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晚霞村
晚霞村
天玑用司南查看乾坤袋的蹤跡,查出南方某處有乾坤袋留下的微弱靈力,于是三人立刻往那處飛去,在一個小村莊外落了下來。
這裏是南方水鄉,不同于北方的幹燥,此處家家戶戶立于水面之上,門前便是小木船,無論是走街串巷還是吆喝叫賣,全部都要在船上進行。此村有一個好聽的名字,因傍晚可以觀賞到絢爛奪目的晚霞,所以取名為“晚霞村”。
既然要調查乾坤袋的去向,便不能打草驚蛇,于是三人掩去了身上的法力,除非法力比他們高,否則誰都察覺不到他們并非凡人。
“無雙,你還記得我們曾來過此處嗎?”文竹問無雙。
無雙輕輕颔首,“一百多天前清繳厲鬼時曾到過此處。”
天上衆仙本不該摻和凡間事,只是天尊心有大愛,不忍凡間百姓受苦受難,于是命三十二仙人兩兩一組,定期下凡清繳厲鬼。無雙作為三十二仙人之首,下凡的次數要比其他仙人多得多,只是大家都不願意與無雙組隊,故而每次都是文竹跟着無雙一起下凡。
天上是一百多天,人間便是一百多年。一百多年前晚霞村被地縛靈侵害多日,無雙與文竹将那地縛靈收服并一同為其超度,因此記得十分清楚。
文竹輕嘆一聲:“每當想起那地縛靈時我便于心不忍。”
天玑好奇地問:“那地縛靈侵害人間,怎的想起時還會于心不忍?”
他們往碼頭上走着,看到有老漢靠在船頭上小憩,天玑走過去低聲喚醒他,從袖中掏出幾塊碎銀子,“去附近的客棧。”
木船慢慢悠悠在渾濁的水面上飄着。
他們皆聞到一股奇怪的腐臭味,文竹捂住了鼻子,悶聲抱怨:“好臭啊。”
又想起天玑方才的疑問,沒了解釋的心情:“此事說來話長,改日與你細說吧。”
小河兩面的木屋皆緊閉着房門和窗戶,偶爾有人打開門端着木盆往河中倒水,看到他們後呆滞在原地,用詭異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他們瞧。
文竹被瞧得渾身起雞皮疙瘩,搓了搓手臂,“我們長得很奇怪嗎?沒有吧,我們三個可是個頂個的美男子,尤其是無雙,那是郎豔獨絕,世無其……”
“今日是幾號?”無雙忽然問道。
天玑算了算日子:“六月初五。”
“晚霞村逢一逢五為集市,通常這個時候,這裏到處都是吆喝叫賣聲。”無雙的聲音輕輕,在嘩嘩的水流聲中顯得略微模糊不清。
可現下環顧四周,除了他們和那個站在門前盯着他們的女人,竟無第五人的身影。
只聽得一聲滄桑的長嘆,衆人聞聲看過去,只見劃船的老漢神情哀恸:“各位有所不知,半年前我們村忽然來了個會吃人的妖怪,這妖怪住在水裏,一旬食一人,算算日子,便是明日了。”
無雙問:“妖怪長什麽模樣?”
老漢答:“不知。”
無雙又問:“如何發現妖怪會吃人的?”
老漢答:“半年前河水莫名變得渾濁,從那之後每十天便會有一人莫名失蹤,大家一開始只報給了官府,後來無論怎麽查都查不出來,前幾日有位道長雲游至此,道長說我們的河中住了個會吃人的妖怪。”
“道長”二字一出,無雙的臉色忽然變得更冷了幾分,“他道號是什麽?”
老漢神情恭敬:“是北方鼎鼎有名的方柔道長,方柔道長已在此地小居多日了。”
“竟是他。”文竹感慨緣分的奇妙,忽見無雙臉色不善,關切問:“怎麽了?”
他忽的想起,上次無雙看到方柔道長時的态度也很奇怪,好像十分厭惡,厭惡中似乎又有幾分憎恨,可轉念一想,無雙無論對誰差不多都是這種态度,文竹便也不放在心上了。
小船慢悠悠到了客棧,還沒進客棧便看到了在櫃臺後趴着睡覺的中年男子,三人走到他面前了對方也沒醒過來,無雙曲指敲了兩下桌面,吓得老板唰得一下擡起了頭,驚魂未定地瞪着他們:“幹什麽幹什麽?”
無雙語氣不佳:“住店,三間上房。”
那老板穩住心神,勉強扯出一抹笑來:“三位客官需要吃些什麽嗎?”
“不需要。”天玑的語氣似乎有些急迫,将該給的銀子放在櫃臺上,仔細一看,一分不多,一分也不少。
老板喊了聲“鐵牛”,便有一少年沖出來引着三個人上樓,走到樓梯拐角了,聽到那老板嘀嘀咕咕說:“真是奇了怪了,怎的又有外人跑來送死呢。”
三樓的走廊中空空蕩蕩,格外寂靜,文竹問店小二:“客棧裏還有其他客人嗎?”
店小二熱情道:“還有一位道長和一位公子,那位道長住在寧菊閣,另一位公子住在閑雲居。”
他将天玑引到了“天星樓”,将文竹引到了“靜竹林”,最後将無雙引到了“青雨處”。
三人齊聚無雙的房中,文竹提議:“倘若真有妖怪的話,我們今天就要開始行動,免得明天又有一人要喪命。”
天玑贊成地點點頭:“天上一天,地上一年,那盜賊盜寶半日後被發現,這妖怪大概是盜賊放出來的,只是你們能猜到是哪一只嗎?若是知道了妖怪的身份,便能知道對付它的方法。”
無雙奇怪地看向他,理所當然地說:“管他什麽身份,殺了便是。”
文竹十分贊成他的想法:“乾坤袋中幾乎沒有不吃人的妖怪,這要往哪裏猜去?我早便說不該收服于乾坤袋中,應該一并消滅了,永絕後患。”
“只是若是知道了它的身份,對付起來會更容易一些。”天玑心中不滿他們二人簡單粗暴的辦法,礙于今後還有的是時間相處,并未表現出來。
只見無雙右手往後一掏,将背後背着的九天玄真劍“哐當”一聲放在桌上,“有這劍,你還擔心什麽?”
天玑表情一瞬間變得古怪:“這妖怪的道行遠沒有幽冥蟒高,何至于動用九天玄真劍?”
卻見無雙看向他的眼神更加奇怪了,像是微微驚訝,也像是在質疑他的頭腦:“一劍殺了它豈不是更省事,為何要給自己添麻煩?”
……
“好罷好罷,一切都聽你的。”天玑無奈妥協,又問:“那麽如何使妖怪現形呢?”
問出這句話後,他沉默下來,與無雙對視着,又瞥了眼桌子上的九天玄真劍,知道自己方才這句實在不該問出來,照這二位簡單粗暴的頭腦來看,想必一定會提着九天玄真劍走到河邊,往水面上随便一劈,将河水劈開一條裂縫,藏匿在河水之下的妖怪瞬間會失去河水的庇佑,然後無雙再執劍斬向妖怪……
“天尊,能否換一位同伴?”無雙閉着眼睛,似乎忍受不了這位同伴了。
天玑:……
他心想,我還不樂意跟你們一起呢。
天尊含笑的聲音在房中響起:“無雙莫急,祿存星君謹慎沉穩,會彌補你二人性格上的不足。你二人切記,途中要聽祿存星君的建議,不可擅自行動,也不可擅自做主,明白了嗎?”
無雙沉默了許久,最終心不甘情不願地屈服:“……明白了。”
天尊低笑一聲,再次囑咐:“另外,那九天玄真劍不可輕易拔出,你莫要再動一些小心思了。”
“……是。”
無雙十分憋屈,但無雙無可奈何。
天玑喜上眉梢:“多謝天尊。”
“那我們該如何引妖怪出來呢?”文竹問。
“我想不如在河邊守株待兔,等着它自投羅網。”
無雙看了天玑一眼,拂袖将九天玄真劍收了起來,似乎有些眼不見心不煩的意味在其中。他走出房間,天玑和文竹追問:“你要去哪裏?”
無雙只答:“出去走走。”
可他到了客棧外要乘船時才發現身上沒有銀子,正想返回去找天玑要點銀子,卻在上樓時被一個正急匆匆下樓的年輕男子撞了下胳膊,力度不大,只使他稍微晃了一晃。
這男子身着黑衣,相貌俊美,眼角眉梢盡是潇灑和狂妄,應是住在閑雲居的那位公子了。這人在撞到無雙後非但不讓開,反而還抱臂笑着看他,倒打一耙:“這位公子怎的急匆匆的?”
無雙冷着臉不理會。
這人有些胡攪蠻纏:“公子可是将我撞疼了呢,骨頭似乎都斷了。”
胡言亂語!分明是他急匆匆跑下來撞到了自己身上,況且只是輕輕撞了一下,何來的骨頭都斷了?這人怎能……怎能厚着臉皮說謊?
“你莫要胡說。”他可沒遇到過這種無賴,反應呆了一下,沒想到就那麽一下,給了這無賴賴下去的機會。
那人忽然捂着左胳膊痛呼起來,可表情卻看不出來有多麽痛苦,嘴角甚至還噙着淺淺的笑意:“好疼好疼好疼,似乎真的斷了,公子要帶我去找大夫,否則我的胳膊怕是要擡不起來了!”
無雙呼吸一滞:“你……”
他從未見過如此厚臉皮的人!
“公子怎能如此心狠?我不過二十有一,還未成婚,若是胳膊斷了,便更不好成婚了。公子難道忍心看我孤獨一生嗎?”
無雙:“我……”
當年無雙仙人僅憑一張嘴被列為了“三不近”之一,如今卻被一個凡人刺激得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口,當真是風水輪流轉啊。
樓下的老板和店小二一直往這邊瞧,看老板那模樣,似乎準備讓店小二去官府報案了。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無雙硬着頭皮帶着這無賴走了出去。
這無賴一到外面就動了動方才“疼得擡不起來”的左胳膊,眼尖地看到有船停在客棧前,動作利索地跳了上去。上了船之後這男子從袖中掏出碎銀子放在老漢腳邊的布袋中,笑嘻嘻問:“公子方才是想去哪呀?”
無雙冷着一張冰塊臉:“關你什麽事?”
男子忽然又皺起眉,捂住胳膊哀嚎一聲:“好疼好疼,我才二十有一,若是胳膊斷了,還怎麽成婚……”
無雙深吸一口氣,手指收緊,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他冷聲打斷:“鐵匠鋪。”
這人忽然又不疼了,對着老漢喊:“那便去鐵匠鋪!”
又對着無雙招手,笑容很好看:“快上來呀!”
無雙眼皮一抽,撩起下擺踏到了船上:“你的胳膊不痛了?”
這人笑得燦爛,奇怪的是,他分明是成年男子,笑容中卻有着幾分少年的明亮耀眼,并不讨嫌:“真是奇怪了,突然就不痛了呢。”
無雙輕輕哼了下,諷刺他:“還是得找大夫仔細瞧瞧,免得落了病根,日後成不了婚又要怪今日這一撞。”
“若是成不了婚,公子可要對我負責。”
無雙對着他微微搖頭,頗為感慨:“你當真是臉皮極厚。”
船行到了鐵匠鋪,無雙下了船走進去,将自己的佩劍給鐵匠看,讓他打造一把差不多的劍,鐵匠觀摩許久,連連贊嘆:“好劍,真是柄好劍!”
他認真打起鐵來,無雙被這光閃得眼睛不适,背過身去,卻看到了抱臂倚在門框上對着他笑的男子……眼睛更痛了,于是別過頭去,微微阖上眸子。
幾個時辰後,鐵匠将劍遞給他:“好了。”
無雙這才轉過身去,接過劍看了看,雖然有些粗糙,但整體來看還是不錯的。他向那男子伸出掌心:“借點銀子,一會還給你。”
那人直接掏出一袋沉甸甸的銀子丢給鐵匠,鐵匠颠了颠,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來。
再次上了船,男子問他:“你分明有劍,又為何另外打造一柄完全相同的?”
無雙想到某條天規,臉色陰沉了幾分,冷冷地看向男子:“我若說這劍是用來殺人的,你會後悔将銀子借給我嗎?”
男子笑容不改,聽到“殺人”二字時也并未流露出任何恐懼或驚訝的情緒,只是聲音似乎比方才輕了許多,聽起來竟有幾分詭異的溫柔:“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