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江随和周池的關系被班上同學打趣了幾天,之後又出現了新的插曲。
一周之內,江随被三個素不相識的女孩搭讪,一個請她轉交情書,一個打聽周池的過往情史,一個詢問周池的QQ號。
林琳:“你都幫了?”
“我怎麽幫,”江随說,“你覺得他會跟我傾訴情史?”
林琳邊笑邊說,“QQ號也沒有?你們沒有互加好友?”
江随搖頭,“只有手機號。”
“遞情書的那個呢?”
“在我書包裏。”江随說,“她直接就塞過來了,跑得比兔子還快,不知道的還以為她跟我表白。”
“哈哈哈哈!”林琳笑得不行,“我告訴你一條生財之道,你幹脆兼職做你家小舅舅專屬郵遞員,十塊一封,等到高中畢業你就成富婆了!”
江随:“……”
天氣越來越冷,轉眼就要到聖誕。
江随吃完早飯洗了手,從盥洗室出來,碰上剛下樓的周池。
江随微微一怔,沒料到他今天居然不睡懶覺。
兩人第一次同時出門,一前一後,中間保持三米左右的距離。
路上碰到買菜回來的鄰居。
“阿随上學去啦。”
“嗯,您早啊。”她打完招呼,再看一眼前面那個高高的背影。他手插在兜裏,懶得講話,不愛和家裏人講,更不會和這些陌生人打招呼,看上去總是沉默的時候更多。
他今天穿了長款的羽絨服,依然是薄款、黑色,顯得更清瘦,明明腿長,可走路的步伐并不快,懶懶的。
看了半天,江随想起了書包裏躺了三天的粉紅色信封。
這個時機似乎不錯。
她小跑兩步,跟上去,和他并排。
周池轉過頭。
江随戴着黑色的毛線帽,她眉骨上方的痂已經掉了,有一塊小小的紅印,在白皙細膩的臉龐上很顯眼。
周池移開了視線。
“你今天沒騎車?”江随問。
他嗯了聲,“壞了。”
“啊。”江随沒想到是這個原因,“那送修了嗎?”
“沒,還在學校。”
江随想了想,說:“我知道修車的地方,離學校不遠。”她上學期陪林琳去取過一次車,雖然只走了一趟,但路還記得很清楚。
周池瞥來一眼,“行,放學你帶路。”
江随答應了,又走了幾步,說:“你收到過情書嗎?”
話題跳轉飛快,這一句沒頭沒尾。
周池不鹹不淡地反問:“你說呢?”
這就是有了。
江随又問:“你對收情書反感嗎?”
“你在試探什麽?”
江随不說話了,邊走邊從書包摸出那個粉色信封遞過去:“有人寫給你的,她可能膽子比較小,不敢親自給你。”
“嗯,”周池嘴角微挑,笑一聲,“你膽子比較大。”這麽說着,他手一伸,接了那封信揣進口袋。
江随沒計較他的嘲諷,輕輕舒了一口氣,邊走邊擦掉手心裏的一層薄汗,默默想一個問題:
我為什麽要這麽怕他?
好像每次和他講話,不知不覺就落到不利地位,而他次次姿态昂揚。
這種懸殊感越來越明顯。
江随覺得他是一只長頸鹿,別人在他眼裏都是地鼠,他永遠習慣俯視。
情書像個燙手山芋被送掉了,江随一身輕松,暗暗發誓下次再也不做這種事。
誰喜歡他自己去追,沒膽子就別追。不是說愛就是無所畏懼嗎?
放學,江随帶周池去修車的地方。
周池的自行車很舊,出點問題很正常,這次是胎破了,只能推着走。
“在前面那個巷子。”江随邊走邊指給他看。
二中後面有一條美食街,這條街走完就到了修車的地方。
修車鋪在狹窄的老街,是個逼仄的小門面。師傅給車補胎時,江随百無聊賴,東看西看,發現對面是個小花店,而修車鋪隔壁的隔壁是個老舊的音像店。
江随覺得很驚奇,想起讀小六時每天去逛音像店的時候。
因為電腦網絡的普及,音像店已經沒落,現在很少再見到。
“你看,那是個音像店?”她指給周池看,語氣裏有明顯的驚喜。
周池擡頭看了眼,聽到她說:“我去看一下。”
沒等他答話,她已經繞過地上的零件箱,快步跑過去了,紮在腦後的馬尾一蹦一蹦,樹杈裏落下的一點夕陽在她頭頂灑出柔軟的暖黃色。
音像店真的很小,江随慢悠悠地看了一會門口的展示板,發現居然有周傑倫十一月新出的專輯《我很忙》,看來貨還挺新。
小店老板坐在門口的破櫃臺上,熱情地和她打了聲招呼,繼續翹着腳看電視。
江随往裏走,沿着屋裏的展示架慢慢看過去,擡頭時發現周池不知什麽時候也來了。
他站在最裏邊的小貨架旁,低頭看着什麽。
江随走過去:“沒人看着他修車,沒事嗎?”
“能有什麽事?”他往旁邊挪了兩步,看向另一個小貨架。
燈光幽暗,江随瞥了一眼,沒看清。
她走近:“這些是什麽?”
周池忽然拿手遮了一下:“ 別看了。”
“是電影麽?”江随拿起一個,剛看清,愣住了——一封面上是個赤身裸體的女人,妖嬈妩媚,眼神迷離。
江随心口急跳了一下,再單純也明白這是什麽。就一秒,她臉全紅透了。
她低頭把它放回遠處,沒看周池的表情,默默地轉身走出去。
為什麽一個好好的音像店會帶這東西賣?
現在的生意真的這麽難做了嗎?
為什麽那個人還能一本正經地盯着這東西看?
周池站在修車鋪門口,看了一眼對門的花店。剛剛江随從音像店出來,說了句“我去那看看”,就鑽進了花店,到現在都沒出來。
修車師傅已經補好車胎,周池付過錢,推着車走到花店門口。
“江随。”他喊了聲。
“來了。”小聲的一句。
過了會,她抱着兩盆仙人球出來了。
老板拿了袋子給她裝上,說:“40塊。”
江随摸摸口袋,掏出一張二十的,又去摸書包,沒翻到錢包。
她尴尬地站了兩秒,回過頭看向周池:“……能借我二十塊錢麽?”
“……”
回去的路上,天已經快黑。
周池的自行車前頭挂着兩盆仙人球,一路搖晃。
江随坐在後座,臉縮在圍巾裏。
經過正在改造的舊路,車滾過小石塊,劇烈地颠簸了一下,江随差點掉下去,“啊”了聲。
周池摁剎車:“怎麽了?”
“沒事,沒掉下去。”
“你扶哪兒呢。”他蹙了蹙眉,把車重新騎起來,不耐煩地丢來一句:“扶着我。”
江随頓了頓,手從車座底下挪上來,抓住了他的衣服。
車往前駛,上個小坡,風迎面吹來。
江随低着頭,看到前面那雙腳用力地踩着腳踏。
晚上,周池依然沒下來吃晚飯。陶姨想想這樣下去真不行,問江随:“怎麽還是這樣呢,你上回跟他講過沒有?”
沒有講過。
沒敢。
江随含糊地應:“講了。”
“蔓蔓也真是,這孩子這樣倔,她倒好了,也不過問。年紀輕輕的正要長身體,吃飯這樣沒有規律的,能熬得住?”陶姨想了又想,對江随說,“你上去叫叫,就這樣講,他不下來吃陶姨做的飯,陶姨今天也就不吃了。”
“啊?”江随怔了下。
“去诓诓他。”
江随誇:“您真厲害。”
江随快步上樓,到了閣樓門外,發現門還是和之前一樣掩着的。
她輕輕敲兩下,沒人來開。
“周池?”
也沒人應。
江随将門推開一條縫,屋裏開着燈,沒看見人,她腦袋往裏探,門越開越大,忽然,側面洗手間的小門開了,吱呀一聲響。
江随聞聲看過去。
那裏走出一個人。
赤足,頭發濕漉漉,臉龐、脖頸全是水滴,上身赤裸,下身一件黑色短褲,勁瘦的長腿在燈光下直晃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