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家人
家人
潳蘇腳步一轉,毫無戒心地走了進去,等他走到宋暖身邊時,她突然大跨兩步徑直走到門邊,“砰”地一聲把門關上,潳蘇不知道她要做什麽,低下頭對上她帶火的眼神。
“你為什麽不上藥?”宋暖昨夜給他上藥,也知道藥的用量是多少,剛才她拿在手裏,重量分明就不對!
她心裏又是急切又是氣惱,嘴角越繃越直,手裏卻死死拽着他,他身後就是窗戶,若不看緊些,只怕下一瞬就沒了人影。
“我……”潳蘇也沒想到她會知道自己沒有上完藥,一時之間語塞,他方才還說能自己上要,這會兒難道要改口說他不行?
不過見她這般氣惱,潳蘇還是老老實實回道:“看不見後背。”
“你當然看不見,你又不是貓頭鷹,能一百八十度旋轉。”宋暖見他這般模樣,又氣又好笑, “你坐下,把衣服脫了,我給你上藥。”
“不行!”潳蘇當即拒絕,依舊是那一套,“男女授受不親……”
“你都被我看光了,還授受不親!”
他被噎得說不出話來,但一想到要脫衣裳,卻又難為情,“不若,我回去讓七影給我上藥吧。”
“七影和你一起受罰的。”宋暖平靜地說。
潳蘇知道他今日是走不了了,別別扭扭地坐下,宋暖站在他背後,潳蘇額間青筋微跳,眼一閉,把上衣褪了下來,微微的涼意貼在他的皮膚上,潳蘇不自覺更加僵硬起來。
宋暖倒沒有什麽感覺,将新換的紗布一圈圈取下,潳蘇覺得自己的心情就像漸漸減少的紗布一樣,放在腿上的手心裏已是濕濡一片,潳蘇忍不住撚了撚手指,越發緊張。
待紗布完全取下時,宋暖看着大大小小的傷痕只覺得一陣心疼,她一手按住潳蘇的肩膀,另一手拿着藥瓶,輕輕把藥灑在傷口上。
和她不同的是,潳蘇在宋暖的手按在他身上時,他幾乎要跳起來,拼命按捺才忍着沒動,饒是如此,他整個人如同拉滿的弓弦。
鬓間的發絲落在他耳旁,只要宋暖擡起眼皮,就能注意到那雙通紅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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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暖拿起幹淨的紗布從他後背繞到前胸,一邊碎碎念:“你看重新上藥還用的更多,還不如剛才直接喊我進來。”
她的說話聲清晰又如此靠近,潳蘇忍不住拉開了一些距離,但聽到話裏的內容時,一雙耳朵忍不住豎起來,他偷偷瞥向桌上的藥瓶,看不出來少了多少,但他的心在滴血。
“好了!”宋暖最後系了個結,退開一步打量他,滿意地點頭。
潳蘇回神,他扭着頭往後看,猝不及防和肩膀處的蝴蝶結打了個照面。
這個結……是不是有哪裏不對?
潳蘇沉思着,一時間也忘了把衣服穿上。
“我只會打蝴蝶結和死結。”宋暖誠實地說,“所以我選了一個能解開的。”
“你剛剛不是吵着鬧着要穿衣服嗎?怎麽現在又不要了?”宋暖揚眉,拿起挂在一旁的衣服遞過去。
潳蘇被打斷思路,也不再想結的問題,接過來利落穿好,忽然回過味來了,他沒有吵着鬧着,他那是正常的要求!
他目光掃過宋暖,又飛速收回來,不跟她計較!
“把藥拿着。”
“那是你的東西。”潳蘇低頭看了看,拒絕道。
“我身上有傷嗎?”宋暖問。
潳蘇搖頭。
“我現在需要它嗎?”接着問。
他遲疑了一下,在宋暖直勾勾的目光中搖了搖頭。
“又沒傷又用不上,我拿着幹嗎?本來就是給你準備的,再不濟,七影不是也需要?”宋暖說着,轉身從匣子裏拿了一瓶新的,一起放進他手裏。
提到七影,潳蘇總算想起了一點他們的友情,便鄭重收下了。
潳蘇回去時,七影才從地板上爬起來,一手紗布一手傷藥,聽到開門聲,他扭頭看過去,果然是潳蘇。
“你跑哪兒去了?”七影剛起個話頭,轉眼又叫他,“你的衣服……哎算了,你快來幫我!”
潳蘇望了眼他手裏的藥,既然他有,那這一瓶就自己留着吧,潳蘇把藥往腰帶裏塞了塞:“來了。”
本就岌岌可危的友情頃刻間破了。
潳蘇三下五除二撒了藥,對于他遞過來的紗布直接忽視掉,然後在七影茫然的眼神中走了。
“你去哪兒啊?”
“當值。”
那天之後,兩人很默契地沒有提及當晚他為何會出現在宋暖門前,潳蘇是羞于提及,若是真有人問他,只怕也是沉默以對,而宋暖則是……忘了。
一方面是安王府不似荔洲清閑,一連串的事情占據了她的時間,而另一方面則是上京近來都在傳靖遠侯不舉。
宋暖勤勤懇懇吃瓜,東一耳朵西一榔頭,各大版本聽了個七七八八,再加上她自己的理解,拼湊了一個真相出來。
總得來說,就是靖遠侯在馬場的時候不甚落馬,傷好之後,人就變得陰晴不定,傳言是傷到了子孫根。
不過這些宋暖也就聽個樂子,半點沒有再傳的意思,偶爾得了閑,就跑去城東破廟那裏,若是遇上潳蘇,兩人就一起去,再一同回來,平靜的日子過得還算舒适。
這日宋暖和潳蘇從破廟回來,兩人剛走到偏門,那裏看門的小厮認出了她,對着她說:“暖兒姑娘,今日你那位熟人又來了。”
“熟人?”宋暖一怔,她沒有原主的記憶,也不知道他說的熟人是那個。
“自打你去了荔洲,那人就來了有兩三回了,說了不在,他們還不信,硬要嚷嚷着,秀禾姑娘見着了一次,喚人打了出去,這才消停了。”
宋暖一頭霧水,她和潳蘇對視了一眼,“行了,我知道了。”她得先去秀禾那裏問問。
宋暖思索着這件事,潳蘇在一旁冷不丁開口:“上京的熟人找你?還頻頻?”
她一下沒反應過來,随後停下步伐,用驚異的眼神看他:“你的語氣好怪。”
“哪裏怪?”潳蘇還以為自己的心思被發現了,馬上若無其事地問。
宋暖盯了他半晌,緩緩收回目光:“沒事,我們走吧。”
潳蘇松了一口氣,心裏卻又好像夾雜了一絲失望。
晚上宋暖找了兩人都閑的時候,去問了她不在上京時的事,談到三番兩次上門找宋暖的人時,秀禾忍不住皺了眉:“我勸了你幾次,不要把銀錢全都往家裏給,你偏不聽,瞧瞧,這沒銀錢了慣會往你這兒來要。”
三言兩語之間,宋暖弄清了這時怎麽回事,所謂的熟人是原身的家人,不過在原身幼時,因為家裏貧窮便把她賣了人牙子,後來運氣好才在安王妃身邊伺候着。
但那家人不知是如何得知原身過得好了,便腆着臉上門哭窮,原身也是個性子軟和的,見是自家娘親,受不住央求就把銀子全給了去。
一來二去的,這家人嘗到了甜頭,便總是往府上來要錢,原身覺得不對勁了,打聽之下才知道她的哥哥在賭坊間染上了賭瘾,家裏早就家徒四壁了。
宋暖暗地咋舌,怪不得她來的時候,原身存下的銀錢這麽少,原來都是給了這麽個無底洞。
“我說你多少次你都不聽,你也該留些自己用,莫要傻傻地全給了出去。”
宋暖回過神,秀禾還在喋喋不休,最後道了一句:“你可知道了?”
“知道了知道了,以前是我看不清,你放心,我往後肯定不給了!”宋暖臉上一片誠懇,就差沒有在她面前豎起四根手指頭了,她那點銀子買吃食還不夠破廟裏的分呢,她才不會傻到拿去給人豪賭。
秀禾見她這副神情,這才勉強信了,至少比往日左耳朵進右耳朵出的好,不過他們沒等到暖兒的銀錢,只怕過不久就又要來了。
宋暖明顯也能想到,果不其然,第二日他們又來了,還等在偏門,任憑小厮怎麽說就是不走,氣 得他差點就要叫人了。
聽到身後的腳步聲,小厮以為是宋暖來了,轉過身,見到的卻是潳蘇,愣了一下:“潳侍衛。”
潳蘇點了點頭,往偏門望去,一名穿着粗布衣裳的中年婦女站在那裏,見潳蘇看過來,她還以為是護院來趕人的,剛想識趣地離開,就聽見他說:“你是宋暖什麽人?”
宋暖?中年婦女愣了一下,她只知道那丫頭在王府被賜了名,沒人告訴她還被賜了姓啊,但是這不耽誤她回答:“她是我丫頭。”
原來是宋暖的娘親。
潳蘇擰起的眉微微松開了些,“你找她有事?”他本意是正常的詢問,但一張冷臉擺在那兒,任誰看了都忍不住瑟縮起來。
“沒……沒事……”她感到不好,也不在這兒吆喝着要見宋暖了,瞅準時機拔腿就跑。
小厮輕視地投去一眼,朝着潳蘇說:“這人每次來,找暖兒姑娘要銀錢說是補貼家用……”他話沒說完,就被趕來的人打斷。
“潳蘇?你怎麽在這兒?”
潳蘇對上她驚訝的眼神,不知道怎麽回答,好在有小厮笑着在一旁解釋:“暖兒姑娘,你來得剛好,潳侍衛方才将人趕走了呢!”
趕走了呢……走了呢……呢……
他沒有!他不是故意的!潳蘇緩緩睜大眼睛,盯着小厮臉都僵了,他見氣氛不對,連忙找了個借口跑了,只留下潳蘇和宋暖兩人面面相觑。
“你把人……趕走了?”宋暖試探問道:“能問問是為什麽嗎?”難不成原主的娘戰鬥力這麽強,能把潳蘇惹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