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漂亮!”

剛一關上車門,阿May的一聲震天怒吼就把司機老楊吓得差點一腳踩下油門。

“星星,你那句‘渣男’叫得好!他配不上你!”阿May又是咬牙切齒又是摩拳擦掌,恨不得現在趕回去,當場把沈玟暴打一頓,“我們星星值得更好的!”

許奕星笑笑,往後靠在椅背上,身上的元氣感好像消失了一些,顯出很細微的脆弱感。

其實,他剛剛不但當衆罵了沈玟,還悄悄把沈玟那一番“渣男語錄”錄了下來,轉手就發給沈玟最害怕的大哥,樓上總裁辦的大沈總沈璋。

可是,他的內心根本沒有剛剛在沈玟面前表現得那麽灑脫那麽毫不在意。

兩個人在一起好歹也有大半年時間,雖然因為各自工作的特殊情況,關系始終止于牽手親額頭臉頰,可說半點沒投入感情,那是騙人的。

更何況,他也曾經為沈玟感動,進而心動過。

他們第一次見面,就是在耀勝一樓的大廳。

那時他才從劇組殺青,趕着回來簽下一個片約的勞務合同,而沈玟則剛大學畢業從國外回來,到自家公司看看。

沒人知道沈玟是耀勝二世祖,他當天也不過匆匆一瞥,連對方長什麽樣子都沒看清,只依稀記得是個樣貌英俊,穿着貴氣,一看就出身良好的年輕人。

一個普普通通的富家子弟——娛樂圈裏多得是。

他沒放在心上,沈玟卻似乎一見鐘情,從此經常出現在他片場的附近,對他展開激烈的追求,從鮮花巧克力到奢侈品,甚至房、車,沈玟都不要錢似的送。

俗套,卻很直接。

許奕星也确實非常需要錢。

他掙紮過糾結過,猶豫過好幾次,幾乎就要收下對方流水一般的禮物,可到最後,都搖搖頭将東西統統退了回去。

他想要錢,進演藝圈也是為了錢,可這種來錢的方法,他實在不能接受。

他以為沈玟和許多圈裏圈外的富家公子一樣,不過一時興起,一旦被拒絕多了,就會覺得沒意思,自動離開。誰知道沈玟居然堅持了整整一年。

說不感動是假的,這年頭,什麽都講究效率,堅持一整年的毅力不是誰都有的。

大半年前的那天夜裏,剛好是除夕。他從劇組殺青回家,就看到等在外面的沈玟。

年紀輕輕的富家公子,一面搓着被冷風凍得發脹的手,一面縮着脖子時不時四處張望,轉頭對上他的目光時,立刻笑得像個孩子,拔腿就向他快步走來。

天冷,又是夜裏,路上行人很少,只有巷口還有個在推車旁賣烤地瓜的老大爺。

沈玟在推車邊停下,挑了個瘦長條的地瓜,掏出一打紅色鈔票遞給老大爺,笑着轉頭指了指他,和大爺說了兩句什麽,直到看着大爺推着推車離開,才重新轉身,走到他身邊。

“烤地瓜,趁熱吃吧。”

“你剛才給大爺說什麽了?”

沈玟笑了笑,無所謂地揮揮手:“沒什麽,我給了他一千塊錢,說你接下來一年的地瓜我都提前買了。天冷,又是除夕,大爺不容易,還是早點回去的好。”

許奕星至今記得那個瘦長地瓜熱烘烘的溫度,也記得那一刻的心動。

那天晚上,他第一次沒拒絕沈玟送他回家的請求,也在樓下分別前,點頭答應了對方的追求。

他以為沈玟是個善良可靠的人。

事實證明當時自己瞎了眼。

對方是在明知道家裏已經安排了和女孩子相親、結婚的情況下追求的他,兩個月前,他偶然在商場看見沈玟和女孩子手挽手在C家選珠寶,才驚覺自己被騙了。

本來嘛,哪來什麽真正“善良可靠”的人?所謂的老實人,也不過是被客觀條件限制,沒法随心所欲而已。

他什麽都想得通,只是咽不下這口氣!

沈玟憑什麽能大言不慚地說出那樣的話,憑什麽會覺得能坐享“齊人之福”,又憑什麽覺得自己離開了他就混不下去了!

他扪心自問,這兩年雖然不溫不火,可在圈裏的成績都是自己一點一點積累下來的,和沈玟一點關系都沒有!甚至在這次鬧掰之前,公司裏除了阿May,根本沒人知道他倆在一起過!

他氣不過!

手裏軟嘟嘟的抱枕再度淪為發洩的道具,原本萌萌噠小貓臉被□□得可憐巴巴,好像在對他說好漢饒命。

許奕星瞪着那雙皺巴巴的眼睛,慢慢松開手,有氣無力地笑一聲,慘慘道:“我值得什麽樣更好的?”

車窗外,摩天大樓鱗次栉比,好像無數個指着他叉腰狂笑的無情身影。

其中一個肚子上貼着塊巨大的屏幕,正播放陸宣在某深度訪談節目裏的花絮,旁邊還打着醒目的幾個字:

“華國電影史上最年輕的大滿貫影帝”

有的人26歲就已經站在人生巅峰,不,應該說生來就在颠覆。

許奕星呆呆地看了一秒,指指畫面裏穿着深色西裝,帶着金絲邊眼鏡的完美男人,随手道:“陸宣這樣的?”

說起來,陸宣還是陸家繼承人,沈家想讨好還讨好不上,只能退而求其次先攀上陸家表親呢。

阿May幹笑一聲:“有夢想是好事,管它能不能實現,不妨礙咱們為之奮鬥,對吧?”

許奕星:“……”

我還是趕緊養精蓄銳為接下來的雜志拍攝作準備吧。

《親愛的舍友》明天需要進組,在回家收拾行李前,他還要往某雜志攝影棚參加一次拍攝,當然不是拍封面,只是下一期的一百多頁裏的某一頁而已,勞務報酬還及不上正經封面的十分之一。

這也是夾縫裏摳出來的錢啊!

老楊開車一向又快又穩,不一會兒就停在地下停車場:“當心旁邊那輛賓利,停得距離有些窄了,抱歉。”

許奕星聞言,轉頭看去,果然見旁邊一輛不容忽視的賓利雅致正壓線停着,他們的車門一個不小心就可能剮蹭到。

嗯,已經停産,最便宜那款也要五百萬的車。

許奕星一邊在心裏罵對方仗着停車沒素質,一邊小心翼翼推開車門,生怕碰到一點點,五百萬就掉了一塊。

臨走前,他還不忘回頭再看一眼。

倒也不是賓利缺德,是賓利旁邊那輛小MINI先缺德的壓線停了。

嗯,算了,不怪他。

樓上小攝影棚裏,上一個藝人的拍攝已經接近尾聲,許奕星準時趕到,換上品牌方的衣服做好妝發,調整一下狀态就進棚拍攝,一套程序下來,非常熟練,不到兩個小時就收工了。

卸妝的時候,他瞥一眼身邊略有些空的幾個位子,問:“今天有什麽事嗎?人這麽少。”

旁邊的化妝師小姐姐顯然也有些心不在焉,時不時往門口瞟一眼。

“因為陸老師過來拍封面啦!平時很難請到他呢,這次的檔期也是推遲了好幾次才排上。”

話才說完,走廊上靠近大攝影棚的地方忽然傳來一陣騷動,不知道是誰說了句“拍完了”,好幾個年紀輕些的工作人員都聚了過去。

化妝師小姐姐也向往地看着那邊,手裏沾濕了的化妝棉差點擦進許奕星的眼睛裏。

許奕星:“……想去就去吧。”他不想看陸宣,只嫉妒陸宣拍一次封面的勞務報酬。

得是他的多少倍?二十倍?五十倍?還是一百倍?!

“真的嗎?那太好啦!麻煩一會兒把衣服也送回品牌部哦!”化妝師姐姐連推辭也省了,直接将化妝棉交到他手裏,揮揮手走了。

許奕星:“……”

算了,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他快速将臉上的妝卸幹淨,露出底下白皙透亮的幹淨皮膚,這才小心翼翼将身上品牌方爸爸提供的衣服換下來,挂到衣架上,拎在手裏往品牌部走去。

阿May給他采購明天進組要随身帶的小禮品去了,他得自己搞定這套衣服。

攝影棚位于12樓,而品牌部在14樓,最近的電梯則在大攝影棚附近。

望着聚在攝影棚附近的人,他只猶豫一瞬,就果斷轉身,往另一個電梯的方向繞去。

可不開玩笑,他手上才換下來這套行頭,總價值幾乎和他這次的勞務報酬持平了,還是稅前的,弄壞了他得倒貼錢不說,還容易得罪人,會令本就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可得小心!

還好還好,大家都往大攝影棚去等着看陸宣,這邊反倒沒什麽人了。

想着即将到手的報酬,許奕星的腳步慢慢輕快起來,嘴裏甚至亂七八糟地哼起歌來。

That's cool but if my friends ask where you are,I'm gonna say:(這樣很潇灑,但如果我的朋友問起你的去處,我會說:)

He went down in an airplane(他乘飛機失事了)

Fried getting suntannedned(曬日光浴被烤焦了)

Fell in a cement mixer full of quicksand(掉進裝滿泥沙的水泥攪拌機了)

……

沈玟在他腦袋裏一會兒從飛機上掉下來,一會兒被太陽曬脫皮,一會兒掉進攪拌機,感覺好極了!

只是,下一句歌詞“Help”還沒出口,走廊上忽然有個高大修長的身影從拐角處冒出來,沒等他剎住腳步,兩個人已經猝不及防地撞到了一起。

“砰”的一聲,是對方手裏的咖啡夾在兩人中間,狠狠地摔下,灑了一地。

又是“砰”的一聲,是許奕星心碎的聲音。

手上的衣服,潔白柔軟的面料上,是一大塊新鮮滾燙的咖啡漬。

他的小錢錢!被一杯咖啡沖走了!!心痛!!!

白白的小臉蛋頓時皺巴起來,像個香噴噴會掉淚的小包子。

他捂着心口,正要擡頭向眼前的肇事者索賠,可一下子印入眼簾的,卻是一張熟悉完美的臉。

冷白的皮膚,英挺俊秀的五官,光線下泛着淡淡茶色的眼眸,三百六十度無死角的天生高級感和電影感,不能說和剛才路上那塊屏幕裏的人十分相像,只能說一模一樣。

不對,比屏幕上更直觀更好看,沖擊力十足!

“是你!”

居然是陸宣!

許奕星覺得自己的樣子一定呆急了,滿腦子只有一個念頭:棚外那麽多人等你,你不好好待着,非要到這兒來幹什麽!

“那個——”

他局促地思考措辭,想着要怎麽在不得罪人的情況下合理索賠,可還沒等他想好,面前的人已經先行動了。

陸宣似乎時間有些急,低頭看了看腕表上的時間,從口袋裏取出一張名片遞過去,匆匆點頭道:“抱歉,我趕時間,後續賠償事宜麻煩聯系我的經紀人,他會替我全權處理。”

說着,不等許奕星反應過來,便繼續往前走了,經過保潔阿姨時,還禮貌地停下來,請阿姨幫忙打掃這邊潑在地上的咖啡。

年紀不小的保潔阿姨認得大影帝的臉,立刻熱情地點頭,拍着胸脯保證的聲音隔了十米都聽得清清楚楚。

許奕星一手拎着衣服,一手捏着名片,呆呆地站在一塌糊塗的咖啡漬間,直到保潔阿姨的拖把伸到他腳邊,才回過神來。

這就完了?這态度吧,說不上不好,卻讓人心裏有些不是滋味。

也對,畢竟是站在巅峰的男人,大概根本不會把這套衣服的錢放在眼裏。

“小夥子,讓讓啊,下次走路要看路啊,別再撞人了。”保潔阿姨一邊拖地,一邊教育他。

許奕星委屈極了。

一路到品牌部,負責人的臉色更難看:“服裝損壞,要賠償的。”

許奕星更委屈了,熱血上腦,學着酷炫霸總的樣子,揚了揚頭:“抱歉,我趕時間,後續賠償事宜麻煩聯系我的經紀人,他會替我全權處理。”

說着,往口袋想掏名片。

空的。

哦,May姐并沒有用名片的習慣。

負責人的眉毛可疑地揚起一邊。

許奕星像個吹足了的氣球,被紮了個特別特別小的孔,企圖不動聲色地慢慢洩氣。

“哦,我經紀人是阿May,哈哈,你應該知道的,耀勝的。”

負責人決定不理他,拿起手機對着他和衣服一陣猛拍,又找到名單核對登記,這才冷冷道:“後續我們會聯系貴公司,賠償優先從勞務費用扣除,不夠需另行支付。”

“嗯嗯,明白,謝謝姐姐。”

沒辦法,人總得像現實低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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