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

大家把剩下的錢放到桌上數了數。

硬幣紙幣零散地堆在一起，總共62塊4。

幾個人面面相觑，一時都不說話。

這個數額，說多不多，說少不少的，如果還像第一天一樣吃得簡單點，也能支撐到後天早上錄制結束，可這樣一來，節目效果很可能大打折扣；但如果還像今天一樣各自出去掙錢，又實在太累了。

梁遠恒有腰傷，兩個小姑娘要嚴格控制體重，這兒沒有營養師調配的飲食，她們吃得少，自然也沒太多力氣幹活。

糾結之際，陸宣正要提議明天他一個人去就可以，其他人可以輕松些，許奕星左看看右看看，已經先一步開口了：“我有個想法，不知道能不能行。”

徐清清放下手裏的鮮奶盒子：“星星，你有什麽主意？”

許奕星先轉向導演組的方向，試探着問：“我們打工，是為了自力更生，滿足生活所需，對不對？那如果有別的辦法，直接能解決明天的夥食，是不是就不用像今天一樣去打工了？”

幾個工作人員面面相觑，最後将擴音器遞到總導演黃昀手裏。

黃昀有些懷疑地看看許奕星，保守道：“理論上是這樣，但要保證不是利用名人的特殊身份蹭吃蹭喝，要給大衆樹立正确的價值導向。”

許奕星點點頭，看向身旁的陸宣，向幾人道：“今天宣哥講課的時候，我聽幾個村民說，明天有一對新人要在村裏辦婚禮，他們想請大家去吃喜酒呢，我想，我們可以幫他們做些事，這樣不算白吃白喝吧？”

“比如，我帶了相機，可以當個臨時攝影，清清姐和遠哥可以給新人做個造型，瑤瑤和璇璇呢，可以給村民們送個舞臺，啊，還有宣哥，聽說新娘全家都是宣哥的粉絲呢，非常希望宣哥能成為他們的證婚人。”

他都問過了，村裏的婚禮還是按照傳統來的，沒請專門的攝影和造型師，他平時也喜歡攝影，技術算不上多專業，但也不差。而徐清清是從業多年的演員，他知道她過去在劇組經常給自己和別人化妝，技術一直杠杠的。兩個女孩子更是女團出身，表演一個舞臺對她們來說信手拈來。

“竟然有這等好事？！”梁遠恒立刻跳起來，“星星，你連這些都想好了，簡直太棒了！是哪一家，我這就提前去踩點！”

對他來說，只要不需要再搬磚，哪怕今晚不睡覺都行——這一把老腰真的經不起折騰，随時都會散架啊！

幾個人很快拍板決定，趁着時間還不算晚，趕緊出發，和明天那對新人提前商量，直到過了十點半，安排好一切，才一起返回住處，進屋休息。

陸宣沒直接回去，而是留在一樓的客廳，和總導演黃昀說了幾句話。

“明天的婚禮，我會讓助理私下給新人送一點額外的心意。”

黃昀愣了一下，有些為難道：“可是，按照節目規定，嘉賓是不能使用私人錢財的——”

“我知道。”陸宣淡定點頭，喝了口才泡好的花茶，“所以提前和你打聲招呼。我會讓助理等我們離開婚宴後再處理，不影響正常錄制，節目裏就不必出現這樣的片段了。”

參加別人的婚禮需要随禮，尤其他們一行人員龐雜，已經給村民們帶來許多不便，總得有些表示，這是他一貫的風格，從前到各地拍戲時，也總要求做好善後工作。

不過，他知道節目組需要制造熱點，很可能會用這個素材給他立人設，于是才提前招呼一聲。

黃昀看着他氣定神閑的樣子，一下就明白了，他這不是在和自己商量，只是單純地通知一聲。

沒辦法，這小破節目組因為有了陸影帝才起死回生，下周還要靠着陸宣的名號去招商呢，怎麽也得把這尊大佛供舒坦了才好。

況且，人陸影帝錄制的這兩天，配合度那叫一個高，兢兢業業的程度，連他這個總導演都自愧不如。

“行，行，早就聽說陸老師人品好，這兩天真是讓我佩服得五體投地啊！我這就去和大家說明白，正片也好，花絮也好，絕對不會出現。”

陸宣點點頭，接着交代：“明天，他們造型、表演舞臺，也希望節目組給出一定硬件上的支持。”

畢竟是一場婚禮，對新人來說，也許一輩子只有這麽一次，自然辦得越用心越好。

“明白明白，陸老師放心，明天一定弄得漂漂亮亮，熱熱鬧鬧的！”

黃昀拍着胸口打包票，陸宣也不再逗留，起身回屋去了。

……

監視器都已經關了，房間裏，許奕星趁着陸宣還沒回來，把麥摘下後，先簡單地沖了個澡，然後拿出一整天都沒機會看的手機。

阿May那邊一早就發了療養院的□□過來，還附帶一張奶奶坐在輪椅上笑的照片。

他點開照片放大，仔細看了幾眼，确認奶奶看起來一切都好，才放下心來。

只是，下面還有一條消息，讓他原本和煦的臉色一下子有點難看。

「阿May：來探望奶奶的時候，我聽護士說，昨天你爸爸也來過一趟，送了一袋水果，我幫你送給護士和醫生了。」

毫無血緣關系的May姐都知道奶奶不能吃水果，作為奶奶親生兒子的他父親卻不知道。

他抿了抿唇，回了一個“謝謝May姐”，就退出對話框，往下滑，找到昨天晚上的消息。

對話框裏已經多了新的消息。

「爸：沒什麽事，就是問問你好不好」

「爸：爸昨天去療養院看奶奶了，她可高興了，還和爸說起你小時候的事了」

許奕星面無表情地翻過新消息，幹脆地回了一句話。

「許奕星：直說吧，又想要多少錢」

他發完就把手機丢在一旁，自己則往旁邊倒在沙發上。可對方的反應很快，幾乎在他剛剛将臉埋進枕頭裏，電話就已經打進來了。

他翻了個身，變成面朝上的仰躺姿勢，一手搭在眼睛上擋住頭頂燈光，一手摸過手機接聽。

那頭傳來許大偉局促的聲音：“星星，忙完了嗎？我看你的粉絲群裏發的行程，這幾天應該在錄節目，對不對？”

許奕星幹脆把眼睛也閉起來，好像這樣能把他爸的臉也從腦袋裏抹去似的。

“行了，別拐彎抹角了，直說，要多少。”

那頭尴尬地“嘿嘿”笑了兩聲：“也不多，爸跟着朋友炒股，這不，最近行情不好，虧了點，你看着點，給爸七八十萬就行。”

“七八十萬。”許奕星擱在眼睛上的手慢慢攥緊，“你管這叫不多。你以為我的錢是外頭大風刮來的嗎？”

“星星，你好歹也是個明星，外面都說你們賺的錢很多，随便拍一部戲就上千萬了，你再幫爸一回好不好？爸去投資，去炒股，也是想給你減輕些負擔，誰叫爸笨，幹啥啥不行……”

上千萬？哪來的，夢裏嗎？

許奕星咬着牙冷漠道：“我沒那麽多錢給你，每月幫你還債已經是極限了，其他的，你想都別想。”

那頭的許大偉生怕他挂斷電話，忙緊張地再求：“星星，如果不是走投無路，爸也不想這麽拖累你，你看在你媽和你奶奶的面子上，能不能再幫爸一回？”

提到媽媽和奶奶，許奕星有一瞬心軟，随即變得更加憤怒。

許大偉對他而言，就像一個怎麽也填不滿的無底洞。

這幾年裏，許大偉除了将過去欠下的債甩手讓他這個兒子償還，還借着兒子當了明星的光環，四處結交不靠譜的社會人士，一會兒跟着投資開洗腳城，一會兒開水果店，一會兒又承包田地，幾乎每一次都以血本無歸，讓他這個兒子來幫忙擺平收場。

別人的父親能安安穩穩生活，即使不能在事業上給孩子幫助，也會在家當個堅實的後盾。他的父親，卻讓他從小就生活在沉重的債務之下。

“我說了，沒錢。如果不是看在媽和奶奶的面子上，我連你的電話都不會接。還有，奶奶有糖尿病，不能吃水果，你知不知道？”

“星星——”

那頭許大偉不甘心，還要說什麽，這邊卧室的門已經打開，陸宣和黃昀談完回來了。

許奕星背過身去，悄悄揉了揉疲憊的額角，壓低聲音道：“好了，沒有別的事我就挂了。”

說着不等對方回答，直接挂斷。

房間裏陷入安靜，陸宣站在床邊，看着背對着自己側卧在沙發上的少年，想起方才進屋時，聽到的關于“沒錢”、“不接電話”的那句話。

他很缺錢嗎？或者因為家裏的特殊情況，需要用錢擺平？

這樣的事，在人員龐雜的娛樂圈并不少見。

陸宣皺了皺眉，心說這是別人的私事，與自己無關，可不知怎的，看着沙發上背對着自己側卧的那道身影，心裏居然掠過一陣短暫的落寞感。

不過，下一秒，男孩就已經調整好情緒，從沙發上一躍而起，對他揮揮手，露出個大大的笑容。

“宣哥，你回來啦！”

橘色的燈光下，男孩頭發濃密柔亮，渾身上下都散發出積極陽光的氣質，和方才打電話時的陰郁冰冷截然相反。

陸宣解着襯衣扣子的手緊了緊，随即淡淡“嗯”一聲，轉身進了浴室。

再出來時，許奕星已經坐在沙發角落裏，擺弄着自己帶來的相機。

陸宣沒說話，而是拿了行李中的紙筆，坐在書桌邊仔細思考明天作為證婚人之一要說的話。

身為萬衆矚目的演員，他沒少在各種場合講話，當個臨時證婚人自然也不在話下，很快就處理好了。

正要把東西收起來，就聽身邊傳來一聲快門聲。

許奕星揚揚手裏的相機：“對不起，剛才沒忍住，宣哥低頭寫字的樣子實在太迷人了。”

說着，他捧着相機走到男人身邊，彎下腰半伏在書桌上，調出剛才那張照片。

照片裏捕捉到的是男人戴着金絲邊眼鏡，沐浴在橘色燈光下的側顏，從烏黑的發絲，到閃着淺茶色光澤的眼眸，再到線條硬朗的下颚和修長的脖頸，每一個細節都無可挑剔，将男人與生俱來的高級質感展現得淋漓盡致。

更重要的是，這張照片無論從構圖、光影還是質感來說，都恰到好處。

的确是會攝影的。

陸宣低頭看着照片，耳邊傳來男孩的低語：“宣哥，要不我把這張照片删掉吧。”

聲音聽起來悶悶的，實際上又帶着幾分期待和試探，是男孩特有的小小心機。

陸宣依舊沒說話，只是側目望過去，恰好對上一雙清澈的眼睛。

他這才發現，這個男孩子不知何時，已經悄悄靠近自己。

兩個人之間的距離不到五公分，尤其因為同時湊在相機前，腦袋更是挨得極近，近到男孩說話時，他的耳邊能感到若有若無的濕熱氣息。

就和前一天在客廳，男孩趴在他背上同他說話時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