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47章
江峤對江老太太這個血緣上的奶奶并沒有什麽好感。
江老太太的思想十分傳統, 她一直認為女人就應該照顧家庭,要能孝順孝婆婆也要能照顧老公,讓男人沒有後顧之憂地在外創業。
當初江聞軒和襲茜談對象的時候, 江老太太一直不同意兩人的婚事,她覺得襲茜太有主見了,不好掌控, 除此之外,當時襲茜籌辦的舞蹈機構正在起步,比江聞軒還忙, 她認為婚後襲茜根本沒有辦法照顧家庭。
江聞軒年輕時大概也是愛過襲茜的,為了和襲茜結婚,作為孝子出名的他第一次違背江老太太的意思, 堅持和襲茜結了婚。
然而這個婚姻也沒有維持多久。
婚後江老太太處處找機會刁難襲茜,起先是一些無傷大雅的言語擠對,襲茜看在她是長輩的份上并不與她計較,但後來她越來越過分, 甚至到了蹬鼻子上臉的地步。
讓江峤印象最深刻的是五歲那一年, 江老太太和襲茜起了争執,為了給襲茜一個教訓,江老太太把江峤藏了起來, 反鎖在一個小出租屋裏。
江峤那時候小,以為奶奶是在和他玩捉迷藏,他乖乖聽話地在那個小房子待了大半天, 後面外面的天越來越黑, 他漸漸開始感到害怕, 問江老太太什麽時候才能出去時候,江老太太立刻變了臉, 疾言厲色地讓他好好在那裏待着。
江峤在那裏被關了一天一夜才被找到,這件事鬧到了派出所,但因為是家事,江峤本人也沒有受到實際性的傷害,最後還是調解處理。
襲茜不是息事寧人的性格,她讓江聞軒立刻把江老太太送走,否則就和他離婚。
江老太太一聽要把她送走,立馬嚷嚷着她住的是自己兒子的房子,襲茜沒有權利趕她走,要走也是襲茜走。
然而她并不知道,當時他們住的房子是襲茜的婚前財産,只因住習慣了,一直沒有搬到江聞軒準備的婚房。
江老太太一直以為襲茜花的是她兒子的錢,吃的用的,甚至連襲茜辦舞蹈機構的錢都是用江聞軒的。得知住了那麽久的房子是襲茜的之後,她老臉有些挂不住,随即又覺得襲茜是她的兒媳婦,伺候她、孝順她本來就是應該的。
世界上總有些人以自我為中心,江老太太就是這種人。
襲茜懶得跟她掰扯,直接讓江聞軒處理這件事情,讓他把江老太太送走,她不想和一個會随時有可能“拐騙”她兒子的人同住在一個屋檐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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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強硬的态度讓江老太太當場撒潑,甚至還想動手,江聞軒及時把她攔下。
這件事江聞軒雖然覺得江老太太有錯,但也不妨礙他覺得襲茜有點大題小做,江峤沒有受到傷害,都是一家人何必這麽上綱上線。
襲茜被他的話氣笑了,只給了兩個選擇,要麽他把江老太太送走,要麽他和江老太太一起走。
江聞軒說服不了襲茜,最後只能把江老太太送到了她女兒那邊去生活,因為這件事情,他和襲茜冷戰了很長一段時間。
對此襲茜并不在意,她當時對江老太太是看一眼都厭惡的地步,只要江老太太不要到她眼前來添堵就行。
後來因為襲茜和江聞軒離婚的事情,江老太太又上門鬧了一次,怪襲茜把江聞軒出軌事情捅到江聞軒的公司裏,讓她的寶貝兒子丢了面子。
襲茜不讓她進門,她就在門口罵襲茜惡毒。
左鄰右舍的人上前圍觀,她喊得更起勁,拉着人家鄰居的手賣起慘來,說襲茜怎麽怎麽不好,說她一大把年紀了好心來給襲茜帶孩子,每天起早貪黑伺候襲茜和照顧江峤,襲茜卻不領情,逼着江聞軒把她送走。
在引起鄰居衆人的同情後,她編排得更起勁了,颠倒是非黑白,說襲茜在舞蹈機構和男舞蹈老師不清不楚,什麽難聽說什麽,甚至在襲茜出來的時候她也沒有收斂,反而還洋洋得意了起來,一副拿捏了襲茜的樣子。
不料襲茜比她還狠,直接當着在場所有鄰居的面把江聞軒出軌的照片像天女散花一樣撒出去,在衆人震驚吃瓜之餘,冷冷地對江老太太說她要是再敢上門胡說八道,她就把這些照片貼到小區的公示欄,甚至做成海報貼到街道顯眼的地方去,到時候看看是誰丢臉。
江老太太氣得臉紅脖子粗,一邊大罵襲茜不顧念夫妻之情,他們江家是倒了八輩子黴才娶了這麽個兒媳婦,一邊去搶鄰居手中的照片,最後還是江聞軒趕過來把她接走的。
再後來因為江峤撫養權江老太太再次上門鬧。
因為襲茜的緣故,江老太太一直以來對江峤也沒有太多的喜歡,甚至對江峤學芭蕾這一事抱有很大的意見,認為一個男孩子學跳舞沒有什麽出息,在得知江聞軒不能再生育之後,她才重視起這個唯一的孫子,說什麽也要把江峤的撫養權掙到手,甚至要鬧到法庭上去。
撫養權歸襲茜後,江老太太不死心,好幾次都守在江峤的學校門口堵他,一口一句奶奶想他了,問他願不願意跟奶奶走,臉色和藹、語氣親切,和原來的樣子判若兩人。
江峤自然是不肯跟她走的,他那會兒一看到江老太太就心生恐懼,滿腦子都是她在小出租屋裏戳着他的腦袋大罵他和襲茜不識好歹的樣子。
對于五歲的他來說,江老太太和童話故事書裏的老巫婆沒有什麽兩樣。
直到現在,他對江老太太的印象也并沒有改觀,他不喜歡江聞軒,也不喜歡江老太太。
江老太太被江峤抓住了手,又被他出言警告,頓時也對江峤變了臉:“我碰她怎麽了?我是她婆婆,她對我沒有一點尊重,我還不能教訓教訓她了?”
江峤對江老太太的性格還算了解,知道和她講道理沒有用,他松開江老太太的手,動手解開安全帶。
襲茜見狀,知道他想下車:“你不用理他們,我來處理。”
她說着就要去解安全帶,江峤按住她的手:“我下去。”
襲茜不贊同,江峤安撫道:“放心,我又不是小孩子,可以處理的,我下去跟他們說清楚就回去。”
襲茜猶豫了一下,才點了點頭。
見江峤下了車,江聞軒和江老太太沒有再攔車,襲茜的車子開進大門,江老太太朝她車尾的方向“呸”了一聲。
江峤皺眉:“麻煩您放尊重一點,不要倚老賣老。”
江老太太不悅地說道:“我已經夠尊重了,像你媽這樣子的女人,放在舊時代是要被□□的!還有你,越來越不懂得尊敬長輩了,我可是你奶奶!”
“行了媽,你少說兩句。”江聞軒制止她的話,對江峤說,“小峤啊,你奶奶人就是這樣,刀子嘴豆腐心,其實沒有什麽壞心思,你別放在心上,她今天特地過來就是想跟你一起吃頓飯,你看在爸爸的面子上,就當滿足她一個老人家的心願,好嗎?”
面子?
江峤心想,你在我這裏早就沒有面子了。
但他也沒有把心裏話說出來,不管如何,江聞軒還是他的父親,只要沒有觸及底線,他不會讓對方太過難堪。
“爸爸。”他叫了江聞軒一聲。
當初江聞軒和襲茜離婚後,有很長的一段時間,江峤都不願意叫他爸爸,甚至不願意見他。
對于一個不能再生育的人來說,唯一的兒子不願意認自己,這是絕對無法忍受的事情,為了江峤這一聲“爸爸”,他花了幾年的時間和精力。
對江聞軒來說,江峤願意認他,比什麽事情都重要。
此時江峤一叫,他叫連忙應道:“哎!”
江峤看着他說:“我想和您單獨談談。”
江聞軒看了看他,見他面色認真,便對一旁的江老太太說:“媽,您先回車上。”
江老太太一聽就不樂意了:“什麽意思?有什麽是我不能聽的?”
“您先回去,我和小峤說兩句。”江聞軒耐着性子勸道,“有什麽事我再和您說。”
“我不回去,我過來就是要和我孫子說說話,一起吃頓飯!”江老太太拍着大腿,心有不甘地喊道,“這點要求你都不能滿足我?你還當不當我是你媽了!”
她的聲音引來了出來小區散步的人的注意力,路過的業主都頻頻回頭看過來。
想當初江老太太上門找襲茜麻煩,最後丢臉的卻是江聞軒,眼下江聞軒實在不願意再丢這個臉,再出聲時已經有些不悅了:“媽,您別鬧了行不行?趕緊回車上去!”
這些年來,江聞軒對江老太太也頗有不滿,他甚至把當初自己和襲茜離婚的一部分原因歸到江老太太身上。
他覺得要不是江老太太一直找襲茜麻煩,他和襲茜也不至于感情破裂,他也不會在外面找人放松,如果他沒有和襲茜離婚,他就不會失去江峤這個兒子,現在這個情況,江老太太也要負一半的責任。
這一系列的原因,江聞軒都沒有意識到是自己的問題。
歸根結底,他和江老太太都是同一種人,自私自利,出了問題只會指責別人。
江老太太雖然蠻不講理,但還是有些怕自己兒子的,她也意識到了現在的江聞軒對自己不像以前那樣唯命是從,而她年紀大了,最終還是要靠兒子養老送終,無奈之下只能選擇先回了車上。
待她上車後,江聞軒這才換了個笑臉對江峤說:“小峤,你有什麽要跟爸爸說。”
江峤也不跟他客套,單刀直入地說:“我希望您不要來打擾我和媽媽的生活,也不要讓其他人來打擾我們的生活。”
江聞軒笑容一僵:“小峤——”
“您聽我說完。”江峤繼續說道,“我願意叫您一聲爸爸,是因為不管您做過什麽,血緣上的關系我無法否認。雖然您當初想過要放棄我——”
“沒有的事情!”江聞軒連忙否認,“我沒有想要放棄你,你千萬不要誤會爸爸,爸爸當時只是鬼迷了心竅——”
這些話江峤已經聽他說過無數遍了,不想再重複聽,幹脆打斷:“我知道。”
“你知道就好,知道就好。”江聞軒連連說道,“我跟你媽媽的事情比較複雜,你小孩子不懂,但是我絕對沒有想放棄你,我們今天過來也不是想打擾你們,只是想和你一起吃頓飯。”
“嗯。”江峤敷衍地應了句,“但這不是您和老太太過來我們家門口攔車,甚至想要動手的理由。”
江聞軒自知理虧:“這是我們不對,但你奶奶也是一時情急,你別跟她一般計較。”
江峤:“我不和她計較,是覺得沒有必要和一位老人家過不去,但是如果她真的動手打我媽,我也不會跟她客氣,我相信您也不希望這種事情發生,所以希望你們不要打擾我們的生活,我這樣說您能明白我意思嗎?”
江聞軒一時間無言以對,只能沉默了下來。
半晌後,他往旁邊挪了兩步,讓開了路。
江峤看着他,覺得自己已經沒有什麽好說的了,擡步從他旁邊走過,最後在進門前留下了一句:“您放心,我說過會履行一個兒子應盡的義務,不會食言的。”
一個兒子應盡的義務是什麽,是養老、是送終。
江峤曾經對江聞軒說過,他會給江聞軒養老、送終,但是不可能像尋常父子那樣相處,所有父子之間的溫情,在江聞軒當初想要放棄他的時候,就已經沒有了。
雕花的庭院大門在江聞軒背後緩緩關上,他抹了把臉,回到了自己車上。
江老太太迫不及待地問:“你們說什麽了?你怎麽就讓他回去了?他可是我們江家唯一的獨苗了!不行,我要下去找他們!”
她說着就要下車,江聞軒忍無可忍爆發了起來:“行了媽!讓我安靜一會兒行不行?!就當我拜托您了!我就這一個兒子了,您別給我添麻煩了行不行?!”
說着用力砸了一下方向盤。
江老太太被他吓了一跳,讪讪地說:“我這不也是着急嗎,我不去就是了,怎麽還怨起我這個當媽的來了。”
她聲音越來越小,嘀嘀咕咕地說了一大堆,江聞軒聽着頭疼,一腳油門把車開了出去。
另一邊,襲茜回了家裏就一直通過大門口的監控關注江峤他們的動靜,直到看到江峤進了大門才放下心,轉身去廚房準備餃子餡。
江峤回到家裏,看到在廚房忙碌的襲茜,本想進去幫忙,走到一半突然又停了下來。
今天江老太太的出現,讓他想起了一些随着時間的流逝,被放置在記憶角落的事情。
當年襲茜在小出租屋裏找到他的時候,他縮在賓館的角落裏,襲茜雙手緊緊地抱着他,一遍又一遍地說:“別怕別怕,媽媽在這裏。”
當時他以為顫抖的是自己,其實不是,顫抖的是抱着他的襲茜。
他們在地上蹲坐了許久,是因為找到他的襲茜連腳都是軟的,根本站不起來。
江峤站在客廳,低頭看向自己的手心。
他記得那一天這只手曾替襲茜擦過淚,一遍又一遍,怎麽也擦不完似的。
他堅信襲茜是愛自己的。
只是後來,她的執念,戰勝了她的愛意。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