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餅給你

餅給你

顧泠熙在宋暖五步遠處站定,身後還跟着兩個侍女,看那通身舉止氣态,像是從宮裏出來的似的,若是安王妃在這裏定然吃驚,太後真是寵愛她,竟然将自己身邊看重的宮女放到她身邊。

她瞥了一眼宋暖,随即将視線轉開,将下巴一擡,沖着屋裏道:“本郡主那院子遍地灰塵,淩亂不堪,安王府就是這般招待客人的?”

門“嘎吱”一聲打開,安王妃走了出來,面上看不出來什麽,只不過眸子深處劃過的冷色倒是被宋暖瞧見了。

還不等她說些什麽,顧泠熙又道:“若是安王妃肯把這個婢女借本郡主用一下,那本郡主便也不計較了。”

她擡起手臂,寬大華麗的袖子蕩出流暢的弧線,等衣袖安靜下來時,那玉指虛虛對準宋暖。

安王妃不說話,看向顧泠熙,目光沉沉地從她身後劃過,她身後那兩個侍女像是什麽都沒聽到一樣始終低着頭,安王妃內心冷笑,她倒是疼寵顧泠熙。

良久,顧泠熙都不耐煩了,安王妃才開口:“既是安王府招待不周,自然是依着郡主,暖兒。”說着偏頭看向宋暖,喊了一聲。

宋暖明白了,安王妃這是保不住自己來,她朝安王妃行了一禮,硬着頭皮頂着顧泠熙興奮地目光,緩緩走到了她身邊。

“那就不打擾王妃了。”顧泠熙像鬥勝的公雞,昂着頭顱雄赳赳離開了。

“王妃,這……”秀禾上前一小步,為難道。

“顧泠熙受太後寵愛,竟将身邊的宮女都給了她,太後本就不喜我,若我因此得罪了她,免不了又是麻煩……罷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不過委屈了暖兒,你且多寬慰她幾句。”安王妃吩咐道。

“是。”

安王妃重又看過去,眸色晦暗難明,她自然想多事不如少事,可這府上只會也只能有她一人,無論是顧泠熙亦或是其他人,太後都休想往這裏塞人!

主院中下人大氣不敢喘,氣壓低得吓人,但顧泠熙住的樸玉苑卻是一片熱火朝天。

也只有宋暖一個人幹得熱火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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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直起腰抹了抹額頭上的汗水,看向搬了椅子坐在正屋門口,悠閑啃着果子翹着二郎腿的顧泠熙,敢怒不敢言。

“愣着幹嗎?繼續啊!”顧泠熙啃完果子,随意将果核仍在旁邊小幾上的果盤裏,又抓了一把零嘴吃起來。

宋暖環視四周,樸玉苑每日也是有人專門打掃的,不說是一塵不染,但也足夠幹淨到讓人無法挑剔,她來之前還以為顧泠熙口中說的“遍地灰塵,淩亂不堪”不過是要人的借口,但等她來了這裏才發現,神特麽借口,她說的都是真的!

地上丢的到處是泥人、花燈等不值錢的小玩意兒,瓦房上,屋頂上挂着、落着不知道幾只風筝,這副場景用腳趾頭想就知道是怎麽回事,最過分的是苑角的一顆梨樹下堆了大片大片新生的葉子和花朵,宋暖的目光順着樹幹攀爬,那樹枝上光禿禿一片,像極了被拔了毛的雞,凄慘極了。

諸如此類。

這是專門來奴役她的啊!

許是感受到宋暖怨氣滿滿的目光,顧泠熙把手中的零嘴一把灑在地上,開心地笑了,拍拍手:“好好幹,本郡主小憩醒來後,若是這院子還是這般髒亂……”她挑了挑眉,神色不言而喻。

顧泠熙進了屋子,院子裏也沒有人守在這裏了,只留下一個宋暖一個人孤零零,宋暖一把把掃帚摔在地上,對它進行無聲的指指點點,又惡狠狠對着空氣甩了幾個耳光,連比劃帶動作,好歹是出了口惡氣。

宋暖氣喘籲籲地停下來,看着滿院狼藉,憑她一人,就是十個顧泠熙小憩的時間都不夠的,反正她肯定會被罰,不幹了!

下了決定,宋暖徑直往梨樹下的石凳走去,說不怕是假的,畢竟又不是班主任罰學生,頂多斥責一頓表達自己的痛心疾首,再嚴重點大不了叫家長嘛,哪像這裏,動不動要人命。

但她應該不會太過分,畢竟自己是安王妃身邊看重的侍女,顧泠熙能意識到的吧?

大概?

宋暖氣消了以後又開始各種慫,顧泠熙怎麽看也不像是瞻前顧後的人,她摸了摸自己脆弱的脖子,目光遙遙釘在那把被蹂.躏了千百遍的掃帚。

她憤憤地想,究竟是那裏出錯了,為什麽她的穿越之旅這麽凄慘!和想象的一點都不一樣!

顧泠熙午覺醒來,滿足地伸了個懶腰,一想到外面的宋暖灰頭土臉的樣子就心情頗好。

猛地拉開門,臉上的笑容凝滞了。

她伸長脖子左顧右看,身側冷不丁傳來聲音,吓得她一個激靈,“你是在找我嗎?”

宋暖一手提着掃帚,一手提着水桶,肩上還搭着條白巾,硬生生把顧泠熙看愣了。

“你在幹嘛?不對,這院子怎麽還是這副樣子?”顧泠熙呆呆問了一句,大概想到形象不對,又變了一副驕縱跋扈的樣子。

這究竟是什麽品種的大家閨秀。宋暖感慨了一句,生在富貴之家,養成這幅樣子也真是不容易。

“我想了想,既然要打掃,那就要從最基礎的開始。”宋暖揚了揚手裏的掃帚,昂起頭,提着木桶,精神奕奕地往前走。

千算萬算,意外難算,宋暖一手重一手輕,沒走幾步,身體不可控地往一側傾倒,在顧泠熙驚恐的表情中啪叽摔在了地上,木桶順着階梯滾了好遠,宋暖裝死躺在地上,也好想變成一只桶漸滾漸遠。

“啊——你做了什麽!”濕噠噠的衣服貼在身上,還沾着水桶裏的一片綠葉,顧泠熙靜止了兩秒,凄慘大叫,崩潰地看着宋暖。

宋暖尴尬地露出八顆大白牙齒,這真的只是個意外。

*

夕陽真美。宋暖遙望天際,倏爾收回目光,可是肚子好餓。

顧泠熙确實沒把宋暖怎麽樣,但是免了她今日的晚膳,比起丢小命,一頓飯算不了什麽。

哦對了,這一院子的狼藉也要收拾幹淨了。宋暖掐指算了算,一晚上不眠不休,還是有可能幹完的。

她站起身,抖抖身上不存在的灰塵,握住倚在身側的掃帚,蕭瑟得像個風中孤寡的老人——無依無靠。

宋暖孤寂地掃起了院子。如果說還有什麽能和清晨地短暫相比,那大概就是夕陽了,天際翻滾地豔麗雲彩很快消散了下去,被漸濃的夜色覆蓋。

期間,顧泠熙特地飯後消食順帶監督了一下,随即心滿意足地離開。

宋暖裝模作樣等人離開後,一把扔掉掃帚,一屁股坐在石凳上,這樸玉苑大得不像話,往往她感覺自己打掃幹淨了,再一回頭,總是能發現一些犄角旮旯的地方,然後再以一種奇怪的角度看見它們。

幾次下來,宋暖肉眼可見地萎靡了。她摸了一把石桌,深思在這上面将就一晚上地可能性。

腦海裏天馬行空,眼前忽然滑過一只風筝,不偏不倚正好落在她腳邊。

掉下來了一個,好的,看來她爬房頂能少拿一個了。

又落下一個,仍舊是不偏不倚,交疊在上一只風筝上。

宋暖盯着那只風筝,剛剛起風了嗎?

緊接着,第二只、第三只……宋暖數了數,她腳邊的風筝大約有八九只。

宋暖猛一精神,好家夥,這是風筝成精自己飄下來了?她會擁有一只自己的風筝姑娘嗎?她下意識擡頭,一個熟悉的人影立在房頂上,手裏拿着一只風筝仔細研究,感受到了她的視線,輕輕把目光投過來。

宋暖失落地撇下眸子,風筝姑娘變成了風筝小夥。

風筝小夥帶着那只風筝輕盈地躍下,風筝長長的尾擺像輕盈的飄帶一樣随風而起,舞在身後,好看極了。

潳蘇遞過那只風筝,宋暖有氣無力得接過:“多謝,潳侍衛怎麽在這?”

“夜巡。”潳蘇簡單回答,他恰好經過,就看見宋暖盯着石桌不知道在想什麽。

一陣咕嚕聲響起,宋暖頓了一下,想若無其事當什麽也沒聽見,随便起了個話頭,試圖轉移視線。

但她沒想到潳蘇根本沒搭理她的話,自顧自疑惑地說:“你餓了?”

宋暖想解釋一下,然後聽見他說:“普通下人的夥食是兩個饅頭,一菜一湯。”言下之意就是你這樣的會更多。

潳蘇靜靜地看着她,滿眼不解。

心累,不想解釋。

宋暖迎着他的目光,忽然什麽都不想說了,尤其是胃裏餓得抽搐,更是沒有力氣。

她垂下頭,盯着自己的鞋子,緩解饑餓感。宋暖也沒空想為什麽潳蘇還在這裏站着。

只聽見一陣輕微的衣服摩擦的聲音,随後一只手伸到她面前,上面靜靜躺着一塊餅子,看起來又幹又硬,沒有絲毫食欲,放在平常是她看都不會看一眼的餅子。

然而現在宋暖只有滿心感動,她擡起頭不忘問一句:“給我的?”

潳蘇遲疑了一下,低低嗯了一聲。

宋暖接過去毫不猶豫地啃了幾下。潳蘇見她吃得歡樂,猶豫的神色逐漸消下去,罷了,明日再多從自己的口糧裏扣一點給大黃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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