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苛責

苛責

什麽是不成器?

大概在父親心中,傅宇年紀小、稚氣重,沒法急于求成一般的迅速承接她的人脈和官位,就是最大的不成器。

衣袂飄零,踩過路旁的枯枝碎葉,傅寧榕安頓好傅芙,迅速趕去了祠堂。

祠堂清冷,比府內其他地方涼上很多。

傅寧榕一進門就看見傅宇被罰跪在地上,頭顱低着,小小的身軀卻執着挺立着,背挺的很直。

而一旁的父親就那麽看着他,話中有責備,也有對他的诘問:“今年十三,再過一些時日都要十四歲了,我看你也是整日不把心思放在正經事上,你兄長像你那麽大的時候那些文章早就能背的爛熟,哪像你?”

“你這樣下去,往後如何能接替你兄長?”

傅宇低頭一言不發。

傅宗也頗為無奈。

事實擺在眼前,當初将傅寧榕接但傅家,一是看她可憐,二是必須要有個頂替傅宇入宮充做質子的棋子,讓聖上對傅家放心。

能撐過這幾年就不錯了。

誰也沒想到的是,傅寧榕竟有這般能耐,在尚書房熬出了頭,還成了傅家這一輩的翹楚。縱使傅寧榕不是男子,也不能否認她是家裏最優秀的孩子。

哪怕是傅荻還在,傅家也沒有比她更适合官場的人選。

“父親……”并不是個開口的好機會,但傅寧榕還是在這一刻叩響了側門,去引起傅宗的注意,“您不必太過于求成,傅宇這才多大,就算您罰他又能有什麽用?”

傅寧榕的聲音讓傅宗一怔,察覺到她就在身後,傅宗才轉過身,神色稍微有些不自然,開口:“是榕哥兒來了?”

“嗯。”傅寧榕點點頭,還在繼續規勸着,“父親,他這年紀正是愛玩的時候,有些話聽不進去多加勸導就是了,這樣罰他只會适得其反。”

也不知她的這些話父親聽進去多少。

總之傅宗神色有些糾結,等過了半晌才終于松了一口氣,先行饒過傅宇,揮揮手讓他離開。

祠堂裏就剩下他們兩個人。

傅寧榕剛想同傅宗再解釋一次那日生辰宴莫名離開的原因,卻聽父親先開了口:“榕哥兒,這幾日你辛苦了。”

“日日在外奔波,怕是也沒能好好休息吧。”

在旁人眼裏,傅寧榕從宴上離開的這些時日,是被借調過去追查案子。

謝渝慣會把事情做全。

将傅寧榕留在東宮的這幾日,他讓手下去處理了一些棘手的案子,又将所有功勞堆在傅寧榕身上,在旁人眼裏,她兢兢業業辛苦了這麽多天,自然不會引起任何人的不滿。

既然謝渝都安排好了,那她也不用多做解釋。

“父親,孩兒無礙。” 傅寧榕微微躬身,來應答傅宗的話。

表面上一副凜然的樣子,耳側卻浮上一片紅暈。

事實怎樣旁人無從所知,也只有她跟謝渝知道這些天他們過的是怎樣荒淫無度的日子。

不是親生孩子,從小也不是在他身邊養大的,傅宗只當傅寧榕是太過辛苦,又撐着一口氣倔犟地不願同他說。

愧疚感浮上心頭,傅宗打量過傅寧榕腰間的那枚繡的有些粗糙的素色荷包,頓了頓,欲言又止:“缺些什麽跟府上說就是,不必委屈了自己……”

這話說得有些莫名,但傅寧榕還是跟着點了點頭,同傅宗說道,“父親放心,孩兒定不辱傅家顏面。”

傅宇年幼,二房的傅辰又是個庶出,眼下外頭虎視眈眈,傅家不穩,底下這一輩只能靠她。

想了想,傅宗還是開口解釋:“我同宇哥兒說得那些你不必放在心上,家裏這般情況,他自然是要承接你的。”

“你若是往後有自己想做的,這身份自然也不能藏上一輩子。”也不能将一輩子都搭進去。

傅寧榕眼神微斂,對着傅宗颔首:“您說的是。”

她當然明白這個道理。

傅家的小輩不多,獨她一個在官場,必定是能幫襯一點是一點。

傅宗擡眼看了看眼前臉色略為蒼白但又莫名堅韌的傅寧榕,有些意味深長地囑咐道:“太子這人心思不定……雖說要獲得他的信任,但說到底,還是少同他接觸的好。”

目光略過去,傅宗再次強調了傅家的立場:“該同二殿下交好些,等往後二殿下登上帝位,家裏也能更輕松些。”

“待過幾日,你多去二殿下府上走上幾趟,同他熟絡些,以表我們傅家的心意。”

“是。”傅寧榕聽着父親的話,往後退了兩步,眼睫被落下來的碎發遮擋着,誰也看不清她的神色。

傅宗嘆了口氣,從九歲那年就将傅寧榕送入宮中,當然知道她一路走來并不容易。

已至中年,唇瓣開開合合,傅宗滿臉歉意,還是開口出聲:“唉,總之是家裏有愧于你……”

“父親快別這麽說。”

傅寧榕躬身,對着傅宗鞠了一躬,“傅家同樣也是孩兒的家,孩兒一定萬事以傅家為重。”

是了。

即使認清了自己,知道自己與謝渝之間有些什麽、想有些什麽,也只不過想想算了。

這幾日醉生夢死的生活并沒有讓她忘記,只要在傅家一天,她就還是傅家的孩子,就該承擔起傅家人應盡的責任。

她沒有能力回應謝渝那麽熱烈的感情,傅家也沒法允許她謝渝走的那麽近。

祠堂陰冷。

往外退一步,陽光才能照到身上。

她現在要做的就是盡力扶持傅宇、為傅家積累人脈,然後查到阿爹當年枉死的真相,之後再功成身退般的離開,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離開後又要去做什麽?

擡頭望向廣闊的天邊。

之前的那些早就被推翻,連傅寧榕自己也意識不到她想要的到底是什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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