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夏雨過後，太陽出來得很快，中午十二點，烈日灼灼，下過雨的路面早已曬幹發硬，瀝青路泛着光。
顏汐夏耷拉着腦袋走出來，走兩步踢一下地上的石子。
今天不僅沒能成功退課，還莫名其妙被人耍了。
真糟糕。
剛走出十幾米，就看到自家房車停在路邊，車門打開，張叔從車內下來。
“夏夏，你媽媽沒空來接你了，叔送你回去。”
“哦。”顏汐夏答應了句，跟着上了車。
兩人都已上車，張叔從後視鏡看了她一眼：“夏夏，今兒上課怎麽樣啊？”
“還挺好的。”
“那就行那就行，你媽媽一老朋友回來了，她張羅着晚上一起吃飯，我先送你回去然後再過去。”
“我媽的老朋友？”顏汐夏提起了興趣，“張叔，我認識嗎？”
“這我還說不好哈哈哈哈……”
兩人随意閑聊着，一路回了家，送走了張叔，顏汐夏坐在沙發上看電視。
電視屏幕上播放着青春疼痛片，她愛他他不愛她，他醒悟後愛她她不愛他。
顏汐夏拆了包薯片，吃了兩片，腦海中總是出現那個雨中看到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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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想越不對勁。
她，堂堂顏汐夏，胡同裏追着壞小子們跑都沒在怕的，居然會被一個看起來毫無殺傷力的少年耍了？
奇恥大辱！
她飛速給何瑤發消息：【瑤瑤。】
小妖：【咋了寶子？事情解決了？】
顏汐夏：【我遇到一男的。】
小妖：【？你看上一男的？】
顏汐夏：【……】
【搖搖你的狗腦子,JPG】
【他居然敢欺負我！！！】
小妖：【丫的！】
【誰這麽大膽！敢在太歲頭上動斧！】
和閨蜜說出來心情好一點兒，顏汐夏氣定神閑地滑了滑屏幕，就看到“母上大人”的微信電話打了進來。
肯定是問她上課情況的。
顏汐夏組織了會兒語言，裝出一副心情崩潰、悲痛欲絕的表情，接通電話，帶着哭腔喊了聲：“媽……”
還沒等她發揮她多年‘精湛’的演技，對面夏琳琳女士就焦急地打斷了她的話：“在哪呢？快收拾收拾，晚點張叔去接你，一起去姥姥家。”
嗳？
“為什麽突然去姥姥家？姥姥怎麽了？”
“姥姥摔了一跤，在醫院呢，你先和張叔過去，媽媽晚上還有事，晚點去。”
顏汐夏從沙發上彈起來：“行行行，我在家呢，這就收拾。”
她雖然知道她媽平素看重事業，但家人一向是排在第一位的，這次為晚上的客人耽擱，看來對方來頭也不小。
等等。
“媽，那夏令營怎麽辦？咱們要退了嗎？”
對方停頓了幾秒。
夏琳琳女士大概是覺得自己軟硬兼施法起了效果，都這時候了女兒還能想着學習，語氣松了不少：“你還想去呢？八月底還有一期，要不給你挪一下？”
“……”
顏汐夏：我就多餘問。
“別別別，八月底都快開學了，”她找客觀原因，“姥姥不知道是什麽情況，我在身邊也方便。”
“嗯，”夏琳琳女士沉吟一聲，“我先給你退了，回來咱們再看。”
好耶！
顏汐夏答應了下來，匆匆挂斷電話，收拾行李。
一只大號行李箱裝滿了她的漂亮衣服，她再把晚上睡覺抱着的玩偶貓往裏塞的時候，怎麽都塞不進去。
玩偶貓的身子在箱子裏，腦袋卻露在外面，可愛又可憐。
莫名想起那把大傘下的小貓，和抱着他的人。
一只還沒成年，沒人要、瑟瑟發抖的小貓。
擡頭，她家兩只布偶貓正悠閑地躺在地毯上，一只四仰八叉睡得正酣，另一只趴在它身上，打個哈欠，慵懶地舔舔爪子。
兩只貓都胖得像肉球。
真是同一個世界，不同的貓生。
不知出于什麽心理，顏汐夏一拽地毯，兩只小貓都滾了下來，一臉懵比又苦大仇深地盯着她。
顏汐夏：“提前讓你們感受一下世界的險惡。”
小貓：喵？
-
太陽偏西，火燒雲層層疊疊，橘紅色的晚霞浸染大地，高聳冷白的建築都鍍上了一層暖色。
張叔來敲門的時候，顏汐夏剛好收拾完畢，搬着行李上了車，才來得及看手機。
小妖：【所以呢？你不會就此罷休了吧！】
【那上次扯女生內衣帶被你追着打了兩條街的男生該哭了。】
是啊。
怎麽能就這麽罷休。
但她都要走了。
顏汐夏一番心理鬥争後：“張叔，咱們先去上午上課的地方。”
“怎麽要去那兒？”也不順路。
“我有東西落在那兒了。”
很快地，車子駛回精英夏令營，顏汐夏下了車，直奔二樓的教師辦公室。
她就想問問怎麽一回事。
那少年騙她幹嘛。
傍晚的霞光有些燙，教學樓被切割出一塊塊金色方格，顏汐夏跑得很快，馬尾辮在霞光下泛着棕色，襯得膚色更加白嫩。
一路沖到辦公室門口，她定了定神，敲敲門，沒人應。
不會走了吧。
那她可就虧了。
她試探着轉了下門把，門推開了，裏面空蕩蕩的，窗戶大敞，淡藍色窗簾卷進屋內，飄飄而起。
沒在。
真的虧了。
顏汐夏在屋內環視一圈，覺得真是虧大了，看到面前桌子上有三個厚本子和一杯黑咖啡。
她跑過去，從本子上扯下一張紙，拿來咖啡，在紙上塗塗畫畫。
“這可不怪我，是你先欺負我的。”
她念叨着，手上動作不停，很快完成一幅大作，拿起來欣賞。
“真是不錯，英國皇家美術學院沒收我這種人才真是他們的損失。”
正欣賞着，突然感覺白紙上一團黑暗籠下，顏汐夏下意識手指一縮。
“小朋友，怎麽進來的？”
回頭，裴蘇忱站在她身後十幾公分的地方。
大概是要看清她畫了什麽東西，裴蘇忱上半身微微下傾，下颚線條流暢，見她回頭，又很知分寸地直起了身子。
他雙手揣兜，身型高瘦挺拔，微垂着頭看她，神情溫和專注又帶着幾分興致。
顏汐夏忙把畫紙藏起來：“怎麽不出聲啊你！吓死人了。”
被反踩一腳，裴蘇忱一愣，笑出聲：“我進自己辦公室還要敲敲門喊報告麽？還挺不講理。”
誰不講理？
你還好意思說不講理？
“這是你辦公室？你是這兒的老師嗎？為什麽給我上課的不是你啊？說好的可以退課呢？你怎麽能騙我？”
“這麽多問題，你想我先回答哪個？”裴蘇忱微微笑着，側身，越過她，靠在自己桌邊，“我沒說我是這兒的老師，至于退課，我幫你支了個招。”
“但你指的地方根本沒有學生檔案啊。”顏汐夏有些不高興，覺得這人怎麽可能繼續騙她。
裴蘇忱只是淺笑一聲，轉身，反手打開身後書櫃櫃門，裏面亂七八糟的書早已不見，整整齊齊地羅列好學生檔案。
顏汐夏：！？
這肯定是他後來放進去的。
騙子慣犯。
顏汐夏瞪着他，還沒厘清自己還有什麽別的證據，就聽到門口傳來“篤篤篤”的敲門聲。
她回頭，看到辦公室門旋開，一個短發女孩探進頭來，似乎還有些羞澀，低聲問：“請問，老師在嗎？”
裴蘇忱轉身，拉開椅子坐下，半個身子靠在椅背上，整個人顯得懶散閑适，眼底幾分笑意早已退去，臉上是平日的溫和氣，帶着點距離感：“什麽事？”
短發女孩走進來，手裏拿着一個厚厚的本子，低聲說：“哥、哥哥，想請教一道題。”
“嗯，我看看。”
裴蘇忱有禮地微笑一下，接過本子，看了眼上面的題目。
顏汐夏也湊過去，盯着上面的題目看。
應該是高中物理題，嗯，上面的漢字都認識……就知道這麽多了。
還沒等顏汐夏理解題意，就聽裴蘇忱說：“這道題有點偏，近幾年都沒考過了，但08年文南卷出現過一次，我把思路和步驟給你寫上，沒看懂再問我，可以嗎？”
女孩垂着頭“嗯”了一聲。
顏汐夏：你不會真是夏令營老師吧？長得還挺年輕的。
裴蘇忱修長冷白的手指從桌前筆筒裏抽來一支筆，扶正本子，落筆的一瞬間，筆尖停頓了下，而後流暢地寫了起來。
他的字很挺很正，是一種不生硬不死板的正楷體字。
一看就是童子功。
很快寫滿了大半篇。
他合上筆，合上本子遞給女孩：“你看看，不懂可以問我。”
本子擡起那一瞬間，題目的下一頁有什麽淡粉色的東西掉出了一角，顏汐夏剛想仔細看，就見裴蘇忱食指一戳，把那東西戳了進去。
一點痕跡都看不到。
女孩接過本子，翻開來看：“謝謝你。”
“客氣，幫同學解答疑惑。”裴蘇忱莞爾，看似語氣溫柔，卻硬生生劃開了兩人的界限。
女孩盯着本子看了好一會兒，似乎還抱着什麽希望：“我能留一個你的聯系方式嗎？要是回家我有不懂的，可以問你。”
哦。
哦——
顏汐夏一秒就懂了本子裏夾的是什麽東西。
看看那女孩，比她大一兩歲的樣子，清清純純的鄰家妹妹。
這不是便宜了對面那大尾巴狼嗎！
顏汐夏踢了踢對面的桌腿，雙手環胸，做出一副不大高興的樣子：“這誰啊？”
女孩似乎才注意到她的存在，看她一副“宣告主權”的樣子，吓得後退了兩步。
對不起了，漂亮姐姐。
“你不是昨天才說好，要陪我看星星看月亮，從詩詞歌賦聊到人生哲學的嗎？”
顏汐夏手上拿着畫紙，幹脆拿它當手帕，在眼下胡亂地抹：“怎麽她說你就聽，我說的全當耳旁風？”
女孩快吓哭了：“對、對不起，對不起。”
裴蘇忱先是一愣，随即，單指抵着唇笑出了聲，眼尾上挑，笑意直達眼底。
怕她再演點別的，他拿過女孩的本子，寫下一串數字：“這是這裏答疑老師的座機，24小時有人，你可以随時打。”
給女孩一個臺階，女孩忙接過本子，“再見”也沒說，快步跑出了辦公室。
室內恢複了安靜，窗外的夕陽漸漸西沉，光線漸暗，光弱處，裴蘇忱倚靠在椅背上，整個人帶着些慵懶，雙眼微垂瞧她，顯得睫毛更長，雙眼皮褶皺更深。
“你吓到人了。”
顏汐夏不以為然：“我這是為以後世界上少一個傷心美女做貢獻。”
裴蘇忱不置可否。
時間安靜了十幾秒，大概是覺得以後反正也不會見到了，顏汐夏也不想顯得太小氣，揪着別人過錯不放。
她把畫紙放在桌面上，看着對方的眼睛敲了敲桌邊：“今兒小爺有急事懶得和你計較，給你留個見面禮吧。”
希望以後再也別見。
裴蘇忱卻只是垂眼看了一瞬她倒扣的畫紙，擡頭問她：“知道出去的路怎麽走麽？”
“知道。”
顏汐夏說着，自以為潇灑地轉身，只給他留下了一道背影。
裴蘇忱沒說話，等她走了，擡手撚起桌上的畫紙，反轉過來看。
畫得真的很差，但能看出是清晰的兩派。
一派可愛呆萌又弱小無助的小貓咪大概是她。
而另一派。
那個三只眼睛、五只手、七根麻花辮、滿臉皺紋的……什麽玩意兒，上面寫着歪歪扭扭一行字——在下周岐，是個大騙子。
嗯。
裴蘇忱唇角一勾，兀自笑出來：對他人的認知還挺清醒的。
等了一會兒，他站起身，半斜着倚靠在窗邊，看着下面一女孩蹦跶着上了輛黑車，毫無留戀地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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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四合，月華初上，夜晚的空氣中還帶着雨後一點點涼意。
夏琳琳女士到來時，顏汐夏正蜷縮在姥姥家的沙發上打盹。
對面電視機聲音很大，熱情又虐心地播放着晚八點連續劇。
顏汐夏被門口闖入的涼風吹醒，一個激靈彈起來，對面，打扮得職業又豔麗的夏琳琳雙眼有些疲憊，身上還有着酒氣和房車檸檬香的味道。
“媽。”顏汐夏喊了一聲，聲音還有些含糊。
“姥姥睡了？身體怎麽樣？”
還沒等顏汐夏回答，舅舅從主卧推開門，引着夏琳琳進去，邊走邊說：“醫生說礙到骨頭了，其他沒什麽事，傷筋動骨一百天……”
見兩人進了房間，顏汐夏打了個哈欠，又坐回沙發上。
對面電視屏幕上女主正激烈地叫嚷着：“要死我陪你一起死！”
男主睜大了鼻孔：“不——”
真無聊。
顏汐夏又打了個哈欠，關閉電視，打算拿了手機回去睡覺，剛一碰到手機屏幕，就看到上面的彈窗。
精英夏令營客服：【親愛的顏汐夏同學，很遺憾您退掉了我們的暑期課程……風裏雨裏精英等您再次光臨！】
顏汐夏微微一扯嘴角，才想熄滅屏幕，就看到下面一條類似人工發的消息。
精英夏令營客服：【sorry，我應該和你一起下樓的，不知道我們的臺階會給你造成這麽大傷害。】
嗯？
顏汐夏：【什麽意思？】
精英夏令營客服：【阿姨說你下樓摔了。】
哦。
大概是夏琳琳女士為了退課找的說辭。
顏汐夏跟着編：【是是是，摔斷腿了，可疼了，你說說怎麽賠償我吧/對手指。】
精英夏令營客服：【腿也摔斷了？那可有點嚴重。】
【阿姨只說你下樓摔了，頭撞牆上，腦子壞了，不能學習。】
顏汐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