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早該兩清了
早該兩清了
時逾走了,留下一張卡,還有一屋子的狼藉。
他從不需要向我交代行程,我也不會問,我們都秉持着心照不宣的上床拼演技,下床互不搭理。
挺适合我們的一種相處模式,起碼可以避免二次受傷。
他的卡照例被我鎖在床頭櫃密碼箱裏,跟他送的所有值錢玩意放在一起,等着有朝一日兩清後盡數歸還。
這副拜金放蕩又貪婪的樣子原本就是做給他看的,時間到了,我會把這副皮囊全丢光,開始過自己想要的日子。
但我依舊會關注《潛行者3》的官博,時刻留意游戲上線的最終時間,因為這直接決定了我未來幾周的悠閑程度,更不用時刻端着小心伺候時逾陰晴不定的脾氣。
發布會在三天後,三周後游戲正式發行,這意味着時逾這一個多月都不會來英國,這對我來說不亞于是個完美的休假。
我瞬間心情大好,哼起了小調,洗漱完還難得對着鏡子裏的自己笑了笑。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我已經不愛照鏡子了,因為鏡子裏的自己是那麽的疲累滄桑,說不出的喪,臊眉耷眼的,一點也不好看。
等我收拾完下樓,Alex已經蹲在門口縮成個球抖着,外頭很冷,利茲一年中幾乎有三百天都在刮大風,但關鍵是這家夥要風度不要溫度,怪不着我。
看到我出來,他龇牙咧嘴地瞪我,想站起來,腿卻不聽使喚,半蹲不蹲得姿勢詭異,在那裏哀嚎:“寶貝,你可算出來了,快快快,扶我一把,蹲久了腿抽抽了。”
我立馬過去攙他起來,有點內疚,但又不多:“該吧你,昨天不是跟你說了會降溫,還穿這麽少。”
Alex凍得鼻尖通紅,小臉慘白,可憐巴巴地往我大衣裏蹭找溫暖:“這能怪得到我麽,你又沒說你那閻王這周末在,不然我早進去找你了。”
“好吧,我的錯。”
“我多機靈,看到他車停在樓下,就知道他昨晚住着,所以沒敢敲門就在街對面等,一點不給你惹麻煩,”他每次抖機靈逞能的時候原本有神的小鹿眼都會笑得迷成一道縫,外加上一臉純天然無污染的可愛無邪,明明是一米八的個頭,身材也不賴,卻偏偏像個粘人的大寶貝。
我總會被他的招牌溫暖笑容一秒拿下,忍不住哄他:“對,我家寶寶最好了,一會兒請你喝咖啡。”
這下他可算是神氣了,聳聳鼻尖,露出兩顆小虎牙撒嬌着:“明天也要。”
“好,”我也跟着笑,也只有他能讓我心情好一點。
如果時逾是一團熊熊烈火,當年點燃了我,之後又灼傷了我,那Alex一定是老天給我恢複傷口的一劑良藥。
高考失利後,我沒有選擇複讀,轉頭報考了2+2出國項目,兩年在國內,之後的兩年根據成績申請英國的大學。
那兩年我拼了命用功,所幸最終拿到了理想的offer。
可來利茲大學上課的第一天就出師不利,早上出門外頭又是風又是雨,剛帶過來的新傘當場骨折報廢,于是我順理成章變成了落湯雞。
這份衰運還沒完,我雖然打印了課表和學校地圖,也在家反複預演了一遍,但真到找教室的時候依舊崩潰。
英國大學的排課沒有劃分課間休息,如果連着兩節大課,就意味着頭一節上完就得飛奔到下一堂課的教室,這時候兩堂課所在的教學樓之間的距離就暴露了你的體能極限。
很不巧,我的下堂課在法學院,而法學院剛好在山頂,路途堪比翻身越嶺,伴随着風雨交加,我徹底沒了脾氣,只能認栽,深一腳淺一腳地龜速走着。
等我堪堪爬到,課已經開始,衆目睽睽之下我渾身淌着水,羞怯到恨不能地上有條縫讓我立刻鑽進去。
我朝教授颔首道歉,在最後一排找了個座,放下包後依舊喘個不停,雨水和汗水融在一起黏在身上,說不出的難受。
又渴又累的我翻了翻包,居然沒帶打印好的課件,那一瞬間哀莫大于心死,離崩潰只差幾秒。
Alex就是在這時候出現的,和我一樣的亞洲長相,五官還很秀氣,所以他一進門我就注意到了。
他也遲到,但一點沒我的這副狼狽樣,和教授示意後悠哉哉坐到我邊上,又從包裏掏出筆記本電腦,一包紙巾,一瓶水還有一盒氣墊粉底。
于是後邊的幾分鐘裏,我就顧不上教授講課,注意力都被他吸引。
從擦汗,喝水到補妝,每一幀動作都怡然自得,那一刻我還是忍不住想到了時逾,他也總是這麽處變不驚。
Alex注意到了我,遞給我紙巾的同時還笑得燦爛:“中國人?是不是又累又渴還一身汗?”
我點點頭,他又說:“以後記得要買結實的長柄傘,不容易被刮斷。還有,別走商學院過來的山路,不僅陡,下雨時候還滑,其實有一條捷徑是我自己摸索出來的,回頭帶你走一遍就知道了,保準能省不少力氣。”
說完又把水遞給我:“不嫌棄的話一起喝,這堂課很長,不補充點水份撐不下去,這個教授屁話賊多。”
看我有點愣神,他拿出張消毒濕巾擦了擦瓶口,精致又到位。
“謝謝,”我正口幹舌燥,端起瓶子就灌下三四口,這才覺得撿回半條命。
“我叫Alex,專業ounting and Finance,你呢?”他問我。
“我也是,姜晚,Jane,随便喊。”
“好啊,晚晚,”他偏偏挑了個最動聽的叫法,“我就叫你晚晚吧,我看看你課表,以後有同樣的課我們就坐一塊呗,跟着我不吃虧,我預科就在這兒念的,已經在這兒待了兩年,熟悉的很,而且我是gay,你可以絕對放心我。”
他落落大方,說話直接,長得也好看,我自然是一百個願意,瘋狂點頭,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事實證明Alex真的是社牛兼全能保姆,那天後他帶着我去警局辦注冊登記,帶着我逛校園,帶着我去中國超市,但凡是生活中能用到的都帶我買全了,我們幾乎吃遍了學校附近的所有便宜小餐館。
如果沒有他,我也不會餓死,頂多會崩潰好幾次,但正因為有了他,我才能很快在這座城市找到點溫馨的煙火氣。
“寶寶,”Alex喊我,把我從回憶裏拉了出來。
我以為他冷,把大衣勻給他一些:“馬上就到了,再忍忍。”
“我不冷,”Alex突然認真起來,他冰涼的指尖碰了碰我的脖子,我就痛到五官變形,忙拍開他的手。
“沒想到Knight私底下是個這樣的人,現在的人啊,好多都是人面獸心,”他冷笑,語氣裏沒了剛才的調皮,充滿諷刺的調調。
我裹緊大衣,找補着:“只是玩得花,倒也沒真的傷到我。”
Alex眼底黯淡,輕蔑一笑。
我又說:“半年前你發現他和我關系的時候我說過吧,他以前不這樣,也是生活逼他的,當然我也有錯,當時一句話沒說就跑了。”
Alex忽然有些怒了,語氣重了起來:“生活逼的?那我們倆這三年算是被生活痛打暴虐了吧,起起落落這麽多破事,一起沒錢,一起辍學,到處打工讨生活,被歧視,性騷擾,被騙錢......什麽狗屁倒竈的事全讓我們碰着了,我們怎麽沒變态。寶貝,歸根結底變态就是打娘胎出來就注定的,不用給他找借口。”
他看我沉默又補充:“你不欠他什麽,當時你們都還小,你還是有錢人家的寶貝,他就一窮小子,你想追求更适合自己的生活出國留學這有錯麽?談不上什麽抛棄不抛棄的,無非就是道不同不相為謀,早點分開對你們都好,你也說了當時他媽媽乳腺癌中期,他爸家暴,都追到你學校來了,害得你還進了醫院,你們就不适合在一塊,再跟他處下去你也得變态。”
“雖然他的原生家庭是讓人唏噓,當時有多困難可以想象,但你也幫過他,你們早該兩清了。”
正好走到打工的咖啡店門口,他把大衣披回我身上,替我整理領子:“寶貝,你還是太善良了,不過我就喜歡你的善良,不然我怎麽會第一眼就看上你了呢。”
他朝我抛了個媚眼,我切了聲,跟着他一起走進店裏。
Alex說得沒錯,本質上我不欠時逾的,只是選擇不同,但心裏我始終覺得是自己先違背了我們之間的諾言,是我先打的退堂鼓,也是我将他扔在苦海掙紮。
我說愛他,但我的愛卻那麽脆弱,風一吹就折了。
他說愛我,保護我,但現在還不是個徹頭徹尾的混蛋,穿不穿褲子都是翻臉不認人。
愛情這東西,不保鮮,不保質,一不小心還容易腐爛,爛到根裏了,能把人折騰到奄奄一息。
何必呢,還是多愛自己一些,先愛自己,有餘力再愛別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