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見到嵇康(一)

見到嵇康(一)

今天,如往常一樣,由天狗駕車趕往賭坊,其實有更近的路,只是每天早上的逛街也是我的一大樂趣,自然是哪裏熱鬧哪裏繁華就走哪裏了,尤其沿着城中那條河,沿岸走一走,也是一件賞心樂事。何況,只一碗白粥怎麽能滿足我這張貪吃的小嘴呢?無論什麽時代,街邊的小吃店永遠是一個城鎮的最大亮點。

當然,我們這輛豪華馬車此時也是這道街上很引人注目的存在,街上人太多,食月自然不等我下去,自己就揣着銀子去買我喜歡的吃食去了。就這樣,我們一路走一路吃,直到将近賭坊門口。車上有提前準備的淨水,把沾在手上和嘴上的食物碎屑處理幹淨,帶好帷帽,我又變回那個神秘又黑心的賭坊大老板。

賭坊門口,十幾個夥計已經列隊出迎,食月扶着我下了車,她已經習慣了這種陣仗,不像剛開始時那樣興奮和得意都在臉上寫着。現在已經過了辰時,漸近巳時四刻,即上午十點,每天都是辰時四刻出發,這個點上到達這裏。相處了大半年了,他們也摸清了如果沒有什麽意外,我總是會大約這個點到達這裏。他們也很識趣,或許說識實務更貼切,我并沒有要求我每天到了要人出來相迎,是他們自發地,每天這個時候會提前半個時辰即一個小時出來迎我。這個迎接禮,對我來說,可有可無,也就聽之任之了。

上午的時光總是過得很快,二樓的雅間裏,吃過午飯後,按照平常的習慣,我這賭坊大老板閑着沒事做,是要到三樓專門為我準備的卧室午休一會兒的,但今天下午另有安排。

“天狗食月,走吧。”我站起身來招呼她們兩個。

“今天這麽早回家嗎?”食月問出天狗也想問的疑問。

“去嵇康府上。”我已經率先往樓梯口去了。

嵇康府門前,

時值隆冬,雖然沒有下雪,但北風寒冽,這冬日的午後,路上行人少得很,更顯得這一車三人分外紮眼。那兩扇紅漆木門緊閉,似乎沒有要開的意思,禀告的小侍童已經進去半個時辰了,卻始終沒有人出來開門,食月等得不耐煩,想再去敲門,被天狗喊住,

“食月!”

看到天狗不斷地給她使眼色,意思是,主人還沒發話呢,食月跺了跺腳退了回來,但還是不服氣地質問天狗道,“你喊我幹嘛!”

“食月,陪我站了大半個時辰,你也累了,先回馬車上休息會兒吧。”

“你呢?”

“我不累。”得虧是神仙之體,若是以前的肉胎凡體,站立将近兩個小時,再加上我腿出過車禍,左腿三處骨折,即使完全好了,也不可能像沒出車禍前那樣耐站了,而且,每到冬天,穿得稍微少些,風一吹左腿就滲着疼,難受極了。将心比心,食月雖然沒有像我一樣出過車禍,但從小吃不好穿不暖的,身體素質也好不到哪裏去,能陪我站到現在,已經很好了。

“你不累,我也不累。”食月賭氣道。其實腿腳已經開始又酸又沉了,而且這裏正是風口上,凍得兩只小手都開始發紅了,她卻寧願繼續搓着兩只小手在這裏陪着看起來身體就比她還差勁的女娃我吹冷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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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這樣,快回車上去吧。”又一陣冷風直直地向三人吹來,冷飕飕的空氣透過布料滲到棉衣裏面,感覺到她在發抖,想了想,我補充道:“我身體比你好,你快進去吧。”

旁邊的天狗似乎被食月剛才的不良情緒所傳染,怒瞪着那門,心道:你算個什麽東西,敢讓我家主人這麽等着!它的小拳頭握得緊緊的,眼中殺機畢露,恨不得吃了這扇門。它甚至某一瞬間有些後悔,當初自己居然沒有鼓搗着讓女娲恢複記憶,早知會遇到現在的窘境,當初鴻鈞提議讓女娲恢複記憶時,就應該跟鴻鈞一氣,不管是用哄的還是騙的,還是撺掇的,先讓主人恢複娲皇的記憶再說。這可是娲皇至尊,你個塵沙塵粒似的卑微的東西,敢讓主人受這種委屈,你以為你是誰?連天道聖人鴻鈞和號稱活了十八個混沌的陸壓道君都沒這麽對待過我家主人,你丫的!什麽清流?什麽君子?什麽品性高潔?天狗已經在心裏默默問候嵇康的祖宗十八代和後世子孫了。——因為除了這個,沒有主人的許可,它什麽也不能做。

透過白紗,看到女娃眼神裏對她的關心和執着,還有堅持,她知道再說什麽也無益,食月能做的就是轉身回到馬車上。馬車裏點了小火爐,暖烘烘的,她烤着火,但這只會讓她更心疼女娃,她開始翻箱倒櫃地找東西,終于在右側的座箱裏發現一件鑲着銀線的白色披風,但卻是單的,看着明明是搭配春裝用,其他箱子她也看了,找不到一件驅寒的衣物。無奈,她只能捧着那件單薄的白披風下了車,小跑幾步回到女娃跟前,把白披風給她系上。

看着身上多的這件白披風,雖然我身體的溫度還是那個溫度,神仙的溫度,但我的心是暖的,她的動作愉悅了我,已經很多年沒有人這麽關心我了,我給她一個溫暖的微笑,道:“謝謝,回去吧。”

她轉身走了兩步,又回頭道:“以後不準跟我說‘謝謝’,知道了嗎?”

我笑着點下頭,“嗯”了一聲,算答應。

食月雖然上了馬車,卻時不時掀起窗簾看我,看我有沒有被風刮跑,看我會不會體力不支倒下。天狗是不用她擔心的,武功高的人,身體好,火力旺,這點兒風肯定算不了什麽。

眼看着一個時辰就這麽過去了,這樣一直站着也不是個辦法,女娃相信大凡真正的君子都不是心性涼薄之輩,想必就算不想教她,也會時刻注意這邊的動靜。時間一點一滴地從指間滑過,我看了看天,擡手去接天空中似乎正在開始向下掉落什麽東西,

“天狗,下雪了。”我說。

“嗯。”天狗一直在望着那兩扇門,若不是主人嚴令在凡間不許用法力對付凡人,它此刻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這門給變沒了。

“收起你那憤怒的小表情。”我微笑調侃着,試圖安撫它躁動的情緒。

天狗不吱聲,胸膛的起伏卻更大了,有點委屈有木有?我可是在為主人憤怒,她到底知不知道?

又幾陣冷風接連吹來,冷風過後,路人只看到一身形纖細看似弱不禁風的白衣公子身子傾斜,搖搖欲墜地倒向一邊,“公子!”天狗正氣得直瞪門,似乎滿腔的怒火都要凝成實質撲向那門,冷不防看到主人的身形傾倒向這邊,大驚,連忙去扶,有眼的都能看出這架式是已經昏倒了,扶住即将傾倒的身體,天狗感受着女娃平穩的呼吸,自然明了,這是要演戲了。馬車上的食月聽到那一聲,此時也已經奔将下來,慌裏慌張地跑到女娃跟前,去拉女娃的手,咦?溫溫的,不是很涼啊,她疑惑地擡頭,正看見天狗朝她使眼色,同時,感受到女娃的手很小動作地握了下她的手。食月雖然不明現狀,也能猜出一二,于是更大聲地驚呼起來,“公子,公子,你怎麽了?”

話音還沒落,那扇緊閉許久的大門終于開了,裏面沖出來三個家丁,把我等三人圍住,領頭的道:“快,把這位公子擡進去。”

“不許碰她!”天狗怒道,這些髒手,怎麽能碰觸主人的身體?

三個家丁先是一愣,然後讓開一條道,天狗食月一邊一個架着‘昏迷’的我終是進了那兩扇大門。出來的那三個家丁,有兩個在後面跟着,一個在前面帶路,一路把我們三人直接引進了嵇康平時待客的客廳,我被放在一張平時客人短暫休息的隔間卧榻上。說是隔間,其實只與客廳隔着一道拱門,拱門上挂着一道珠簾隔絕了些外面投進來的探究目光。客廳裏溫暖如春,應該是放了火爐,因為我聞到了炭火的氣味。食月留在隔間照顧我,天狗守在拱門外,冷肅的目光盯着前方那幾個探頭探腦的家丁,不一會,又有幾個家丁陸陸續續地路過客廳,并且明目張膽地和先前的家丁聚攏在一起,

“聽說了嗎?這就是那個把人家兒子逼到背井離鄉,連人家年近六旬的老母都不放過,把老人逼着賣身為奴的那個黑心賭坊的老板。”

“別聽人瞎說,她兒子欠了人家錢還逃跑,可不就得追債嘛。”

“你這麽說也太沒人情味了,那老太都六旬了,頭發都白了,老了老了還被人逼着賣身,你說這叫什麽事?”

又有一個新的聲音插進來道:“我聽說這小公子天天出門帶着面紗,是怕人看見他的臉,聽說長得老好看啦!”

“我有個遠房親戚是在他府裏浣衣的,她說有一次去送衣服的時候,兩個随身侍候的大侍女正好都不在,她就大着膽子進了人家的卧房,就只是隔着紗制的屏風,模模糊糊看到半張側臉,結果我這親戚就跟丢了魂似的,恍恍惚惚了大半個月。”

“說得好像天上的仙兒似的,萬一他帶着白紗是因為臉上有疤怕吓着人呢?說不定就是因為太醜了。”

天狗看着這些凡人的眼神越來越冷,“我叫天狗,铚縣最大賭坊最厲害的打手,你們誰去過賭坊我都記得,誰輸了錢想耍賴被我打得半死我也記得,要不要再嘗嘗我拳頭的厲害啊?”

“就這小丫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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