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 40 章

晚上七點,北城晚高峰,條條大路堵得水洩不通,暴躁的司機瘋狂按喇叭,卻無濟于事。

裴蘇忱從地鐵口下來,一路狂奔,跑到北望路派出所,頭發還是亂的。

派出所吵吵鬧鬧的,大廳有兩個高個兒的大爺,不知道在和警察吵些什麽。

他的視線在廳內轉了一圈,才在接待室玻璃後面看到顏汐夏的側臉,他忙跑過去。

“哎呀呀,這個要塗多少啊?”蘇淼淼一手捂着眼睛,一手拿着棉簽往顏汐夏的傷口上湊,表情比顏汐夏還要痛苦,“塗到了嗎,我暈血啊——”

“嘶——”顏汐夏到抽口涼氣,咬着牙說,“塗到了。”

不僅塗到了,還用力戳了一下。

好疼。

“讓我來吧。”

裴蘇忱的聲音在頭頂響起,還帶着運動過後沒有平靜的輕喘聲。

他彎腰,伸手,給蘇淼淼做了個接過的動作。

顏汐夏一愣,下意識想拒絕,還沒開口,蘇淼淼就像等不及了一樣把棉簽和藥水都遞給他。

“快快快,你來。”

顏汐夏:“……”

裴蘇忱蹲下身子,換了個棉簽,只是垂眼的瞬間,看到顏汐夏右邊的手掌、胳膊、膝蓋、小腿都有着不同程度的擦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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傷可見血,像是被刀子劃過一樣,一道一道。

她的皮膚太白、太嫩,襯得血口子紅得可怕。

“怎麽弄的?”他問。

注意到他的視線,顏汐夏有些不好意思地把挽起的褲腿往下拉扯,遮住大腿。

“下坡太快了,沒剎住。”她小聲說。

裴蘇忱拉過她的手,手掌墊在她的手背下,沾了藥的棉簽一點點碰她的傷口。

“疼嗎?”

回應他的是顏汐夏手掌下意識地後縮和她閉緊的眼睛。

“那蘇忱哥輕點。”他的聲音也随之輕了下來。

顏汐夏小幅度地點點頭,沒睜開眼。

感覺棉簽在她手掌處一點一點的,有點刺痛,但沒那麽厲害。

手背下掌心貼得很緊,寬厚濕熱。

忽然,徐徐溫暖的風吹在她的傷口處,顏汐夏猛地睜開眼,只見裴蘇忱俯身,很認真地吹着她的傷口。

他的額頭滲出汗水,劉海淩亂地分在兩側,整個人粗糙中卻有着一種難掩的溫柔。

不記得什麽時候了,顏汐夏曾經想過。

當他的女朋友大概特別特別幸福吧。

這個白衣少年,溫和清朗。

“為什麽要騎三輪車?學校沒有共享單車了?”裴蘇忱問,把用過的棉簽扔在一旁垃圾桶。

蘇淼淼給他遞了支新的:“還不是因為那個學生會,要搬書,特別多書,又沉,讓我們騎三輪車。”

話語裏抱怨的意味明顯。

“嗯,下次別去了。”裴蘇忱給顏汐夏的手臂擦藥。

顏汐夏咬着牙,半開玩笑:“行,下次就說北城大的裴蘇忱不讓我倆去。”

卻沒想到裴蘇忱順着她的話說:“嗯,讓他們有事就找我。”

他埋着頭,很認真地塗藥:“蘇忱哥給你擔着,行不行?”

行不行?

你出事我給你扛着。

行不行。

顏汐夏半晌沒吱聲。

沒想到裴蘇忱揪着這個話題不放,他輕輕扯一下唇角,卻笑不出來:“怎麽?不可以?蘇忱哥不夠資格?”

“不是,”胳膊傷口塗完了,顏汐夏收回胳膊,搭在一旁的椅子上,“我有爸媽在。”

“爸媽啊,”裴蘇忱想了想,擡起頭,他的眼睛很亮,裏面像是氤氲着溫柔的水,“除了爸爸媽媽,蘇忱哥當第三個好不好?”

顏汐夏:“……”

如果不是知道他有對象,顏汐夏差點以為他下一步要和自己求婚了。

眼睛太真誠,沒有一點兒雜質。

“不好,那個位置是留給我男朋友的。”她別過臉,沒敢看他的眼睛。

“通融通融不行?”

“不行。”

“小姑娘怎麽回事,有了對象就忘了哥啊。”

怕他繼續糾纏這個話題,顏汐夏只能開始表演:“嘶——”

她抱着右腿,表情很痛苦:“腿好疼,還沒上藥,疼死了。”

裴蘇忱馬上低頭,看着她的傷口:“這麽疼?腳是不是也傷到了?脫鞋看看。”

顏汐夏:“!?”

“沒,腳沒事。”

裴蘇忱卻沒放過她:“不脫鞋也行,”他擡起她的右腿,活動了一下她的腳踝處,“疼嗎?”

“不疼。”

她拍開他的手,自己轉動兩下:“你看,是不是沒事。”

就怕裴蘇忱再讓她脫鞋。

“行,疼要說話,知不知道?”

“知道。”

裴蘇忱換了棉簽,重新沾藥,卻聽到身後嘈雜的男聲。

“什麽?才七十萬,你打發要飯的是不是?我那車是勞斯萊斯,你們是刮到勞斯萊斯了知不知道?誰沒上保險……”

一個矮小肥胖的男人舉着手機走出來,旁邊還有一名警察,他獅子大開口:“要我說啊老哥,這最少得兩百萬,你看看你閨女突然沖出來給我家孩子吓得哇哇哭……什麽?你閨女怎麽樣?啧,你說你這做父母的能不能好好教育孩子,我那是什麽,幾千萬買的勞斯萊斯!”

“你們這騎破三輪的懂不懂……你閨女?我管她怎麽樣,反正還活——卧槽——”

男人話還沒說話,手機“啪”一聲摔在地上。

顏汐夏還沒看清裴蘇忱怎麽起身的,他就已經沖到那男人身前,把男人整個人從地上拎了起來。

“你你你……”男人雙腿離地胡亂蹬着,瞪大的眼睛裏滿是驚恐。

“先生,這裏是派出所。”警察也吓到了,上手拉住裴蘇忱的胳膊。

裴蘇忱手上的力道卻絲毫不減,臉上表情依舊溫和,那雙眼,卻有着不容抗拒的威懾力。

“再罵一個字讓你把手機啃了信不信!”裴蘇忱拽着他的領口,“勞斯萊斯算什麽,我姑娘就算給你撞廢了也照樣賠得起。”

顏汐夏也吓了一跳,她只能看到裴蘇忱的背影,顧不上傷口站了起來,喊他:“蘇忱哥!”

時空靜止了一秒,裴蘇忱松了手。

那男人雙腳一落地,慌不擇路地就要跑,卻被警察攔下:“先生,我們還有一些細節需要溝通,我們技術人員發現您車牌xxxxxx的車是一輛大衆改造的勞斯萊斯……”

“不可能!”男人打死不承認。

“我去,這也太戲劇性了。”蘇淼淼後知後覺地感嘆一句,“這家夥碰瓷慣犯吧。”

争論還在繼續,裴蘇忱卻覺得世界安靜下來,他轉過身,看到長椅邊站起來的顏汐夏。

有多久,沒聽到她叫蘇忱哥了。

以前總是蘇忱哥哥長蘇忱哥哥短的。

沉默了幾秒,他的視線溫柔下來,不着痕跡地勾了一下唇角:“叫蘇忱哥幹嘛?”

“你別和人打架,好歹也是名校大學生。”顏汐夏解釋。

“我說,”他拖長了強調,眉眼微挑,重複了一次,“叫蘇忱哥幹嘛,怎麽不叫蘇忱哥哥了?”

他語速很慢,故意勾人似的,慢慢吐出“蘇忱哥哥”那四個字。

顏汐夏:“……”

兩人進派出所的事也驚動了輔導員,女輔導員開車急急趕來,聽警察說了事情原委,知道兩人遇到碰瓷的受了委屈。

“汐夏,淼淼,我開車過來的,就在門口,你們坐我車回去吧。”輔導員走過來,察看顏汐夏的傷勢。

顏汐夏想逞強,但一站起來小腿疼得厲害,也就作罷:“麻煩老師了。”

“客氣啥啊,”輔導員這才注意到旁邊的裴蘇忱,看他有點眼熟,“這位是?”

“我哥!”顏汐夏搶先說。

輔導員盯着裴蘇忱看了幾秒,将信将疑。

裴蘇忱有點無奈地低頭笑了一下:“老師好,我是顏汐夏的哥哥,麻煩您跑一趟了。”

“沒事沒事。”

兩人又客氣幾句,輔導員帶着顏汐夏和蘇淼淼上了車,裴蘇忱留下和警察做一下筆錄。

車子徐徐啓動,顏汐夏拉下車窗,看着裴蘇忱站在派出所門口。

可能是自己最後一個聯系的微信好友是他,所以電話才打到了他那裏。

又一次打擾他了。

夜風中,裴蘇忱穿了件黑色衛衣,整個人隐于暮色,他目送着車輛遠去,漸漸消失在十字路口。

他撩起衛衣帽子蓋過頭頂,轉身回了派出所。

這次的撞車事件引起了夏琳琳女士和顏宇先生的高度重視,他們給顏汐夏打了兩個多小時的電話,囑咐她在學校注意安全之類的。

談話中,夏琳琳突然問起:“媽媽和那個人渣打電話的時候,好像還有別人的聲音,然後電話就挂了,那是誰呀?你上大學交的男朋友?”

顏汐夏臉上一紅,連忙解釋:“是蘇忱哥,裴蘇忱,他不就在北城大呢嘛。”

“哦哦哦,你們還常聯系呢?”

“也不算,剛巧遇到。”顏汐夏撒了個謊。

“哎,說來也巧,我和你爸逛超市的時候剛好遇到他們小姨一家三口。”

哦,他們。

一家三口。

“然後呢?”顏汐夏問。

“然後,就聊到小裴嘛,聽說這孩子進了什麽實驗小組,從早忙到晚,天天通宵。”夏琳琳女士頓了頓,“咱可不能那樣啊,該睡覺睡覺。”

顏汐夏:“……知道啦。”

夏琳琳:“算了,也不用提醒你,關鍵你也沒那學習勁頭啊。”

顏汐夏:“……”

和爸媽通完電話,這晚她睡得很早。

半夜,不知道幾點鐘,她疼醒,膝蓋往下到腳踝那裏,一陣陣刺痛。

她在被窩裏挪了挪,換了個姿勢。

卻有點難睡着。

不知道為什麽,腦海裏都是高一那會兒的某個晚上,她們宿舍三人和裴蘇忱、齊也在巷子裏遇到點麻煩,那時裴蘇忱小姨開車趕來,抱着齊也問東問西,全程都沒注意到裴蘇忱。

當時的裴蘇忱,什麽感覺。

顏汐夏自幼獨生女,爹疼娘愛,一點兒委屈都沒受過,很難體會到那種感覺。

她小心翼翼地翻了個身,平躺着,盯着空蕩蕩的天花板。

裴蘇忱,長得帥,成績好,性格好,他就該是那種天之驕子,站于雲端。

但高中那會兒就聽說他打架很厲害。

剛剛,他那麽兇,把人吓得從頭涼到腳。

顏汐夏小時候看書,書裏寫那些沒有爸媽的小孩,會被人欺負、遭人白眼。

他有沒有這樣過?

可是裴蘇忱很溫柔啊,溫潤清朗,笑起來,很有少年氣。

顏汐夏伸手摸到枕頭下的手機,翻到微信群“438闖蕩宇宙小分隊”。

那是她和劉一然、張倩的群,群內最新一條消息還是大家在曬中午吃了什麽。

淩晨3點16分,她發了一條消息。

【我又碰到他了。】

沉寂了好久的助攻小分隊劉一然和張倩要上場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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