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該死的,真真魔障了,怎麽就着了她的道呢?耳聞那自然而然,無邪天真的示愛話語,羅修武鐵鑄般的心霎時成了繞指柔,當下直想就這麽接受了她,将她壓在身下百般呵疼,放肆地逼她承受他脹到隐隐發疼的欲根。
可,他不能,也不願。
幾個吸呼辰光後,斂靜了心思的羅修武仍舊沒回過身,始終擱在身側的手卻是碰上了揪在袖擺的小手,将小小的掌緊緊地包覆在溫熱的大掌中,“天色暗了,我們回府吧。”
曙光未明,深宮內苑卻是一片大亮,太監宮女來來往往鬧騰得不似夜半,禁衛軍更是全副武裝,戒備地将昂龍殿裏裏外外地守得密密實實,連只蚊子也別想進得去。
“這是怎麽回事?”匆匆忙忙趕入宮的羅修武,沉聲質問禁軍統領。
“屬下失職,請太尉降罪。”一見到執掌兵符的羅修武,數千禁衛軍動作一致的單膝跪地。
責備的話語還不及出口,寝宮內侍總管便傳來了皇帝口喻,“太尉大人,皇上請您入殿。”
踏入寝宮,羅修武便被眼前所見給惹皺了眉。只見肩罩明黃色內袍的嚴熾書坐在龍榻上,心驚膽顫的太醫正在他腰際裏纏着一圈圈的白色布條。
“退。”一聲沉喝,內侍總管連忙領着太醫、宮女等數十人全退出殿外。
“怎麽着,我一手訓練出來的熾影衛全死了嗎?”待殿內只剩兩人,羅修武厲眸朝上瞟了一眼。
這一眼,瞪得梁上熾影衛個個頭低低,狀似認錯,實際上卻是暗暗咬牙,好不無辜地吞下委屈。
“是我讓他們退離的。”緩緩起身的嚴熾書,神情陰郁,聽似淡然的語氣仍掩不住那不可一世的霸氣。
“拿自己性命開玩笑很有趣嗎?”沒有外人在場,加上嚴熾書沒以朕自稱,羅修武便也毫不客氣的罵起當今天子,眼角餘光在瞄到了地上一串系着金色鈴铛的腳煉後,英眉微揚,猶不願置信地開口,“是妍妃下的手?”
“幫我倒杯酒吧。”拉攏衣袍,嚴熾書步至偏殿,兀自躺卧長榻。
他的回避讓羅修武更加氣惱,遞上斟滿的酒杯後便忍不住低吼:“明知東胡送來那女人別有用意,你收下也就罷了,後宮嫔妃無數,你為何就是要召她侍寝?”
“修武,你曾見我對哪個女人有興致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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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沒有,才對你現在的舉止不解。”微惱地回了句,羅修武狠狠灌了口酒,“東胡的存在對于龍熾皇朝來說猶如芒刺在背,這點你應該比我清楚。”
“月氏西羌雖已滅,卻造成東胡與北匈交好,正面迎擊對我朝并無好處。”
“将其獻女收下,難道就有好處嗎?”
“将計就計,以靜制動。”淡漠回語,嚴熾書低斂的瞳眸深處,存着精打細算的野心,“東胡汗王烏圖耳聞平曦貌美,派人遞來和親帖。”
“你瘋了不成?當年的宮鬥已讓平曦成了癡兒,今日你還要犧牲她?”聞言,羅修武再也按捺不住,氣憤地朝嚴熾書吼道。
“太醫曾言,平曦的病也許能藉由刺激治愈。”
“就算如此,玄殷會肯嗎?”不意外由嚴熾書口中聽到這般牽強的借口,對于他強硬且從不容人置喙的态度,羅修武絕對是體會甚深。“直取東胡雖不易,卻也不是毫無勝算,聯姻之計實非上上策。”
“拿命去拼的是你,我如何能不在意?沒有玄殷這奸相虛應、理應外合地連手,我奪得回這龍座嗎?平曦是普天之下唯一與我同父同母血脈相連的至親,我當真舍得嗎?”
聽聞此番話語,羅修武靜默了。相識多年,首次從嚴熾書口中聽到他向來不外露的那份心思,他不禁有絲愧然。
“攜手拼回的江山,我比誰都更想守護,可萬人之上的清冷孤寂,我嘗得多乏,你懂嗎?”
“你愛上她了?”弦外之音,羅修武聽懂了,卻無法不感到意外。
“愛她?”狹長鳳眼低垂輕掩,眨眼一瞬,再睜開已是清冷又銳利的眸光,“不,我不愛她,只是不想傷她。”
“所以?”英眉微挑,羅修武略感不解。
“若至親安危之脅消失,她便沒有理由行刺于我。”
踏入夕顏殿,花團錦簇的園子裏一串串如紫玉般迎風搖曳的藤花爛漫綻放,春光明媚的景致美不勝收,可散落滿地的童玩和泥地上的方格子及雜沓腳印,卻又教人以為是進了孩童玩耍的雜院而非公主寝殿。
數名宮女臉上被墨汁給畫了數筆,花得不成樣的低叫閃躲,而穿着一襲紅衣的當朝公主平曦,鬓髻紛亂,雙頰紅撲撲地捧着五彩鞠球,專注且歡樂地找着下一個受害者。
此般景象讓向來傲睨天下的剛棱冷顏微變,鳳眸略揚,嘴角輕勾,眼明手快地接住那失了準頭的鞠球。
“皇兄。”正準備放聲嘲笑被砸中的倒黴鬼的平曦,一看到來人是嚴熾書便興奮地奔撲了去,“曦兒好久沒看到你了。”
不是前日才帶着你到皇陵走了一趟,哪裏很久沒見啦?心中笑嘆,素來深沉的思慮卻不由得欣羨那孩童般的忘性。身在豺狼環伺,時刻得如履薄冰的皇室,或許癡傻如她方能活得快樂些。
“曦兒,皇兄想讓你去個地方。”揮手遣退侍駕的衆人,嚴熾書探手輕揉着平曦頭頂,牽着她到八角亭內落坐。
“去哪去哪?好玩嗎?”一聽到可以出宮,平曦樂得笑咧了嘴。
那無邪笑顏隐隐刺着了心,嚴熾書嘴角輕扯,笑得苦澀,“到一個有點遠的地方,曦兒相信皇兄嗎?”
“信。曦兒當然相信皇兄。”憨傻稚兒般的平曦無從深思,跳坐到嚴熾書腿上,雙手圈着他的頸,軟頰貼着俊顏輕蹭,像只小貓般撒嬌,“皇兄會跟曦兒一起去對嗎?”
望着她絕美的容顏,那全然的信任讓嚴熾書心下緊揪,思緒回到那已遙不可及的過往——
“書兒,今後你就只剩平曦這個親人了,答應母妃,定要好好守護她。”
宮闱的權勢鬥争讓母妃在有了身孕後便冤入死牢,龆年的他永遠忘不掉在陰暗地牢初見平曦的那一刻,甫出世的嬰孩渾身紅污,牽系着血脈的勝帶還不及剪落,母妃便斷了氣。
此後,粉團子似的女娃娃便與他形影不離,無論去哪、做些什麽,只要他開口,她絕對沒有二話地緊緊揪着他衣角,任由他帶着去到任何地方,甚至是将她送至深宮內的佛寺避居。
“皇兄,你會回來接我的,對嗎?”豆蔻年華的平曦,模樣已有傾城之勢,蕙質蘭心的她,只對弱冠之年的他問了這句話,便默默地松開了始終牽握的手,用貼心的順從成就他的複辟大業。
遠在關外布局的嚴熾書,在得知她為了護他而遭陷,就此成了癡兒時,怒極的他理智一失便要返京,幸而羅修武硬是以武力攔下,加上玄殷親口保證拚死也會護她周全,這才讓他捺下沖動。可他卻恨了自己好一陣子,悲哀至極地舉劍在胸口劃上一劍,為奪回天下的決心再添上血染的仇恨。
“皇兄,皇兄,你會陪曦兒一起,對不對嘛??”
憨稚的喚聲将嚴熾書從殘絕的往事中拉回,他捧起平曦的臉,在光潔白皙的額上印了記輕吻。“曦兒聽話,皇兄是帝王,有很多事要忙,所以不能陪你一起,但皇兄絕對不會害你。”
聞言,嬌美的臉蛋皺成一團,“曦兒會聽話,皇兄讓我去哪我就去哪。”
眨眼瞬間,平曦失望的小臉又泛出光彩,笑得燦爛,“你是皇帝,而我是最漂亮的小公主喲。”
心,酸着。情,抑着。苦澀的滋味讓嚴熾書靜默,早已痊愈的傷疤在胸口隐隐泛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