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節
第6章節
在這個小鎮裏,她一邊極意地吃着雲吞,一邊看他洗碗時手忙腳亂的模樣。
她會記得,這裏的風因從江上吹來,帶着江水的清涼,風中全是荼靡的氣息。
以至于當她回憶起這段愛戀,就會聞到荼靡的香味。仿佛這種開在夏季最末端的花兒,已經跟她的愛情交織在一起。
她知道自己不是他唯一的妻子,宮裏有那麽多女人可這一刻,她有種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感覺,那種抛開困擾,只剩兩情相悅的隽永。
這樣的新婚之夜,讓她想到了那句話一琴瑟在禦,莫不靜好。
周夏潋入宮的第二日正值莊皇後的生日,宮裏大設筵席,做為新晉嫔妃,周夏潋自然不能缺席。
莊皇後本來是北狄公主,趙闕宇迎娶她無非為了政治利益,希望她嫁入夏楚後能綿延子嗣,使兩國關系和睦。誰知莊皇後體弱,自大婚以來,不生孩子只生病,一年三百六十日倒有大半時間捧着藥罐,愁煞人。
不過,趙闕宇對這位皇後還算敬重,雖不常去她宮裏,但衣食用度均不少,逢年過節也噓寒問暖一番,雙方也算相安無事。
皇後之下,有一妃三嫔,餘惠妃是趙闕宇的表妹,自幼相識,可謂青梅竹馬,聽聞先帝曾有意讓他立餘惠妃為中宮,但終究迫于政治,另娶了莊皇後,這餘惠妃倒也沒有怨言,甘願屈居人下,所以賜封號“惠”,即賢惠之意。
瑩嫔可謂宮裏最得寵的妃子,當年趙闕宇初下江南,于接駕官員府中一眼便看中了她,破例接她入宮。她能歌善舞、容貌清麗,只是出身低微,雖最得趙闕宇愛護,也只能為嫔。
欣嫔和昭嫔是三年選秀之佼佼者,自然為萬裏挑一的可心人物,說來也頗得趙闕宇喜愛,但終究不能與瑩嫔相比。
周丞相府自然知道這日為莊皇後生辰,早早替周夏潋備了賀禮,待她裝扮妥當,便由兩名太監托着,一并來到設宴的沁芳園。
周夏潋謹記着母親教誨,換了套較素雅的衣衫,不至于過分美豔奪目,搶了皇後的風采。但為了喜慶,她仍在鬓上插了數朵新鮮紅海棠,抹了淡色的胭脂,像個新婦的模樣。
沁芳園中,全數嫔妃已經就位,她遲了半步,一時間倒有些無措,不知自己該塵在哪裏。
莊皇後與趙闕宇高高在上,下面餘惠妃與瑩嫔居右側,欣嫔與昭嫔居左側,兩邊倒還留有數張椅子,只是,周夏潋弄不清哪一張屬于自己。
其實,她對于自己的身分也還有些迷惑,說是入宮為妃,可到底是妃是發嫔,又或者只是身分更低的才人?關于這個,趙闕宇倒也沒有明說。
她只能怔怔站在紅毯中央,給莊皇後施禮。
“聽聞周丞相家長千金有傾國之貌,本宮起初還不信,一見之下,果然驚豔至極。”莊皇後微笑道,“昨日你剛入宮,本應讓你好好休息,卻唐突地把你召來,實在辛苦——”
“給娘娘祝壽是何等幸事,妾身怎會辛苦?”問夏潋淺笑道,“匆忙之中,不曾完備禮物,只是近日家父自南海尋得珊瑚一株,紅若晚霞,甚是可愛供娘娘賞玩。”
話音剛落,兩名太監便将珊瑚擡了上來,布巾甫掀開,四下一片驚嘆聲。
“本宮屋裏也曾有株紅珊瑚,”莊皇後點頭道,“只是顏色沒這個豔,枝蔓也不似這般繁茂,一比之下倒小家子氣了許多。”
“聽聞周丞相富可敵國,今日一見,果然傳言不假。”一旁的瑩嫔陰陽怪氣地說,“皇後娘娘貴為北狄公主都不曾見過的寶貝,周丞相卻信手拈來。皇上常感嘆國庫空虛,依妾身看,若向周丞相借些銀兩,那軍出怕是早已夠了”
周夏潋一楞,不知該如何回答。
送禮還真是件為難的事,禮輕了人要怪,禮重了,卻露了財。她不知父親這一回是如何考慮的,大概是太希望他的傻女兒在宮中過得如意,反倒無意中洩露了一些不該被趙闕宇知道的秘密。
“藏富于國,不如藏富于民。”趙闕宇卻開口維護周夏潋,“皇後,周丞相看來是對你極其敬重,才傾萬貫之資為你備下賀禮,這個人情你可不能同顧啊。”
“妾身自然知道。”莊皇後笑盈盈地額首,“來人,再搬一把椅子擱在皇上左邊,供周俪妃坐吧。”
此言一出,四座皆驚,不僅因為莊皇後示意讓周夏潋與她并排而坐,而且還稱她為“俪妃”。
“敢問皇後娘娘,這俪妃的俪字何解?”瑩嫔仗着皇上寵愛,一問再問。
“伉俪的俪。”趙闕宇朗聲代答,“皇後本來提議,依夏潋的美貌可封為美麗的‘麗’,但朕覺得伉俪的‘俪’更好。”
瑩嫔霎時僵怔,其餘諸位妃嫔亦臉色蒼白。
十一
“皇上登基不久,後宮新立,妃嫔數量不多。”莊皇後補充道,“若按祖制,本宮之下應有四妃,貴、賢、淑、惠,而後為昭儀、昭容、昭媛、先容、才人等等,一共九品,如今唯獨餘惠妃暫列四妃之位,其他封位皆空着,俪妃出身顯赫,周丞相亦對本朝有功,封位自
然不能太低。”
“四妃之中,妾身為最末。”餘惠妃卻異常鎮靜,淡淡笑道,“俪妃娘娘自然是在妾身前頭,所以坐在皇上身畔,倒也不算失禮。”
“朕打算封夏潋為貴妃。”趙闕宇出言越發驚人,“依照封位,她自然是可以坐在朕身邊的。”
這話別說在座諸妃,就連周夏潋本身也不禁一駭。
她一直以為,趙闕宇只把她當成個小玩意兒,覺得她貌美可愛,招進宮來消遣一下也就罷了,沒想到,他竟會如此厚待她……憶及父親身分,她開始覺得,這樁婚姻大概也多多少少與政治扯上了些關系吧。
“好了,話都說明白了。”莊皇後話題一轉,“諸位姊妹,聽聞你們為本宮準備了不少節目助興,本宮可是翹首以待。”
“回娘娘,”見事情已無法改變,瑩嫔一笑,起身回答,“惠妃娘娘備了一卷百花賀壽圖,為她親手所繪。妾身編排了舞蹈‘百鳥朝鳳’,算湊個熱鬧。欣嫔彈琴,昭嫔吹笛,皆以才藝為娘娘助興一只是,不知俪妃娘娘準備了什麽?”
周夏潋瞪大眼睛,沒料到還有這一回事。
她本以為備了厚禮也就夠了,誰知還要當衆出醜。誰都知道,她自幼琴棋書畫皆不通,詩書禮樂亦不精,她該拿什麽來獻藝?
“俪妃,你就随便表演個節目吧。”趙闕宇道,“不必拘泥,以你最擅長的,盡了心意即可。”
“妾身……”周夏潋燮眉思忖,“妾身不會什麽才藝……”
“常聽丞相說,你歌喉不錯。”趙闕宇提醒她,“唱首曲子,也成。”
對了,她的确會唱歌,只是她不知道自己的歌聲能否登大雅之堂。
小時候,她在外祖母家常聽窗外的采蓮女唱些民間小調,清脆婉轉十分動聽,聽看聽着,她便學了起來。
“那麽妾身獻醜了。”周夏潋清了清嗓子,顧不得許多,朗聲吟唱,“一片紫竹輕輕搖,冬少夢中誰吹蕭。花落有幾度,花開有幾朝,難忘家鄉紫竹調——”
她許久不曾高歌,起初嗓音尚有片刻凝滞,但越唱越亮,仿佛黃莺出谷悅耳,池魚得了溪潤,曠野中聞見花香。
一曲終了,她忐忑地看着四周,只見諸人皆是驚訝的表情,似乎沒料到她真會唱歌,而且如此悅耳。
“俪妃好歌喉。”莊皇後合笑額首道,“本宮記得欣嫔也會唱曲,只是嗓音沒這般清亮婉約。”
“欣嫔姊姊的歌聲醇美绮麗,動人心弦。”瑩嫔仍是不服地争辯,“皇後娘娘若不信,可叫欣嫔姊姊亦獻曲一首,絕不比俪妃娘娘遜色。
“妾身最近感染風寒,嗓子啞了。”欣嫔卻溫言婉拒,“容妾身日後再為皇後獻藝吧。”
“無論如何,今日俪妃一首‘紫竹調’,深得本宮喜愛。”莊皇後伸手招她,“來,俪妃,坐到皇上身畔來。”
周夏潋躬身施禮,徐徐步上臺階來到趙闕宇身側。他正對她微笑,眼眸意味深長,耐人尋味。
今日這一切,是他布的局吧?但他怎麽知道她會唱歌的?
看來,他對于她的了解,遠比她對于他的,多得多……
清晨的禦花園格外清爽,晨曦之中一花一草皆呈現嬌嫩之色,仿佛可以滴出水來,四周有着紗一般的透明淡霧,使花園宛如仙境。
周夏潋由兩個宮牌伴着,輕掃着花瓣上的露水。從以前她都會收集幾甕沾了花息的露水,以供泡茶之用。
“南有喬木,不可休思。漢有游女,不可求思。漢之廣矣,不可泳思。江之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