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襲茜的到來江峤并不意外,如她所說,要不是走不開,她會在演出前過來。
和其他期待父母觀來看自己演出的學生不一樣,校慶演出的時候,江峤知道襲茜不能來現場時甚至是松一口氣的。
襲茜的到來并不能給他帶來歡喜,而是一層又一層的控制和壓力。
聽到屋內傳來熟悉的曲子,江峤在玄關站了好幾秒,才換了鞋進去。
客廳投影上播放的是他在校慶上的演出,襲茜聽到聲音轉頭看過來:“回來了。”
“嗯。”江峤把書包放下,“您什麽時候過來的。”
“到了一會兒了。”襲茜下巴擡了擡,示意他看屏幕,“正好看了三遍,去換衣服,我在練功房等你。”
她說着從沙發上起身,江峤江峤的時候腳步倏地停下來,看着他手腕,面色不虞地問:“你又去玩貓了?”
“沒有。”江峤将袖子拉高,露出手臂說,“只是被葉子的毛蹭了一下,不礙事。”
他手腕處的紅疹只有一小塊,手臂上幹幹淨淨的,沒有起疹子的跡象。襲茜見狀才緩了臉色,說:“換衣服去吧。”
她說罷也不等江峤回應,自行往練功房走去,江峤看了眼屏幕上仍在播放的視頻,一聲不吭回房換衣服。
寬敞的練功房裏,在襲茜的注視下,江峤再一次跳了《天鵝》,經過上次的複盤,他這一次的技巧比演出時更為純熟,姿态更加舒展,每一個動作都游刃有餘。
然而他的表現并沒有得到襲茜的認可,她雙手抱臂,說:“再跳一遍。”
江峤重跳了一遍,做完最後一個動作,保持姿勢不動。
見他連續兩次沒有出任何差錯,襲茜才出聲讓他起來,語氣也柔和了下來:“累了吧?明天媽媽給你做你喜歡吃的菜,最近練舞辛苦,補一下營養沒有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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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峤早已經習慣了她“打一鞭子給一顆糖”的教育,也不想和她争論她口中的自己喜歡吃的菜不過是她認為的喜歡而已,應下之後就去洗澡。
第襲茜說着要給江峤補充營養,但是江峤作為舞蹈生,她自己作為芭蕾舞蹈老師,兩個人在飲食上都需要控制,第二天的午飯清淡得過分。
吃飯期間,襲茜說了此次的來意:“今天晚上我約了京市舞團的幾個領導和老師吃飯,你和我一起過去,和大家認識一下。”
之前襲茜在電話裏說過要來幫他打點這邊的關系,江峤也猜到了她這次來的目的,握着筷子的手緊了一下:“您不是今天晚上的飛機嗎?”
襲茜此次來并不全是為了看江峤,她是陪機構的學生來考試的,今天考完才到江峤這邊。
“吃完飯再走,不耽誤時間。”襲茜不在意地說,“定的是最後一班飛機,趕得上。”
江峤斟酌了一下,低聲說:“最近有些瓶頸,我晚上想找魏穎老師把……”
“魏穎也來。”襲茜打斷他,像是看穿他的心思一樣,語氣加重了幾分,“我拉下面子去約這一頓是為了誰?江峤,你不是小孩子了,不要在這種時候任性。”
江峤餘下的話吞了回去,抓着筷子沉默了下來。
襲茜卻不依不饒:“當初你說要來京市上學,我即使不樂意也滿足你的要求,你說要進魏穎的門下,行,我也同意了。但你能不能懂事一點?不要總是憑着自己的喜好去做事?偌大的芭蕾舞圈,出色的人那麽多,你真以為自己靠一雙腳就能出頭嗎?!”
一番話說得毫不客氣,飯桌上原本就單薄得可憐的溫情在襲茜的質問中摔得稀碎。
江峤微垂着眼,不反駁她的話,也不為自己辯解。
然而襲茜對他的沉默以對并不滿意,疾言厲色地說道:“不出聲是什麽意思?有什麽不滿意你說出來,你還有什麽不滿意的?”
江峤依舊不言,在襲茜的“□□”下,他的“滿意”或者“不滿意”不值一提。
“多少舞蹈生想要你這樣的人際關系,擠破了頭想要見舞團的老師一面,你為什麽不懂珍惜?你在清高什麽?”襲茜拔高了音量:“江峤,你說話!”
面對情緒激動的襲茜,江峤無聲地嘆了口氣,腦中不可遏制地浮現小時候父母吵架的場景,當時的襲茜也是如此。
從以前的“江聞軒,你說話!”,到現在的“江峤,你說話!”,她自始至終都沒有改變,只不過想控制的對象變了而已。
“我知道了。”江峤擡起頭,面色平靜地和她對視,“是我不對,您別生氣。”
襲茜餘下的話突然啞火,怒氣也在他這一句“是我不對”中被卸了幹淨。
屋內靜谧得厲害,襲茜意識到自己情緒過于激動,她揉了下眉心,平緩了會兒才重新開口:“抱歉,我太激動了,我不是想怪你,但是你要知道,我做的這一切都是……”
“我知道,您都是為了我好。”江峤把她億話接過去,“是我的問題,您不用自責。”
“我都是為了你好”這句話襲茜說了無數遍,江峤也聽了無數遍,此時說起來,卻仿佛帶了諷刺的意味。
“……算了,你先吃飯。”襲茜站起身來,“我去問問徐老師他們到屏城了沒有。”
她說完起身去陽臺打電話,等她打完電話回來,接下來的時間裏兩人都沒有再開口,像往常一樣采取冷處理是最好的處理方式。
*
晚上的飯局,襲茜定的是京市一家名叫“虹舍”私房餐廳,餐廳是會員制,每天有固定的接待桌數,她來前特地托關系幫定的位置。
邀請的人并不多,除了魏穎還有京市芭蕾舞團的幾位領導和老師。
襲茜曾經在京市芭蕾舞團交換學習過一段時間,當時的她和魏穎都是備受矚目的新星,拿下國內不少芭蕾比賽的獎項。
後來她因傷退役,魏穎則受聘在清大做了老師。
在場的有位老領導當年也十分看好襲茜,她受傷退役後還惋惜了好一陣子,今天知道江峤是她的兒子後非常驚訝。
江峤在十五歲的時候拿下全國性芭蕾舞比賽“櫻花杯”的金獎,刷新了“櫻花杯”歷史上最年輕的冠軍得主記錄,當時正好是這位老領導擔任決賽的評委,還是他親手将冠軍的獎杯頒發給江峤的。
“江山代有才人出啊。”老領導看過江峤《天鵝》的視頻之後,扶着眼鏡和藹地說道。
襲茜請這一頓飯的來意沒有明說,但是大家都心知肚明,舞團也是喜聞樂見的,十五歲就拿下櫻花杯冠軍,不僅舞蹈天賦卓絕,而且外貌身姿各項條件都是頂級,江峤這樣的苗子能攬到了舞團無疑是撿到寶了。
這一頓飯吃得賓主盡歡,散場後襲茜直接打車去機場。
臨走前,她看着送江峤語重心長地說:“我知道你心裏不高興,但是人活一世,哪有那麽多高興的事情?你想得到什麽,就會失去同等代價的東西。”
江峤是她的兒子,她怎麽會不心疼,不希望他過得快樂?只是人活在世上,比起名氣和地位,快樂又值幾斤幾兩呢?
“好了,媽媽回去了,你一個人在這邊注意身體。”她拍了拍江峤肩膀,彎腰坐進出租車裏。
江峤看着車子絕塵而去,在原地站了許久,腦海中回想着襲茜昨天和今晚的話。
他其實并沒有那麽不識好歹,也并非在清高什麽,他擁有別人羨慕不來的資源,這一切都來源于襲茜,對于襲茜為他所做的一切他也心存感激。
只是對方那種強加在身上的壓力日漸加大,幾乎讓他不堪重負。
他已經不清楚自己跳舞是因為喜歡,還是為了要替襲茜完成她年輕時沒有完成的夢想。
當初第一次跳舞的喜悅已經模糊不清,十歲那年因說了句不想練舞了,襲茜讓他跪在練功房的情景卻歷歷在目。
江峤想,明明十八歲了,但好像他能選擇的東西依舊不多。
“滴答——”
雨水滴落在地面的聲音打斷了江峤的思緒,他回過神來,看到門外豆大的雨滴接二連三地砸下來,很快就淋濕了地面。
出門前沒有下雨的預兆,江峤身上沒有帶傘,他後退了幾步回到餐廳的門檐下,避免雨淋到自己,然後掏出手機準備打車回去。
很不巧這個時間段打車的人很多,軟件上顯示有五十幾單在排隊。
這雨來得又急又大,短時間不像是要停的樣子,江峤記得在不遠處就有個地鐵站,跑過去不過幾分鐘的路程。
等了好一會兒,看雨勢稍微變小了一些,他把手機往口袋一塞就打算往外跑,不料剛跨出去兩步就被人從後面拽着手腕拉了回去。
拉拽間他腳步不穩,猝不及防就撞上了後面的人。
對方一手穩住他的身體,一邊關心地問:“沒摔到吧?”
這個聲音……
江峤驀地擡頭,視線相對間,不禁脫口而出:“是你?”
“是我。”梁承安看着他,年輕英俊的臉上笑意舒朗,“好巧,江峤同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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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承安:好巧,但真的不是我安排的,全靠緣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