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蔣歡歡從來沒覺得自己這麽像個忍者，曾經有一碗飄香的蛋羹擺在她面前，她沒吃上一口愣是端到了裴少渝面前。
“裴總。”她沒再親昵地叫名字，只是聲音依舊溫柔能滴水，“我給你端來了蛋羹，你配着粥養養胃吧。”
她把蛋羹放到離裴少渝最近的茶幾上，接着轉身到櫃臺前用熱開水沖了碗速食粥。
聽到她的聲音裴少渝心底就升起一陣煩躁，只是在訓斥的話就要說出口的時候，鼻子先聞到了香味。他下意識地坐直身子尋味看去，“你做的？”
饞蟲一起，他說話的态度就好了不少。
蔣歡歡倒水的動作一頓，“不是我。”
她倒是想說這是自己做的，不過目前她還沒有傻到會給自己挖個坑。
先不說她和裴少渝前後腳出的房門，根本沒有時間去做一道菜，就算她現在把這份功勞和人情攬下，還不知道知情的工作人員會怎麽在背後編排她呢。
之所以把羹拿過來是因為她料定了做菜的人不會追究。不過是個工作人員罷了，事後感謝一下就能應付過去。再不濟就把裴少渝搬出來鎮場，畢竟現在他可是一個病人。
“可能是我的經紀人劉姐。”蔣歡歡說。
她蓋上粥碗的蓋子，走過去将粥放在他手邊，柔聲解釋道：“昨晚在房間就聽到你那邊的動靜，我有點擔心就和劉姐說了這事，應該是她做的吧。”
裴少渝擰着眉，沉默無言。
他的口腹之欲和生理陷入了大亂鬥，理智和生理反應都在告訴他遠離蔣歡歡，不要和這個莫名其妙的女人走太近，但是要讓他在這種情況下拒絕一碗飄着小香蔥的蛋羹，他實在是做不到啊。
腦中的兩個小人打鬥了足足半分鐘後，他放下雜念迫不及待地拿起了勺。
開動前他還不忘理清關系，“代我向你經紀人說聲謝，她的這份人情我記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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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歡歡：“……”
感情她剛才說了半天關心他的那些話都是廢話？
她勉強一笑，應了聲好。
雞蛋羹細膩到吹彈可破，勺子不過剛觸到表面就深陷下去，香油也順着縫隙下滲，沾得蛋羹寸寸留香。
裴少渝按捺不住地将勺子送到嘴邊。
這一口比他想象中還要美味。
入口即化、唇齒留香大概就是如此。
蒸雞蛋羹是一道老少皆宜、很家常的菜，大多數人都覺得做雞蛋羹省時又簡單。但實際上它歷史悠久，曾經在宮裏深受歡迎，因此其做法也很有講究。
水蒸蛋要用完全打散沒有雜質的雞蛋液，否則蒸出來的蛋會不夠細膩，內裏可能白一塊黃一塊。打蛋時加的水量和溫度也有講究，水太涼或少了蛋就會老、口感會硬，水要是多了它又會變成一碗蛋花湯。要想蒸出來的蛋嫩滑，蛋液放進鍋裏時還不能有泡沫，否則就會出現蜂窩煤狀的蛋羹，吃起來口感也較差。
上面這些話都是裴少渝聽京市的一位名廚說的。
兩年前那位名廚在一次國際廚藝大賽中拔得頭籌，為了祝賀自己他舉辦了一場宴會，京市那些老饕都應邀參加，裴家也收到了邀請函。
裴少渝對這種宴會本是沒什麽興趣的，不湊巧的是宴會當天他家老爺子生了場病，他這才代替老爺子前去參加。
當時那場宴會就是以“家常”為主題，端上來的每盤菜都是普通人家都常見的，但那味道道道堪比酒店名菜，宴會結束幾乎每盤菜都空空如也。
到現在裴少渝都記得酒過三巡傭人端上來的那一小盞雞蛋羹。名廚滔滔不絕地講述了他為此羹付出的時間和心血，為了能把握最合适的水量，他和他們家的傭人連着一個多月每餐都有雞蛋羹這道菜。
不得不說，這人話是多了點，廚藝卻是挑不出錯。
裴少渝以為這輩子也就只能在那位名廚的飯店裏才能吃到這種水準的菜。沒想到是他太早下定論了，高手在人間這句話誠不欺他。
第二勺蛋羹上面綴着兩顆蔥花，送入口中後舌尖剛探到一點香鹹，嫩叽叽暖呼呼的蛋羹已經滑進胃裏。
苦了一晚上的味蕾總算被蛋香蓋住，胃不再酸澀抽痛後，裴少渝放慢了進食速度。
蔣歡歡坐在離他不遠的單人沙發上，見他一直緊蹙着的眉頭松展，她松了口氣，溫聲提醒道：“再喝點粥吧。”
裴少渝漫不經心地點了下頭，手卻沒去碰那碗粥。前幾天沒東西吃的時候喝碗粥墊墊胃都能應付了事，可是由奢入儉難，吃過這樣水準的蛋羹以後再去喝粥，他就覺得太勉強自己的胃了。
為了後面幾期錄制中的飲食質量，他第一次主動和蔣歡歡搭了話。
“你經紀人劉姐叫什麽名字？”
蔣歡歡面露迷茫，“劉萍，怎麽了？”
“沒什麽。”裴少渝意味不明的語氣，“她可能不适合當經紀人。”
有這麽好的廚藝還當什麽經紀人，帶着蔣歡歡這個藝人滿世界跑也沒看到跑出什麽名堂來。
她要是轉行去當廚師，說不定還有機會和京市的那位名廚切磋切磋呢。
劉萍昨天熬到兩三點，一直等到水軍把蔣歡歡微博底下黑粉的評論壓下去以後才睡。今天早上起來她臉腫了，整個人頭重腳輕的。
結果晃晃悠悠地走進小平房的時候乍一耳朵聽到裴少渝說這話，她腳一軟，幸好扶住牆才沒有摔倒，半秒鐘的時間她已經把下半輩子凄慘的生活想象完了。
秉着要死就死個明白的心，她滿心悲戚地朝着蔣歡歡兩人的方向走去。
“裴總，我要是有什麽地方得罪您了您一定要和我說，我都能改的。”
裴少渝擡頭，對上了一張凄苦的臉，他半眯着眼問，“你誰？”
劉萍表情一僵。
怎麽回事，剛才不是還說她不适合當經紀人，話裏話外有讓她天涼王破的意思嗎？
劉萍下意識地看向蔣歡歡，蔣歡歡則是一臉無語，心裏不知道已經翻了幾個白眼了。
正在蔣歡歡想怎麽給劉萍一個暗示的時候，又一道身影由遠及近。
那人只在門口停留了半秒就徑直朝着裴少渝的方向走去，緊接着暗含諷刺的聲音乍然響起，“不問自取便是偷，這麽簡單的道理裴總不會不懂吧？”
不知道為什麽，在聽到沈妤妤有些犀利的語氣時，蔣歡歡心裏閃過了不好的預感。
隐約之間有個被她否認的念頭重新冒頭，可她完全不敢細想這個可能性。
裴少渝差點被一口蛋羹嗆死，他凝眸冷笑，“我偷什麽了，沈小姐身上有什麽值得我偷的東西嗎？”言外之意，他堂堂總裁要什麽沒有，沈妤妤的東西他看不上。
聽着他高人一等的語氣，沈妤妤險些被氣笑。
她剛抱着一堆東西從外面回來，滿懷期待地掀開鍋蓋準備吃頓豐盛的早飯的時候，結果看到了一只烏黑發亮的鍋底。天知道她是什麽心情，在轉頭對上母雞事不關己的冷漠眼神時，她都想操起鍋蓋在偷蛋人的頭頂。
“沒有值得你偷的？”沈妤妤低頭睨着已經被吃了大半的蛋羹，無語得有些肝疼，“那請問裴總手上的是什麽。”
裴少渝不是傻子，他反應過來，手上的碗頓時變成一個燙手山芋，“這是你的？”
沈妤妤“呵”了一聲，“不然是裴總你的？試問除了我養在院子裏的那只母雞，在座的還有誰能下個蛋出來？”
裴少渝：“……”他本懶靠着沙發的身子僵住，有些不自然地坐直了些。
他覺得沈妤妤的嘴有點厲害，不過是說了幾句話他的膝蓋好像已經中了幾箭，關鍵是他完全不知道怎麽反駁。
他沒辦法替自己辯解，只能是擰眉看向蔣歡歡，低聲質問，“怎麽回事，你不是說這是你經紀人做的嗎？”
蔣歡歡心裏慌得不行，她是真沒想到這碗蛋羹真的是沈妤妤的，這可是被她第一個排除的對象！
更讓她覺得難堪的是裴少渝明顯很喜歡這碗羹，用餐時候的表情都和平時大不相同。如果這是沈妤妤做的不就說明她的廚藝好過于節目組的所有人嗎？那昨天她明誇暗貶的那條微博豈不是更成了一場笑話。
匆忙斂下心虛後，蔣歡歡從沙發上站起來，無措地解釋起來，“對不起對不起是我誤會了，劉姐昨晚和我說會替裴總準備養胃的早餐，我還以為就是鍋裏的那碗蛋羹。”
劉萍臉上戲劇化得閃過一絲懵逼的表情，被裴少渝眼尖地捕捉到了，他眼神微冷。
“啊對對，看我都忙忘了。”好歹是混跡在演藝圈的經紀人，劉萍反應極快地把話題接過來，“都怪我早上起得晚了些，歡歡也是關心則亂，沒問清楚就把蛋羹給端過來了。”
站在不遠處的小邱聽着她們一唱一和，拳頭都捏緊了。
偷了就是偷了，還找什麽借口呢！
沈妤妤雙手環胸，面上沒什麽情緒。她本就是精致高級的長相，淡着臉的時候看起來更加不好接近。
蔣歡歡心中不爽，只是這件事她理虧，只能耐着性子去解釋，“對不起啊妤妤，我不知道這是你的。你和裴總的房間離得遠可能不知道，昨天晚上他身體很不舒服，吃的東西吐了大半，龍剛港村裏沒有醫院，我也是擔心他……”
蔣歡歡以為在大庭廣衆之下，大家都是需要形象的公衆人物，自己這麽一說沈妤妤應該識趣得跳過這個誤會。
誰知道她說了半天，沈妤妤竟是斬釘截鐵地打斷了她。
“你擔心他和我有什麽關系？”沈妤妤面無表情。
蔣歡歡被她一堵，滿眼震驚，“妤妤你怎麽能這麽說呢？我們一起在小平房裏錄制綜藝，就算你幫不上什麽忙也不能說出這麽冷血的話呀！裴總他是我們的朋友，你知道胃病繼續惡化下去的話是會胃穿孔的嗎！”
聽到這樣的話，沈妤妤覺得離譜至極，耳朵和心靈都受到了傷害。
她面色古怪地打了個冰冷的“停止”手勢，反問道：“你沒事吧？”
蔣歡歡看着她，眼中的不認同都沒散開。
“我能理解你關心。”沈妤妤說，在蔣歡歡露出一個“我總算是改造了一個惡人”的感動表情的時候，她話音一轉道：“但是你的關心和我一點關系都沒有，或者你告訴我在關心這件事上，你除了端了我做的雞蛋羹給他以外還做了什麽？慷他人之慨這件事你認第一大概就沒人認第二了吧。”
“我、我……”
“哦對，我是幫不上什麽忙，可能我的雞蛋羹是沒有你幾句關心管用，那你端菜幹什麽，在他耳邊多關心幾句不就好了。”
沈妤妤說完還帶着挑釁意味地看向裴少渝，問他，“我不能生氣嗎？要不你們合力把樂山大佛搬開換我去坐，坐個兩年三年的我也就學到一點聖人的功力。”
蔣歡歡：“……”
裴少渝嘴角一抽，“……”他想以沈妤妤現在的功力，坐個十年百年可能都沒啥用。
蔣歡歡還想再争辯幾句，裴少渝終于忍無可忍低聲呵止了她，“你能不能歇停一點？我的胃沒有問題，下次不要多管閑事。”
蔣歡歡泫然欲泣，“我只是關心你。”
裴少渝輕嗤，“我說了，我們不熟。”
他不是很會給人留面子的人，在蔣歡歡說這是劉萍做的雞蛋羹的時候他确實承了這份情，但是現在事情敗露，蔣歡歡再這樣只會平白惹人生厭。
“我…我身體不舒服，先去休息會。”蔣歡歡悲戚交加，再也忍不住自己的眼淚轉身跑開。
劉萍面上有些尴尬，裴少渝現在正在氣頭上她不敢随便觸人黴頭，只能追着蔣歡歡去了她房間。
兩人離開以後客廳總算安靜下來，裴少渝捧着碗有些不自然地咳了聲。
“吃了你的東西确實是我不對，我會賠給你的。”
沈妤妤眸光淡淡，充滿質疑，“你拿什麽賠，你是兌得了雞蛋還是能蒸一碗一樣的給我？”
這……
裴少渝确實不敢随便下定論，不管是哪一點他都不敢保證。
他心有點虛，但再怎麽說他也是總裁，什麽事沒見過？被怼了好幾次以後他脾氣也上來了些，生硬道：“吃都吃了，你要怎麽辦就直說吧。”
沈妤妤想了想，當即從口袋裏掏出手機。
手指飛快地在屏幕上戳了幾下後，她将一張二維碼亮在了裴少渝面前。
“我記得節目之前食材兌換也比較嚴格，一個雞蛋的勞動力折合一下值五十塊沒問題吧？我的損失也算五十，合起來就是一百塊，付款吧裴總。”
裴少渝：“……”
他木然地盯着眼前的收款碼，幾乎無語到失語。他以為沈妤妤這麽大費周章、處心積慮地鬧了這麽大一出戲是想撈到更大的好處，比如和他暧昧一下，再不濟就是賣他裴少渝一個人情。
結果鬧了半天她居然只是要一百塊？！
她沒有糾纏不休，裴少渝本應該松一口氣的，可他心裏堵得慌。
這種感覺就像他這個身價百億的男人和一百塊放在一起，別人選了一百塊一樣。
他還不如一百塊！
裴少渝在心裏翻了個白眼，拿出手機對着碼一掃，在付款的時候他用力戳着手機，像在戳沈妤妤一般多戳了好幾下。
“支付寶到賬，一萬元…”
聽到手機播報，沈妤妤意外地挑了下眉梢。
裴少渝冷哼一聲，“多出的算封口費，今天這事不準說出去。”
要是被別人知道他上個節目上吐下瀉還吃了其他嘉賓的早餐，他的臉都沒地方放。
沈妤妤剛還在感慨總裁出手就是大氣，一聽是封口費她頓時覺得一萬塊少了。
不過既然收了錢就沒有反悔的道理，她點了下頭，還順道提醒角落的小邱也要保持秘密。
沒了雞蛋羹暖胃，沈妤妤随手把蔣歡歡泡的那碗粥拿了過來。
粥裏米是米水是水，明明是皮蛋瘦肉粥，味道卻是比鍋煮的白粥更加寡淡。
光是看了一眼裴少渝就覺得胃不舒服，他忍不住看了眼沈妤妤，問她：“你還會做飯？”
沈妤妤瞥了他一眼，“裴總只會問廢話？”
裴少渝：“……”
幸虧他今天的心情被美味拯救了不少，不然這個時候他一定要好好跟她掰道掰道，而不是耐着繼續問，“你明天還蒸蛋嗎？”
沈妤妤吃了口粥，面色不善：“你應該去問問院子裏的雞明天下不下蛋。”
裴少渝：“……”
他不說話了，默默地拿起勺子繼續舀羹。
要是現在節目組開了直播，大概觀衆都能有幸看到高高在上的裴少渝裴總小媳婦的一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