害死了那胎兒,之後呢?”

阿泰可憐巴巴地不敢去看他,文竹原地扶額嘆氣,唯有雲青直勾勾地盯着無雙看。

“這便是你理解的報仇?并非如此。你不能為他們修建墳冢,你卻可以托夢或者直接現身吓唬那城主,不出三天,城主便會火急火燎放棄修府邸還回墳冢。若是你當真害死了胎兒,便再無轉世投胎的機會。”

他的話雖然難聽卻極有道理,阿泰的眼裏噙滿了淚水,“我明白了,多謝二位仙人幫助我。”

無雙卻瞥了眼雲青:“你要謝他。”

阿泰看向雲青:“謝謝你,三百年前我便該謝你的。”

雲青不在乎的笑了下:“罷了,往事休要再提。”

他們在城門前分別,阿泰要看着墳冢修建好才安心下來,于是道過謝後便離開了。只餘下三人繼續往前走着,忽然迎面走來一個身着紅衣的凡人,雲青驚疑不定地看着他身上的紅衣:“怎的凡人也能穿紅衣了?”

文竹笑他自大:“凡人一直都能穿紅衣啊,只許你能穿?”

無雙輕輕開口:“二百年前凡間皇帝不喜紅色,認為紅色乃不祥之兆,因此下令舉國上下禁穿紅衣,又過了幾十年後凡間換了皇帝,新皇帝改了當初的規定,允許舉國上下可染紅布,穿紅衣。”

“原來如此,我竟不知道人間還曾有過這規定。”文竹是竹子修煉而成,如今不過才飛升二百年,自然不知道人間有過這種規定,不過他疑惑地看向無雙:“你與我一同被封為仙人,你是怎麽知道的?”

無雙道:“天樞星君曾說與我。”

此話一出,雲青的眸子一沉,眉眼冷冽。

一時氣氛有些詭異的僵硬,文竹也察覺到了異樣的氣氛,企圖岔開話題:“對了,你和那鬼是怎麽認識的?”

雲青心情不佳,幾句話便将前因後果說清:“三百年前代替他為他爹娘收屍,當初用了點小手段保他爹娘屍體不腐,只是不能見光,見了光便會化為白骨。”

無雙又瞥了他一眼,誰知對方敏/感得察覺到了,笑着問:“仙人這是什麽眼神?是想誇贊我善良嗎?”

胡說。

無雙不願搭理他,聲音清冷:“你立刻回槐樹中待着,不許再擅自離開。”

“哦。”雲青果斷答應下來,又忽然擡眼直視無雙:“無雙仙人,我想請教你一個問題。”

“講。”

雲青嘴角噙着一抹笑意,看起來有些玩世不恭,眼神卻真摯極了:“我心中有一可望而不可即之人,前世無緣,今生能否修成正果?”

無雙道:“可望便可及。”

雲青問:“為何?”

“‘縱我不往,子寧不來?’,可望而不可即只是借口罷了。倘若你當真放不下她,那便主動去找她,莫要再整日抱着一壇酒睹物思人了。”

他所指的,是那一壇女兒紅。

雲青眼尾染上了抹濕紅,他忽然釋然地笑了:“卻是我越活越懦弱了,他無法主動找我,我該主動去找他。管他什麽規矩不規矩,規矩便是用來打破的。”

無雙難得不易察覺地蹙了蹙眉:“你這狂且,規矩便是規矩,怎能輕易打破?”

雲青輕笑一聲:“仙人莫要責怪,我不過說說而已。”

可他的表情卻不像是說說而已的樣子。

無雙不再理會他,與文竹乘霧離去。文竹看着地上的那一抹紅色,連聲啧啧:“世上多的是癡情種,可凡人壽命不過百年,若是再給他們一百年壽命,不知他們能否繼續癡情下去。”

無雙神情淡淡:“癡情種多,化為執念者少。”

文竹嘆了口氣:“真可憐,這厲鬼遲遲不入輪回,想必是為了那個‘可望而不可即’之人吧。”

說罷,文竹扭頭,試圖想在無雙的臉上找到哪怕一絲認同感,盯了許久後失望地發現無雙依舊是那個沒有七情六欲的無雙。

“看什麽?”

文竹沒忍住問:“你不覺得他很可憐嗎?”

無雙表情淡漠:“可憐歸可憐,但與你我有什麽關系?”

“他與你我萍水相逢,再不相見,只是一個陌生人罷了。”

文竹本來有些氣惱無雙冷漠無情,但聽無雙話裏話外都在表達“我們兩個關系親密,他只是個陌生人,我才不管他”的意思,心裏不禁美滋滋的,臉上也笑開了:“如果,我是說如果。有一天我也喜歡上某個人了,也為了那個人變成鬼,不入輪回一直等待,你會可憐我嗎?”

會的吧,肯定會的!畢竟他是無雙在天庭裏的唯一的好友!

無雙頗有些一言難盡地看了他一眼,片刻後,冷冰冰開口:“到那時,我只會覺得你愚蠢可笑。”

文竹:“……”

絕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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