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約見 ...

人有時候就是這樣,面對已經确定的結果——哪怕不是什麽好結果——也比面對前途未知的過程要鎮定。何況蘇阮已經不是第一次面對自己完全不想接受的局面了。

她不再想方才宮中發生了什麽,轉而思考如何才能盡快與付彥之見一面,并定下婚事,這樣她就能以待嫁為由減少進宮的次數,躲開聖上。

而且中書舍人雖然品級只有五品,職責卻甚是要緊,起草诏令、參預機要,便是聖上也不能輕慢以待——本朝宰相就有不少是從中書舍人升遷到相位的。

蘇阮越想越覺得這個付彥之合适極了,只可惜梅娘的丈夫、她那位堂姐夫從一開始就說了,他雖然看着付舍人最合适,卻和人家只是點頭之交、說不上話,要想提親事,最好還是讓蘇阮的長兄蘇耀卿想辦法。

所以蘇阮打定主意後,好好睡了一覺,第二日一早,就打發人去十字街對面的蘇府傳話,請兄長得空來一趟。

蘇耀卿是和她們姐妹一同獲封的,從三品鴻胪卿、加上柱國,身上有官職,得去衙門點卯,就回話說午後再來。

傳話的下人回來複命時,蘇鈴正好到了,聽見這話,笑一聲道:“他還真認真去做官了呢!”

“阿姐這話說的,那可是三品大官,還能不認真做不成?”蘇阮拉着她手笑嗔。

蘇鈴嗤道:“從三品,鴻胪卿罷了,有甚稀奇?先前劉皇後的父兄可是封了王公的!”

蘇阮忙捏她一把,搖搖頭說:“這不能比。再說,劉皇後又是什麽好例子不成?”

劉皇後與聖上結發夫妻,最後卻落得被厭棄廢黜的下場,确實不是什麽好例子,蘇鈴也搖搖頭,說:“算了,你們覺得好就行。來,跟我說說吧,你找你阿兄來,肯定是心裏有了成算的吧?”

“嗯,其實昨日我和梅娘出門,就是去看人的。可惜沒見着面兒,只看了個大概體格。”

“怎麽特意去的,還沒見着面?”

蘇阮把昨天的經過說了一遍,“不過梅娘說,這位付舍人是有名的美男子,倒不必擔心長相。”

蘇鈴斜睨二妹一眼:“你怎麽還和小娘子似的,專盯着男子美不美?長得美有什麽用?我問你,這人家世如何?中書舍人……是幾品官啊?年紀多大?成過親沒有?”

蘇阮一樣一樣答:“付家雖然不算什麽累世名門,但付舍人的曾祖父在太宗朝做過一年多宰相,後來病故,太宗皇帝還追贈了開府儀同三司、益州都督,祖父官至冀州刺史,就是父親早逝,他中進士選官都是賴叔祖父付嗣忠之力,阿姐知道付嗣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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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蘇鈴回答得幹脆利落,“你這還沒嫁過去呢,就把別人譜系背熟了?”

蘇阮笑着拍她一把:“不是阿姐你問家世嗎?我跟你好好說,你倒是聽不聽?”

“聽,快說吧,付嗣忠做的幾品官,還活着嗎?”

這話問的,蘇阮無奈道:“活着,不但活着,和宋相公還是至交好友,宋相公就是付彥之那一科的主考。付嗣忠如今知集賢院事、主修國史,聖上還時常召見的。”

這家世聽着勉強可以,蘇鈴點點頭:“也罷了,真顯赫的,也未必願意與咱們聯姻。”

這是實話,蘇家畢竟是剛興起來的外戚,根基不深。

蘇阮接着又把中書舍人的品級職責跟大姐說了說,最後說年紀婚史:“今年二十七歲,成過一次親,前妻好像是去年正月裏病故的。”

“前妻是哪一家的?沒留下孩子吧?”

“沒有,阿姐瞧我像是願意給人當後娘的嗎?”

蘇鈴笑着點一點妹妹額頭:“別說,這個人跟你,還真是十分匹配。前妻妻族反倒不要緊了,反正咱們不怕。”

姐妹兩個商量議論了半日,中間蘇貴妃打發人來看蘇阮兼送琴,蘇阮裝着虛弱的樣子,讓蘇鈴出面應付,好好将來人打發走了。

內使走後,蘇阮有些猶豫,不知要不要和大姐談這事。她喪夫之後,人情冷暖看得多了,知道男子多是什麽德性,因此并不為聖上的心思感到意外,蘇阮難以接受的,其實是小妹的态度——三娘怎麽會是那樣一副樂見其成、甚至主動促成的态度呢?

蘇阮想不明白,所以有點想和大姐談談,但又沒法主動說出口,誰知蘇鈴也回避了這件事,另提起她自家的煩惱。

“你姐夫昨天看我進宮了,又溜出去鬼混,到今日天大亮了才回來,我說他幾句,他居然抱怨聖上不給他封官,所以他才無所事事、只能買醉的,氣得我提起革帶就抽了他一頓!”

蘇阮聽了,一時竟不知是該笑,還是該跟着姐姐一起生氣。

蘇鈴看她一副哭笑不得的樣子,自己反倒笑了:“你說就他這樣,沒做官,都這麽不把我放在眼裏,做了官還了得?真當我們蘇家還是以前那樣好欺負呢?”

蘇阮拉拉姐姐的手,勸道:“阿姐別生氣,教訓也教訓過了,再生氣,就是和自己過不去了。”

蘇鈴就嘆一口氣:“說不生氣,又怎麽能不生氣?有時候我真恨不得他跟張敏中一樣死在外面,一了百了,我也省心自在!”

“阿姐!你這說的什麽話?不看別的,還有幾個孩子呢?”

蘇鈴冷笑:“我要不是看着孩子們,我能帶他進京?原來我一直羞于啓齒,你知道嗎?接旨之後,他居然想連他那幾個小賤人一起帶着,我當時就跟舅母放下話來,他要真舍不得那幾個賤人,幹脆不要和我進京,留在家裏和她們鬼混便是!”

蘇阮大姐夫叫裴自敏,其實是她舅父家的表哥。

早年蘇阮父親仕途不順,一直托庇于任洪州刺史的舅兄,在洪州做從八品參軍。因此蘇鈴嫁入裴家後,沒少被婆婆兼舅母挑剔,婚後頭幾年又連生了兩個女兒,就更挺不起腰杆來,只能眼看着丈夫不停納妾。

想起大姐那些年的苦楚,蘇阮就握着她手說道:“姐夫真是欠教訓,不過你光打他也沒用,下面那些奴仆想讨好他,必還要再引他出去的。待會兒你回去問明白昨日是誰跟姐夫出門的,打一頓賣了,看誰還敢?”

“這個法子好!”蘇鈴拍了一下手,“是得讓他們知道誰才是當家做主的人了!”

蘇耀卿恰好這時來了,見大姐和二妹兩個神色都有些奇異,連坐都沒坐就問:“誰惹你們姐妹了?”

蘇鈴看他一副十分謹慎戒備的樣子,嗤的一笑,說:“你怕什麽?你現在是朝廷大官,我們難道還敢打你不成?”

蘇耀卿:“……”

“阿兄快坐。”蘇阮站起來招呼兄長,并笑着解釋,“是大姐夫。”

“姐夫怎麽了?”蘇耀卿放心坐下,随口問。

“沒怎麽,不是什麽要緊事。叫你來,是說二娘的婚事的。”

蘇耀卿驚訝:“婚事?”

跟自家兄長說話,蘇阮沒什麽不好意思的,直接說了自己打算再嫁,目前已有人選,就是中書舍人付彥之。

正想接着解釋自己為何看中此人,蘇耀卿就非常驚詫的問:“你說誰?”

“付彥之啊……怎麽?”蘇阮覺得兄長的反應略奇怪,“有甚不妥嗎?”

蘇耀卿瞪着眼睛看了妹妹半晌,才道:“你沒覺得不妥,我自然不覺有甚不妥。”

蘇阮更奇怪了,“阿兄這是何意?”

蘇鈴插嘴:“就是,你怎麽說話沒頭沒腦的?你認得付彥之、能和他說上話嗎?”

“當然……”蘇耀卿話音肯定,眉毛卻微微蹙起,問蘇阮,“你見過他了?”

“昨日午後,趕着散衙時辰,我和梅娘躲在永樂坊瞧了一眼。”

蘇鈴性急,接話說:“你就別啰嗦了,只要你認得他,知道他沒甚不好之處,這個人選就算是定了。我和二娘商量過,你呢,去找一個合适的媒人,将我們家的意思轉達付舍人,約他和二娘先見一面。”

“媒人?”蘇耀卿一臉困擾,“需要如此麻煩嗎?”

“這算什麽麻煩?婚姻大事,不是自來如此嗎?難道你還要親自去問?萬一他一口回絕,你不生氣,我們還嫌面上無光呢!”

“媒人不是更容易一口回絕?”蘇耀卿問。

蘇鈴直搖頭:“你啊,還是這麽不通人情世故。我說找個媒人,不是叫你去找什麽官媒,而是官位身世能與你相差無幾,又和付舍人有交情的,這樣他從中傳話,付舍人不好讓人家為難,至少會答應見一面不是?”

蘇耀卿看向蘇阮,問:“你也這麽想?”

蘇阮覺得兄長的态度實在奇怪,就說:“要是阿兄覺得你自己出面更合适,也未為不可。”

“算了吧,讓他自己出面,我都能想出來場面多尴尬……”蘇鈴不贊同。

蘇耀卿就嘆口氣,說:“我也覺得尴尬,那我找人傳話吧,反正是二娘自己的意思,對吧?”

“……”蘇阮看着兄長,強調道,“阿兄,我們只說是先見一面,沒說就此定下婚事。”

“我知道,見一面。”

蘇鈴也幫着強調:“你得先告訴人家是為了什麽見面。”

蘇耀卿再次說:“我知道,不就是二娘有意再嫁麽!”

“哎,你可不能這麽直通通的說!”蘇鈴急得叫起來。

蘇耀卿無奈:“我當着旁人當然不會這麽說,阿姐,我不是十三歲了,我已經三十歲了。”

蘇阮撲哧一聲笑出來,蘇鈴卻斜了弟弟一眼:“行行行,你看着辦吧。辦不成再跟你算賬!”

“……沒別的事,我先回去了。”蘇耀卿從小就被長姐欺負,實在不想重溫童年噩夢,便站起來要走。

蘇阮送他出去,說:“阿兄回去和嫂嫂說,我過兩日去找她說話。”

蘇耀卿點點頭,臨走之前,又問了一句:“此事不一定能成,你真要我去問?”

“阿兄是說,付舍人不願與咱家結親嗎?”

蘇耀卿眉頭皺着:“你自己看呢?”

蘇阮都沒見着付彥之,能看出什麽來,就說:“我是想着,不管成與不成,見一面都不吃虧。不過,他若連面都不肯見……”

“這倒不至于。行,你等我消息吧。”

蘇耀卿匆匆離去,蘇阮在家耐心等着、順便裝中暑。

沒想到只等了一天多,第二日傍晚,蘇耀卿就來回話說:“他同意見一面,後日休沐,在杏園相見。”

蘇阮十分高興,只要見面這第一步順順當當邁出去了,還怕婚事不成?她自問要姿色有姿色,要權勢也有權勢,又無前夫遺下的子女,付彥之沒道理拒絕她。

便在相約這日着意打扮一番,和蘇鈴及蘇耀卿一家登車去了曲江池畔的杏園,并終于與付舍人會面。

然而,怎麽會是他???

作者有話要說:  付彥之:你以為是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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