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顧家
出了三嬢嬢的店鋪,華瑾一改之前油滑的腔調,正兒八經地對陳慧說道:“方才屬下已經着人去打探,昨日巳時顧山長被高縣令請入府衙就沒有出來,是老将軍那裏派人過來,在縣衙裏讓顧山長足足跪了一個時辰,斥責他教子無方。”
還真是她爹的手筆,不過這個路數還真讓人無語。要殺要剮,一個罪名而已,斥責一個時辰是什麽意思?
看看華瑾視乎另外有話,不過看看李霄在場,估計是不便說了:“走吧!咱們去明德書院瞧瞧。”
明德書院還是在東門老地方,不過已經不是過去的規模,沒有氣勢宏偉的建築,繞着圍牆卻是要走許久,李霄在那裏喋喋不休,如數家珍介紹着明德近幾年的發展之路,原本未曾親見,沒有什麽概念,到現在陳慧卻是有了切身體會,明德的規模居然不比海川小,只是沒有她的海川那麽土豪。
李霄用他這張臉進了明德,大多數校舍還是比較新,裏面的花木也是新的。和記憶當中草木深深,幾件校舍掩映其中不同,透過開着的窗看到教室中,每個教室大半座位有人在上課。
途中遇見了李霄的先生,多年師徒未見,李霄彎腰行禮,聽得昨日山長進了縣衙之後,風言風語就在書院中傳開,昨夜本地的有些學子就被叫回家中,李霄的先生匆匆而行據說是要去找其他先生一起協商,陳慧對李霄說道:“我去瞧瞧顧師母,你是想與我同行?還是說你自己走?”
李霄恭敬地對着陳慧說道:“如今山長身陷囹圄,屬下也沒什麽能耐,還要仰仗将軍。”
“那行,等下可以去顧府來找我。”
李霄走遠了,華瑾才繼續對着陳慧說道:“阿貴幾次失手,與老将軍派出去監視的人大吵,您知道的,将軍花了那麽多的錢,心裏不安,就派了兩組人馬日夜盯着阿貴。兩組人馬一盯麽?将阿貴的行蹤完全暴露,顧先生的安排了人去伏擊,差點把阿貴給做掉了。老将軍聽到彙報大怒,把李承恩罵了個狗血淋頭。又覺得顧先生阻礙了他很多事,尤其是您對顧先生那般照顧。他就遷怒于顧先生了,他覺得罵顧先生沒用,所以他就派了人來罵顧山長出氣。”
“顧山長重恩情,我爹罵他,還真管用。顧朗馬上就回嘉定了,用孝悌來壓顧朗,交出何世安。他是打得這個算盤?”陳慧問。
“将軍所言正是,他如今是擔心阿貴沒用了,現在還在擔心錢打水漂,給阿貴十天的時間,如果辦不成,就讓他退款。阿貴也發下重誓,只要沒有人來瞎摻和,他就能十天拿下何世安的人頭。同時給李承恩保證,您的命也一定取下。”華瑾對陳慧說道。
“他倒是敢誇海口,看來我得找時間去跟顧朗彙合,給阿貴創造這個機會,否則要是顧朗憑着自己一己之力将阿貴幹掉了,阿貴手裏的那些銀票咱就拿不到了。”陳慧看向前面光禿禿的銀杏樹。
“将軍英明,阿貴這個人就是喜歡将一身身價都帶在身上。這些錢也夠打造好幾條戰船了!”華瑾拍了陳慧的馬屁,陳慧倒也受用。她側頭問恒鈞說道:“京裏誰過來了?”
“之前太後娘娘身邊的杜公公,您離京之後,劉氏領了六宮協理之事,調任他去了老将軍那裏做了總管。”恒鈞回複。
陳慧眼前浮現她和她娘離宮的時候,這個杜公公曾經技巧性的回答,劉氏的好幫手,調任她爹跟前,這次出京的差事如果辦好,那麽回去就是皇帝跟前的紅人了。她想了一下說道:“你拿着我的令牌去縣衙。一個閹人讓當世大儒跪一個時辰?這是羞辱天下讀書人嗎?直接杖殺!然後讓高縣令和顧山長一起到顧山長府上見我。”恒鈞領命離開。
顧家就在書院後面,沿河而建的江南民居中的一戶,粉牆黛瓦之上有幾根野草在秋風中招搖,上面書“枯榮草堂”四個字,取自白樂天的千古名句,顧源取這兩個字的意思是讀書人如勁草一般,即便大火燎原,也能生生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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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門開着,半人高的腰門插了門栓阻擋了來人,從外面望進去,裏面一位頭發花白的婦人正坐在院中,手裏拿着一個鞋底,正在納鞋底。
那婦人停了下來,轉過頭看向這裏,熟悉的眉宇,依舊端莊典雅,然而頭發花白,額角已經有了一條條的皺紋。多年未見,竟衰老成了這個樣子?陳慧一下子喉頭有些不适,這是她前生的婆母,顧朗的親娘。顧師母直起了腰,邊走出來邊問道:“誰呀!”
“大伯娘!”陳慧喊道,顧師母手裏拿着鞋底,走到腰門這裏,她仰頭看着陳慧,臉上起先是不解,陳慧接着問道:“伯娘還沒認出我來?”
顧師母又仔仔細細地辨認了一番,言語裏半分驚喜半分疑惑問道:“慧囡嗎?”
陳慧聽得這一聲慧囡,眼眶酸澀起來,點頭應聲道:“嗯!我是慧囡!”
腰門被打開,顧師母原本落寞的臉上顯示出了些微的興奮地道:“快進來,快進來!”
進門而來,陳慧發現顧家與前世幾乎沒有任何改變,依舊是這麽一個小小的院子,與前世的差別就是當初她雖然是避禍嫁過來,但是至少是裏裏外外粉刷地幹幹淨淨。但是今日所見卻是牆瓦破舊,唯獨這一院的花草扶疏,雖然是冬日,但是牆角的臘梅,和盆中梅根都開得很是熱烈。庭院東邊的有一片菜地,一顆顆排列整齊的青菜和一行行蒜苗更是碧綠可人。這麽個小院子和明德廣闊的校舍比起來,顧源對自己是在太摳門了。不過她這個前世的公公一直都這樣,對學子慷慨大方,對自己卻是節儉地緊,這種從骨子裏的風骨,才是最為可敬可佩的。
陳慧跟着顧師母走到客堂前,看見那一株有一人高的牡丹,枯枝上面的花苞已經吐出了粉紅,陳慧停下來擡眼看它,顧師母回頭扯了一抹笑容道:“這花今年冬天看來又要開了,我聽人說牡丹最有靈氣,想來它年年開兩茬,總歸不會是壞事。”
陳慧點頭,記得前世裏嘉定城城破那一年,這株卻是一朵花也沒有開。今日又見它含苞待放,陳慧內心又是一陣感嘆,卻也認同顧師母的話,畢竟她是親眼見過這株花的氣節。
跟着顧師母到了客堂間,顧師母與陳慧落座,看着顧師母心神不寧的模樣,陳慧帶笑問道:“伯娘,可是為伯父挂心?”
顧師母擡頭帶着一絲驚訝,複又笑了笑道:“慧囡,想來已經知道了。先生他被縣衙的差人帶走到現在,我去了幾次,都被勸了回來。方才書院的黎先生來說,說他們會去府衙。讓我呆在家中等候消息。”
“伯娘不必驚慌,我既然來了!伯父斷然不會有事。不知道,這些年您和伯父過得可好?”
說出這話,顧師母似乎領悟過來,站起來要給陳慧行禮,陳慧邊托住顧師母邊說:“伯娘做什麽?這不是折煞我這個小輩?”
顧師母聽到這話,方才放松了神情說道:“你伯父常說能在亂世有這樣的日子,已經是大幸。這些年想來也是蒙得令尊的看顧,咱們這裏一直太平,你伯父一心撲在書院裏,雖然沒有培養出什麽狀元之才,倒是教了不少人其他出路,他也是頗為得意。這些年的日子确然過得不錯,唯獨阿朗一人在外,雖然時常有書信回來,終究是七八年未曾見一面了。”
聽得這樣的話,陳慧笑了笑道:“那還真是不錯了,伯母也莫要擔心世兄,前些日子,我還與世兄碰過一面,那時他已經在回來的路上了。”
聽見顧朗的消息,立刻讓顧師母激動了起來,她忙問:“我家阿朗可還好?他每次來信都說一切都安好,外面兵荒馬亂的,這些話也不知道真假。”
陳慧默了一下,說道:“确然過得不錯。”
“阿朗之前來信說馬上要回來了!他能回來我也就放心了!”顧師母繼續說道:“這些年,都吃了不少苦。能全須全尾地回到故鄉,就讓人知足了。自從他走後,我這顆心啊,就沒安穩過。這次虧得你!你爹娘怎麽樣?還好吧?”
“我家阿爹下月就登基了,阿娘也好!”陳慧回答得簡單。
顧師母倒是也不覺得什麽,只是略微遺憾地說道:“許久不見你家阿娘,以後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再見了?”
“自然有機會,按我的心意是想要邀請顧世兄去京城為官。屆時伯母伯父随着世兄進京,就能見到我家阿娘了!”
這一句話顧師母也不接話茬子,她轉了個話題道:“瞧我,你遠道而來,我卻只顧着和你說話。我去廚房燒碗水鋪蛋過來!”
陳慧自然而然地回了一句:“好!我給您添柴!”顧師母未曾接口說好,陳慧就這麽跟她去了竈房,恒鈞一人在客堂。
竈房之內,顧師母引了柴燒了水,從竹櫥裏拿了小壇子,舀了一碗酒釀出來倒進了鍋裏,又拿出了幾個雞蛋,對正在竈後燒火的陳慧說道:“慧囡少添些柴,馬上就熟了!”自己手裏将一個個雞蛋磕進鍋裏。
陳慧在顧師母喊停的時候,出來站在了竈角邊上,問顧師母道:“伯娘為何不買個丫頭伺候!”
正在用勺子調味的顧師母,一邊拿碗來盛蛋,一邊說:“阿朗離家十多年,悅囡出嫁了。就我和你伯父兩只老猢狲守着這個房子。平日裏哪有什麽事情?要什麽下人?”
“伯娘,世兄會給你帶着小孫兒回來。接下去你可有得忙了!”陳慧順口提及了世安。
顧師母一臉不解地看向陳慧,喃喃道:“信中未曾提及成親,也未曾聽說納妾。”不過她又笑了說:“不過這也不錯,原本我就擔心他一人在外連個知冷知熱的人都沒有。看來确實過的不錯。等回來了,還需替他想看合适的姑娘。。。。。。”
陳慧心內笑了一下自己,重來一世,時局變了,每個人也就變了。顧師母只是将她當成故友之女,一個小輩,或者還有是皇家的人,心裏看來沒有半分其他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