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四十章
看着樊星旁若無人的在對小草交流,胡博三人滿臉欽佩。
“她叫之一,現在在對胡博你道謝,謝謝你在轉移她的時候沒有弄傷她。”樊星替之一說。
“沒什麽,沒什麽。是我應該做的。”胡博說着,臉上忍不住一片驚喜。似是沒想到小草還會對他說話。
小姑娘立刻羞澀的笑了。
“我還是第一次見到能和我對話的怪物呢。”她細聲細氣的說,“你有什麽需要幫助的嗎?”
樊星也不想去糾正“她到底是怪物還是人”這個問題了。
她匆匆的說:“之一,你能告訴我外面的環境是什麽樣的嗎?你還記得——你是怎麽到這裏的嗎?”
小草毫無遲疑的答應:“好呀!我就出生在外面的空地上,對這附近最熟了。”
“可是……你不能動,怎麽會知道呢?我的意思是——你能見到的地方不應該比較少嗎?”
“你不知道情況呀。”之一理解的看着她,并不生氣,“風和蒲公英能告訴我們很多信息,就算最近他們沒來,也有很多鳥會在空地上歇歇腿腳的。”
“原來是這樣啊。”樊星恍然,“那你……能不能詳細的描述一下外面的道路?”
“我很樂意!”小姑娘愉快的立刻說。
接下來的時間樊星充當翻譯,讓之一和胡博交流情報。
等小姑娘把路詳細的描述了一遍後,樊星和胡博交換了一個欣慰的眼神。
“你的能力真酷!之一說的和我在外面見到的分毫不差。”胡博說着往旁邊掃了兩眼,小董和趙尚配合的露出羨慕嫉妒恨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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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星看他們的反應如自己所料,斟酌着字句慢慢的問:“我有個問題,嗯,我是說……如果有機會離開這裏,你們願意嗎?你們也看到了……我有和動植物交流的能力……”
最先有反應的居然不是胡博,而是一直沒什麽存在感的小董。
他死死盯着樊星,聲音因為好久沒有說過話而變得嘶啞難聽:“你有辦法?”
趙尚驚異的張開嘴,呆呆望着自己的好基友,像是沒反應過來似的。
胡博表情倒是沒有詫異,像是料到了似的,欣然附和:“我就知道小董肯定憋不住。我也贊成,天天待在這裏——我早就受不了了!”
三個裏面居然有兩個人明确贊同了,樊星不由得把眼神投向最後的趙尚。
無奈趙尚還是眼神迷茫,木木呆呆的看着她,似乎不為所動的樣子。
“別看趙尚了,他不想出去。”胡博感慨的搖搖頭。
“唔……是錯覺嗎?之一總覺得這個怪物什麽都知道的樣子呀。”小姑娘在桌上眨着眼聽了半天,無意的對樊星說。
經過之一一提,樊星也這麽覺得。
似乎不管是小董還是趙尚的故事,胡博都清楚一樣。她雖然好奇,卻沒貿然開口詢問。這麽詢問別人的隐私真是太不禮貌了——
“那麽我們現在最關鍵的問題,就是怎麽獲得開門的鑰匙。”樊星收了收神,思索了一下說。
“樓道上那麽多安保人員和外面牆上的電網都不是吃素的,監控到處都是,而且這裏是很偏遠的山上。”胡博補充,“就算逃走,也會很快被抓回來,然後被送進禁閉室。相信我……你絕對不會想嘗試一下那種滋味。”
“那裏是……地獄。”小董艱難的從喉嚨裏擠出這句話。他仍一直注視着趙尚的臉,表情茫然恍惚,就像平時在發呆一樣。
“所以我們還得一次成功是嗎?”樊星沒底氣的虛弱笑了一下。
“別氣餒了,有了你的能力我們成功的可能就變大了。”胡博一錘定音的說,“想要逃出去只靠我們幾個肯定不行。只要能說動大家,讓更多人加入,制造一場大混亂才行。”
樊星沒說話,她心裏還是有些愧疚發虛的——參與的人一多,成功率确實會高。但是萬一真的成功了,放出了那麽多精神病人真的好嗎?
“別擔心了,我們來好好計劃一下。”胡博以為她的不安表情是擔心失敗,安慰道,“明早如果真的有你的小朋友被吸引來,那他會可以幫我們更完善一下周圍環境。”
他頓了頓,異想天開的問:“你說小麻雀能幫我們把鑰匙偷來嗎?”
樊星心裏再擔憂也忍不住想翻白眼的沖動了:“……他們進不來。況且那只是只麻雀!”
刺耳的鈴聲突然響起,一個粗犷的女聲在走道上大聲吆喝:“都不許說話了!關上燈!都睡覺了!”
樊星閉上了嘴。
小董應聲走到門口關了燈,然後回到床邊坐好——仍是雙手在膝蓋上放着,非常乖巧的一個姿勢。他仍舊和趙尚一起,呆呆的盯着樊星。
走廊上的女聲仍然粗聲粗氣的響着,來回吆喝,似乎在檢查哪個房間還沒有照做。
因為這個插曲,整個房間裏陷入了一陣沉默。
樊星眨了一會眼睛才适應了黑暗。微弱的月光灑進房間,只能看到大家模糊的輪廓。
黑暗中,離得最近的胡博和小董的瞳孔中映照着微弱的光,顯得閃閃發亮,很是醒目。
走廊上吆喝的女聲越來越遠,最後消失了,整棟大樓裏一片寂靜,就像空無一人一樣。
連天花板上閃着小紅點的攝像頭都不亮了。
樊星還是第一次在夜間仔細觀察到這個,不由得壓低聲音驚喜問:“晚上攝像頭居然會關掉?他們不怕我們逃出去嗎?”
“畢竟總開着那麽多攝像頭也很費錢的。”胡博老練的說,“晚上也有人值夜班,來回巡邏。每個房間都鎖起來,他們不怕我們逃出去。”
“逃出去也會被抓回來,到目前為止沒有例外。”他又補充一句,還特意看了看小董。
小董垂下了眼簾。
樊星不舒服的動了動手腕,因為被綁的時間久了,她覺得雙臂都麻木的不是自己的了。
她躺在床上又沒有一絲睡意,滿心都是迫切想逃出去。聽着胡博的話,她心中突然一動:“我們房間裏難道有人逃過?”
胡博哼哼了一聲:“小董趁放風時候往外逃的,結果牆上都通着電,他連大門都沒出去。”
樊星敬畏的看着旁邊的床。雖然剛才小董态度迫切了些,但她怎麽都想不出這個看起來乖乖的,整天又只知道發呆的怪物怎麽做出這種事的。
不過這麽一看……
樊星還是忍不住遲疑的問:“小董……一開始就是和趙尚一起的嗎?”
除了天天互相看着發呆這種事,小董和趙尚看起來其實和正常人也沒差啊。但是精神病人很少一起進來一對的吧?
小董怔怔的望着樊星,突然低沉的說:“我是……董事長。”
“呃——?”
在樊星看來,他周身的綠色/色澤翻騰了起來,就像是內心情緒波動非常大一樣。
小董眼睛亮的驚人,執拗的盯着她重複:“我是董事長。”
被這種侵略性的眼神盯着,樊星有些扛不住,趕緊把求救的眼神投向胡博。
……她現在想收回剛才的想法。小董現在看明明就是個精神病人!
“別看我。”胡博趕緊說,“他說的是真的。只不過要加一個‘前’字——”
“啊、啊?”樊星有點懷疑自己的聽覺。她看向小董的方向,結結巴巴,“真的董事長?在精神病院?!”
胡博說的話分分鐘讓她腦補出了一出公司股東們争奪/權力,年輕董事長被剝奪身份權力,被陷害進精神病院苦而不得逃出的恩怨情仇。
她現在再打量小董一身粉紅色帶碎花的衣服,那種發呆的恍惚神情和乖乖的坐在床邊的姿勢時……都覺得有一種隐忍的凄苦和忍辱負重感。
之一細細的雙臂抱着腿蜷在紙巾上,歪着頭又看了半天,忍不住疑惑的問:“你們不是在說怎麽出去的嗎?”
——是啊,不知不覺就歪樓了。
房間裏又陷入了一陣沉默。
小董把視線移回了趙尚臉上,不知疲倦的望着。而趙尚似乎是看累了,抖開被子自顧自躺下了。
胡博左右看了看,也熟練的用雙腿抖開被子給自己蓋上,歪歪腦袋示意窗臺道:“睡吧睡吧,現在也讨論不出什麽了。等着明早你的小朋友吧。”
“好。”樊星心道也是,只能勉強命自己閉上眼睛,就着這個不舒服的姿勢睡了。
同一片月光的光輝照耀下,藍堯躺在床上默默望着窗外,神色帶着一絲煩躁。
他已經翻來覆去快一個小時了,哪怕白天忙了一整天導致身體非常疲憊,精神上卻沒有絲毫困意。
手機就放在枕頭邊,屏幕亮着。上面顯示的號碼正是樊星的,下面已經顯示了一排的通話記錄——全都是藍堯打的。
藍堯側開臉,表情陰沉的注視着手機,沉默無言。
這幾天他怎麽都聯系不上小姐,心中越發忐忑擔憂。他又糾結如果小姐真的看到了手機上那麽多未接來電,會不會問他為什麽要打那麽多。
——畢竟,他已經沒有立場這麽做了,不是嗎?
藍堯一方面糾結苦惱,另一方面心中卻越來越沉。那個他一直不敢想的可怕猜測越來越清晰,仿佛從他心中破土而出後,就一發不可收拾了。
——會不會,其實是小姐也不願意再見到他?
所以才一個電話都不接,手機也不開?難道還為此換號了?
只要一想到是這個可能,藍堯心中就一片酸澀黯然,什麽都不是滋味。
可他現在什麽都不能做。
為了藍家,他現在不能輕舉妄動。不再是小姐的主治醫生,他連這一聲“小姐”叫着都是不正當的。
藍堯索性坐了起來。窗外黑沉沉的夜色映在眼中,也是一片壓抑。
他一直不敢想自己這段時間的反應究竟是什麽。姑姑那天的話還響在耳邊。
……他喜歡小姐嗎?
藍堯思索着,神色慢慢沉了下去。他站起來,簡單收拾了幾件衣服放進背包。
趁着夜色,藍堯匆匆邁出了家門。為了不驚動別人,他連車都沒開。
他會顧好藍家,但是他也必須得見一面小姐才能安心。
——既然小姐是去外地的療養院了,那他偷偷去見一面,打着觀察病患的旗號,也礙不到什麽。
這段時間姑姑怕他偷跑出去,所以口風很嚴,根本沒有透漏小姐去的是哪裏的療養院。但藍堯好歹是在樊家待了五年,有一些人脈。廢了好大一會兒工夫才弄清楚了療養院在彩樹市。
看來小姐被送走這件事被遮掩了起來,就連他都差點問不出來。
——彩樹市可真是不近。樊家夫婦這次真是要破釜沉舟了,不知道小姐這些天過的怎麽樣了。
藍堯把手機關了機,然後租了一輛車就上路了。他心裏亂糟糟的想着各種猜測,面上卻越發沉郁,只恨不得立刻趕過去。
直到深沉的夜色褪去,天邊泛起深淺不一的漂亮霞色,一夜沒睡趕過去的藍堯才眼巴巴的等到了花田療養院接受探望的時間。
“你說……你是樊星的主治醫生,想探望一下她?”院長阿姨臉上的微笑有些挂不住了,勉強問。
“怎麽?”藍堯警覺了起來,不動聲色的打量起面前的院長來。
面前的婦人臉上雖然帶着微笑,眼下卻一片沒睡好的青黑,眉目間有些遮不住的愁容。
“小——樊星她怎麽了嗎?”藍堯眼神銳利起來,聯想到樊家這幾天的動蕩,他心中不好的預感越發明顯。
院長阿姨臉上掩飾的笑容消失了,只剩下一片擔心愁苦,揪着衣角哽咽說:“這讓我怎麽有臉說?多好一個小姑娘……才來了一天就突然失蹤了!”
“什——什麽?!”藍堯猛然往後踉跄一步,臉色變得煞白。
他忍了又忍,臉色還是轉為鐵青,控制不住的焦急咆哮:“怎麽會失蹤?!具體到底發生了什麽!小姐到現在還沒找到嗎!”
聽着他幾乎是憤怒質問的聲音,院長阿姨想起那個羞澀又善良的女孩,一時間愧疚得淚流滿面。
她勉強才把聲音從喉嚨裏擠出來:“……那天半夜的時候隔壁房間的人聽到有異動,但是沒在意。早上我們就發現她不見了……門衛們也沒有發現什麽不對……這是我們的失職。”
“我們已經報警了,但是這都幾天了,警方一無所獲。沒打電話沒要贖金,就像是只為了綁架而綁一樣沒了動靜……”院長阿姨哭道,“這讓我怎麽給樊家交待啊!”
“你還沒告訴樊家?”
“……本來想着先瞞着,讓警方找找。但是這都幾天了,還是找不到……實在不行了,所以準備今天說,沒想到你先來了。”
“你先等等,別打這個電話。”藍堯制止了她。
他沉着臉一言不發的站在原地,腦中飛快的思索起來。
樊家的遮掩工作做的還是挺好的,除了少部分親近的人知道小姐被送去療養院的消息外,更隐秘的消息就連他這個待了五年的人都差點打探不到。
但是偏偏小姐才到療養院一天就失蹤了。又不是圖財,這怎麽看都像是商業上的對手為了打擊樊家而做的事。
藍堯懷疑是樊家最親近的那波人裏出了內奸……想到這個猜測的時候他腦中就電光火石般有了個計劃的雛形。
所以現在還不是打電話告知的時候。
藍堯勉強想擠出一個笑,卻只讓表情更扭曲了:“你先別告訴樊家,等我今天給你發條信息後你再給樊家打電話。說不定我們能找出是誰綁架了樊星,知道嗎?”
院長阿姨似有所悟的看着他:“你是說——好,我知道了。”
藍堯轉身就回了車上,抓緊時間往回開。
他把手機開機,立刻看到了一排未接來電。不僅有姑姑的,還有很多爸爸媽媽和爺爺的電話。看來他們不僅發現他半夜離家出走,還很……暴怒。
藍堯硬起頭皮忽略了那一堆電話,而是撥通了樊天亮的電話。
他現在心裏焦灼得厲害,小姐失蹤的這件事讓他簡直腦中一片亂麻。這種時候他更不可能回藍家,當一個優秀卻事不關己的藍家繼承人了。
漫長的嘟聲後終于響起了樊天亮冷淡的聲音:“怎麽了嗎?藍堯先生。”
“我……”藍堯遲疑了一下,“姑姑有事要我轉告給你們。請問你們下午有時間嗎?”
“老陳家那位?”樊天亮的聲音變得懷疑起來,“為什麽不讓老陳而是……”
他突然閉口不言,然後似有所悟的答應下來:“也好,下午還在別墅見吧。”
他大概以為藍堯要談的是藍家一些重要的事吧,所以需要讓藍家下一代的代表藍堯鄭重其事的過去說,而不是讓陳姑父去。
藍堯苦笑想着,挂了電話。
不管樊叔叔怎麽想,只要能不打草驚蛇的和他單獨談談就行。而且,他也必須得下決定了。
藍堯換了只手搭在方向盤上,用左手撥通了爸爸的電話。
“爸爸……”他聲音有些虛。
藍吳滿是藍家上一輩的當家人,學遍了藍爺爺的真傳。本來就是一個很嚴厲的人先不說,藍堯身為他的獨子,又被發現有很好的天資後,他對藍堯的要求就變得更加嚴苛起來。
所以藍堯很是有些怕他,現在更不敢想象爸爸聽完他的話後會暴怒成什麽樣。
“小堯,你在哪?”男人低沉的嗓音中蘊含着壓抑的憤怒,“快回來,樊家那攤事真不是我們藍家能摻和進去的!”
藍吳滿語重心長的在電話裏說:“我們雖然說是醫學世家,可除了醫術和一些人脈還有什麽?是有樊家的財力還是有陳家的勢力?”
車窗外的草木飛快的往後退去,山路凹凸不平,晃得有些厲害。藍堯掃了一眼就把注意力放回了前面,一副左耳進右耳出的模樣,低聲喃喃道:“我們藍家不會摻和進去的。”
不等藍吳滿問出來,藍堯就恢複了正常聲音說:“爸爸,請宣布把我驅出藍家吧。”
“你說什——”
藍吳滿聽起來沒反應過來。
“我說把我,驅出藍家,廢棄我的繼承人資格吧。”藍堯打斷他的話,口齒清晰,一字一句的重複,“這樣就不會牽扯到藍家了。我做事的後果全由我自己承擔。”
“真是胡鬧!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麽!!”藍吳滿的聲音震驚的提高了一整個八度,暴怒的斥責道,“你就那麽喜歡樊家那個小姑娘?為了她連你的身份都不想要了?!廢了你誰來傳承藍家的醫術?”
藍堯充耳不聞的自動忽略了前半句話,低聲說:“世書和自華不行嗎?”
陳醫生和藍栖芝有一個十五歲的大兒子陳明軒,還有兩個十二歲的雙胞胎兒子,藍世書和藍自華。
他們随母姓,從小也對醫術很感興趣,小時候有幾年也是在藍爺爺身邊長大。
“你這個逆子真是——!”藍吳滿又急又怒。
從小到大他對兒子都說不出幾句好話,這種時候怎麽讓他承認藍堯是那兩個小孩子完全不能比的?
“你知道被驅出藍家就是真的不能再回來了嗎?你真的要為那個女孩做到這種地步?”藍吳滿勉強鎮定下來,苦澀的問。
藍堯想否認:“我知道。但我只是……”
只是想研究病情。只是擔心朋友的安全。
……這些理由蒼白得他自己都不相信。
在腦中搜索了半天借口,藍堯發現那個真正的答案越來越清晰,已經騙不了自己了。
他嘆了口氣,頹然承認:“沒錯。”
“沒錯,爸爸,我……我喜歡她。”一想到小姐現在還生死未蔔,藍堯就心急如焚,如坐針氈。為此讓他放棄藍家繼承人的身份也在所不惜。
試想……任何一個普通朋友的失蹤,能讓他焦急到這種地步嗎?
電話那端一陣可怕的寂靜。
窗外的草木已經漸漸變成了大片大片的麥田,空氣中充滿了一股好聞的太陽曬出來的清香。道路也比剛才平坦多了。
藍堯卻沒有注意那些變化,他的心裏仍然沉重得像墜着塊大石頭。實在受不了這一陣煎熬人的靜寂,于是低聲說:“對不起。”
“你太讓我失望了。”藍吳滿低沉的說。
嚴厲依舊的熟悉嗓音裏卻透着心灰意冷,這平靜的一句卻比前面暴怒的那些話更讓藍堯通體勝寒。
“嘟……嘟……”他還沒來及說些什麽,電話就應聲而斷。
藍堯黯然的看了手機一眼,随手放在了副駕駛座上。
在藍家的房間裏,藍吳滿頹廢的垂着頭坐着,手機就摔在腳下。
暴怒之後,他心中只剩一片頹唐蒼涼。
怎麽能不失望透頂?
……就算他從不對藍堯多加贊揚,就算他從不露出親近的笑容,那也是他一心一意,從小到大精心栽培,最為之驕傲的兒子啊。
精神病院的樊星對這場變故毫無所知。
她安安穩穩一覺睡到了早上的時候,被胡博壓低的驚喜叫聲驚醒。
清晨的微光中,一只灰撲撲的小麻雀正小心翼翼啄着窗外擺着的饅頭碎屑。趙尚和小董遠遠望着窗外,滿臉驚喜。
樊星眨了兩下眼,那只小麻雀在她眼中就變成了一個穿着灰色背帶褲的圓臉小男孩。
之一小姑娘已經醒了,站在桌上跳着往窗戶那邊探頭看,細聲細氣的喊起來:“麻雀!麻雀!”
窗外的小男孩探頭探腦起來,滿臉疑惑,似乎在找誰在叫他。
“是房間裏,這裏,我們在叫你。”樊星也忍不住說。
小男孩的視線這才投向窗內,先是困惑的看着床頭的之一,又看看被綁在床上的樊星,表情憤怒了起來:“是怪物把你們困起來的嗎?你們需要幫助!”
樊星點點頭。她對和這些生命說話已經很熟練了,好聲好氣的說:“我們确實被困住了,所以你能不能找些朋友,一起幫助我們?”
“好!”圓臉小男孩二話沒說就答應了,“我有很多兄弟姐妹,只要有夠他們填飽肚子的食物……一叫就會來。”
他表情有些羞赧,語速加快含糊過了這一段,繼續說:“問題是你想讓我們怎麽幫?那個小草倒還有可能從這裏出來……你的體型就……”
“只要能把我們救出去,肯定會請你們好好吃一頓的。”樊星誠懇的說,“到時候米粒青菜還是饅頭蛋黃,都随你們挑。”
這些麻雀所求的最高要求也只是填飽肚子……她聽着心裏就有些發酸。
“怎麽救……請你的兄弟姐妹一起幫我看看這棟大樓裏的情況吧?還有如果要傳遞一些紙條給別的怪物的話——放心,他們也會變成幫手的,請幫忙傳遞一下。”樊星說。
小男孩表情困惑了一瞬就答應了。
等到了中午吃飯後的放風時間,小董和胡博趁別人不注意,壓低頭湊到幾個人附近嘀咕起來。
他們挑選的精神病人也都是有自主思維能力的,起碼是這會兒有的。不過話說回來,能自己出來吃飯并且獲得放風權力的,也都不是什麽重症患者。
樊星仍然被綁在房間裏,被喂過飯後,就百般無聊的左顧右盼起來。那些怪物可能是見她這幾天不哭也不鬧,以為她已經認命了,就沒再管她說話的事。
——樊星可不認為自己這兩天說話的樣子監控裏的人看不見。
沒過幾分鐘,窗外就傳來“篤篤”的細微敲擊聲響。樊星扭臉一看,灰撲撲的小麻雀正用可愛的喙敲着窗戶,下一刻,眼前的還是圓臉小男孩。
他笑的眉眼彎彎,興高采烈的彙報:“那兩個怪物已經把消息傳出去了!”
“好,我知道了。”樊星鼓勵的對他點點頭,“辛苦你了。”
“那我繼續去啦!”圓臉小男孩可能沒被人誇過,一張小臉頓時漲得通紅,眼神躲開飛快的說了一句後身影就消失了。
樊星失笑搖頭,下一刻笑容慢慢沒了,表情變得凝重,喃喃道:“雖然計劃這麽倉促,但是我沒時間了……我們也必須一次成功!”
“一定會的!”之一站在床頭,細聲細氣的給她打氣。
放風時間一閃即逝,大家安靜的回了房間,像平時一樣毫無異樣。
小董開始坐在窗邊,遮掩住自己的動作寫紙條,麻雀們落在窗外的樹枝上,梳理着羽毛,叽叽喳喳,已經整裝待發了。
房間裏一時靜極了。樊星靜靜注視着,也不知是問誰:“今天吃晚飯的時候就能發動嗎?”
“一下午時候還不夠。”小董頭也不回的回答她,“我們要召集的是這棟樓裏大部分神志清醒的人,起碼得明天晚上。”
他的聲音仍舊嘶啞難聽,話音聽着卻比上次開口好了一些,隐約聽得出他以前有一把溫柔好聽的嗓音。
“你現在也不糊塗了。”胡博感慨他,“這一次的計劃可比上一次詳細。”
樊星心中想着那些綁她的人威脅爸爸媽媽的樣子,就覺得煎熬難忍,一分鐘都等不及,偏偏這又是不行的。
她也只能硬忍住心中火燒一般的焦急感,轉移話題似的随口問:“小董回去以後準備做什麽?”
趙尚茫然的眼神看向了樊星,像是突然被她這句話驚動了。
小董筆頓了頓,回頭看了一眼趙尚:“當然是回去奪回我的董事長位置。”
“???”樊星滿頭霧水的看着小董,總覺得他沒說實話。
專門看趙尚一眼是什麽意思?他和趙尚在進這裏之前真的不認識嗎?
但是小董這樣說理由又是理所當然,她沒法反駁。
胡博搖搖頭,聲音裏透着欲言又止:“小董你難道以為你回去了,董事長的位置就還是你的嗎?就算你的污點——唉,算了。”
小董像是沒聽見一樣,把寫好的紙條藏進袖子裏,神态自若的走到門口砰砰的拍起門來。
“來人啊,快來人!有人急着去廁所了!”胡博見狀,熟門熟路的替他叫喊。
門口很快出現三四個身體壯碩的怪物,小董就跟着他們出去了。
樊星猶猶豫豫的問:“胡博,為什麽我聽着你們說話像是在打啞謎?你的意思是小董他就算回去也奪不回位置了嗎?”
問歸問,樊星心裏也有了計較。
現實可不是小說,成王敗寇。小董既然都被人弄進了精神病院,失去了一切,再想奪回位置可比登天還難。
“小董的情況很複雜。”胡博說,“他跟他弟弟能力差不了多少,本來就争得激烈,他還有個致命的毛病。結果還董事長呢?直接就被送到這裏來了,也不談什麽奪不奪回了。”
樊星皺着眉回想了一遍,猶豫的問:“致命的毛病……難道是發呆?我看小董除了發呆多點,執念多點,也沒什麽不正常的地方啊。”
“哪能啊,你沒見小董天天看着趙尚嗎?他……有一個喜歡的人。”胡博含糊了一下,加快了語速,“那種古板的家族裏哪容得了這個啊,覺得他得病不輕,就送過來了。”
樊星吃了一驚,仿佛知道了些什麽不得了的事情。
她确認的問:“不是趙尚?”
“絕對不是啊。”胡博斬釘截鐵,“要是的話他還天天想着逃出去幹什麽?”
趙尚在旁邊仍一動不動的坐着,似乎還在發呆,什麽也聽不懂的樣子。
“所以也沒什麽被陷害,恩怨情仇的了?”
“當然沒有了,小董一直耿耿于懷,覺得他就是董事長,所以我們才這麽喊他的,他本來可不姓董。”胡博嘆着氣,“他就是有些過于執念了。執念着回去還能奪回他的位置,還能和他喜歡的人在一起。”
“……他這還算好的,因為就算是個正常人,到這裏待久了都會有些不正常的。”
“但是你是怎麽知道這些的?”樊星突然回過味來。
人家家裏的事,如果只是聽小董自己主觀講述的話,胡博肯定不會這麽清楚內情,他真的只是個普通的重度抑郁症患者嗎?
胡博看看她,笑了:“我畢竟在這裏待了這麽久了——”
門吱呀一聲開了,小董走了進來。
“……”胡博不說話了。
“為什麽有了喜歡的人就會被送到這裏關起來?”之一突然出聲問,小女孩清脆的聲音裏透着疑惑不解,“怪物的世界真是太可怕了,姐姐你還是早點逃出去吧。”
樊星看看床頭坐着的小姑娘,礙于當事人就在,沒法說話,心中卻十分贊同。
可不是?
因為小董和大衆的選擇不同,讓他們覺得驚世駭俗,覺得會失了面子,所以就覺得小董是生了病,把他送到這種地方來了。
也不知道小董回去以後還能怎麽辦。
樊星搖搖頭,阻止自己再想下去。她現在都自顧不暇了,還擔心別人,真是瞎操心。
要是這次她沒有逃出去……那爸爸媽媽會被人威脅着失去打拼的一切吧?
樊星毫不懷疑父母還會做出別的什麽選擇。
實際上她現在發現,她已經不再擔憂害怕自己的家人到底是不是怪物這種問題了。
就算變了張臉,變了個世界……她也多了一些不同尋常的能力,她也真心認為那就是她的親人了,而不是什麽随時會吃掉她的怪物。
“星星,你還是這麽想了。”好久沒說過話的小聲音低低的在腦中響起。
“是啊,星星……”
樊星不在意小聲音們的難過和害怕了。
一朝遭遇了大難,她才明白過來,想那麽多做什麽?想看清楚這世界,靠的可不是區分怪物和人的模樣。她怎麽能忽視了那些爸媽疼愛她的行為,只聽那些統一口徑的話就信了呢?
樊星現在就想趕緊逃出去。化解了這次危機,再撲在爸媽懷裏好好訴說一通。
安靜的房間裏,胡博百般無聊的又躺回床上睡起覺來。小董和趙尚繼續互相凝視着發呆,樊星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久久沒回過神。
就聽見一聲猛烈的撞擊聲,吓得她一擡頭,驚呆的發現胡博突然從床上掉了下去。
模糊的怪物身影倒在床尾的地上,雙手還緊緊揪着半邊床單,拼命往脖子上繞。動作又狠又快,像是跟自己有仇似的。
吓得樊星驚叫起來:“快去制止他!小董!趙尚!”
她自己的手是時刻不松的捆在床頭的,胡博因為這幾天都沒犯病,所以漸漸地白天也不綁了,只在晚上睡前一樣綁在床頭。
沒想到這會兒胡博白天也睡了起來,這眼看着又犯病了。樊星滿腦子都是胡博第一天告訴她的,“他想自殺”,或者“床單想勒死他”。
趙尚呆是呆了點,反應卻不慢。和小董一起沖過去,拉胡博的拉胡博,扯床單的扯床單。
不等他倆忙完,門砰的一聲又被打開了。幾個怪物全副武裝的沖進來。一個熟門熟路的鋪好床單,其餘人齊心合力綁了掙紮不斷的胡博,把他架在床上。
熟悉的那把男聲現在只剩下了不成音的嘶吼掙紮聲,周身起伏不斷的色澤象征着他現在心情極為不定。
樊星這還是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次見胡博犯病,對他說的病情有了深刻的認識,一時間忍不住心情複雜起來。
怪物們最後硬按着胡博,給他注射了什麽——樊星猜是鎮靜劑。
胡博這才慢慢安靜了下來,似乎睡過去了。
終于替換防盜章了,實在是太忙了qwq都是我挖坑太多,一萬填起來好難。
補充了一下家譜:
樊爺爺——樊天明(嬸嬸)——樊浩陽
——樊天亮(媽媽)——樊星
(媽媽)——樊浩晨
藍爺爺——藍何全(嬸嬸)——藍銀
——藍吳滿(媽媽)——藍堯
——藍栖芝(陳醫生)——陳明軒,(雙胞胎:藍世書,藍自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