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 20 章
裴晉洲花半個小時,看完了紀西知的牛皮本。憶起紀西知昨晚的話,“醫生說不要管”,大約是不能刺激病人的,這東西看來還不能還給紀西知。
裴晉洲起身,将牛皮本收入了休息室的床頭櫃,這才通知秘書将徐凱宗領回來。徐凱宗回得很快。攝像師還拖着東西在等電梯,他先臉不紅氣不喘爬樓梯上來了。裴晉洲笑問:“怎樣,徐總結識了想結識的人嗎?”
徐凱宗打量他:“是的,多謝裴總。”他忽然道:“裴總看起來心情很好?是紀先生打電話給你了嗎?”
裴晉洲挑眉:“并沒有,只是發現了一些有意思的東西。徐總為什麽這麽問?”
辦公室中無人,徐凱宗話說得直白:“我以為裴總很喜歡紀先生。”
裴晉洲便又笑了:“談不上喜歡,只是見他可愛,便偶爾逗逗他解悶罷了。”
徐凱宗若有所思:“這樣嗎?”他一笑:“也是。裴總看起來也不像是會對人動真心的呢。那裴總能不能給我句準話,我有希望和你聯姻嗎?”
裴晉洲:“很抱歉,沒有。”
徐凱宗:“那新能源項目有可能和我合作嗎?”
裴晉洲:“看起來近幾年都沒可能呢。”
房門此時被敲響,節目組的人魚貫而入,徐凱宗便點點頭:“好的,我明白了。”
而此時,山莊別墅裏,祁天宇磨磨蹭蹭半天,終于不情不願和紀西知出了門。因為紀西知是以畫手身份參加戀綜的,一時也編不出個工作地點,“陪你工作”的約會只能去祁天宇的賽車場。
紀西知不願和祁天宇約會。祁天宇避他如洪水猛獸,脾氣還差,紀西知真不擅長和這種人相處。可節目組做出了如此安排,他也只能配合。他乖乖跟着祁天宇來到車庫,站在祁天宇火紅色的超跑旁。祁天宇拉開車門準備上車,動作忽然頓住,仿佛才看見紀西知:“你站在這幹嗎?”
紀西知愣了愣:“我跟你去賽車場。”
祁天宇環顧車庫:“你沒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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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西知:“……有。”
祁天宇竟然不讓他上車,要求他自己開車!紀西知有點不高興,卻也只得摸出車鑰匙,上了自己的車……就這麽一路尾随祁天宇,到了賽車場。
紀西知不曾來過賽車場,大概因為他不大能體會速度與激情的快樂。今日第一次來,着實有些被人山人海的陣仗驚着了:停車場外有好多漂亮姑娘,人擠人舉着牌,見到祁天宇出現,便開始撕心裂肺尖叫:“宇哥!宇哥!”
祁天宇冷着一張臉走入了人群,紀西知震驚跟着他,節目組斷後。女孩們嘻嘻哈哈笑鬧着:“天啊,宇哥從哪裏找來這麽可愛的小朋友!”“知知!是知知!”
紀西知不料這裏還有人認識自己,猶豫片刻,禮貌頓住了腳步:“你好。”
周圍又是一片尖叫聲:“啊啊啊他回我話了!啊我要死了!”“啊啊啊怎麽這麽可愛!”“真人比節目裏還更好看!”
便有女孩朝着他伸手,要去碰他。紀西知還沒反應過來她想做什麽,便被人拉住了手腕,朝前一扯!
祁天宇轉回頭來,擋住了那女孩伸來的手:“別動手動腳!”
他沉着臉,拉住紀西知進了賽車場。休息室內,祁天宇甩開紀西知的手:“別人要摸你,你就傻站在那裏嗎?!”
紀西知弱弱道:“我沒注意到啊……”
祁天宇一臉氣不打一處來的模樣,惡狠狠威脅:“我要去換衣服了,你最好不要到處亂走。”
他拿了自己的東西離開,紀西知撇撇嘴。攝像大叔沒有跟進來,紀西知想找個人聊天都沒有。他百無聊賴翻着手機,卻看到了一個很長數字的號碼來電。
手機智能識別電話來自M國,看起來像是騷擾電話。若是放在平日,紀西知肯定不會接,但現在無事可做,他便接通了:“喂,你好。”
電話那頭,傳來了一個溫和柔弱的女聲:“知知,是我。”
紀西知身體僵住,一時只覺全身血液直沖頭頂。他與這個人并不算熟識,可這個聲音,以及這個聲音的主人,這些日無數次被他想起,甚至還幾次出現在他的夢中。紀西知咬緊了牙:“伊凝……”
他的心髒狂跳起來,胸膛劇烈起伏:“你在哪裏!”
伊凝沉默了片刻:“知知,別問了,我不能說。”
紀西知臉色泛着不正常的紅,因為強壓情緒,聲音古怪:“那你快回國。”
伊凝苦笑一聲:“我不可能回國。鐘英哲現在不需要我了,我如果回國,他會殺人滅口的。”
紀西知終于控制不住情緒:“伊凝,你怎麽這麽自私?!你倒是下半輩子無憂了,拿着鐘英哲收買你的錢,在國外快活!你有沒有想過紀家?你庭審時突然反水作僞證,有沒有想過我們會面臨什麽?!當初我們是為了誰,才會招惹上鐘英哲的!”
伊凝再次沉默了。半響,她苦澀道:“我在國外并不快活啊。這裏我人生地不熟,沒有朋友,生活也不方便,每天都在愧疚中思念中國。”她倒是在電話那頭哽咽起來,紀西知握緊了拳頭,一口氣幾乎要沖出胸口,只想破口大罵!卻偏偏又不知該怎麽罵。
他在那拼命思考憋到快要嘔血,伊凝已經自己調整了情緒,笑了笑:“我一直在關注紀家,看着你們越來越好了。我看到衡明視頻轉發了你們的微博,給了你家播放平臺,裴總還參加了你們的戀綜。昨天你們的節目爆了,熱搜都上了好幾個。紀家家大業大,就算鐘英哲也拿你們沒辦法。你們可以挺過去的。”
紀西知身體都因為憤怒微微顫抖:“你以為事情是平白好轉的嗎?你只看到紀家好起來了,知不知道前段時間我們經歷了什麽?你知不知道我們是怎樣熬過來的!你知不知道我們還有很多問題沒有解決!伊凝,你怎麽能說出這種話?就算紀家挺過去了,你就沒錯了嗎?”
伊凝嘆口氣:“知知,不要怪我。我知道我錯了,可任是誰站在我的位置,都會做出和我同樣的選擇。其實我真的很感謝你,謝謝你在我最無助的時候幫助我……”
紀西知總算能咬牙切齒說出一句:“你感謝我,那你就回來啊!回來證明你不是為了出名自導自演,證明紀錄傳媒沒有為了流量發布不實報道!”
伊凝仿佛沒聽到一般,繼續柔聲道:“看到你們能好起來,我好高興,所以打個電話,就想和你說幾句。我祝願紀家早日擺脫這次事件的影響,祝願你家的節目越辦越好,祝紀錄傳媒風生水起……更祝願你和紀總還有易曼姐生活美滿幸福。能看到你們幸福,我在M國也就安心了。”
她了卻一樁心事,挂斷了電話。紀西知被氣到耳朵尖都漲紅了,哆哆嗦嗦大喊:“我真是瞎了眼,當初才會幫你!”
可伊凝已經聽不見了。紀西知愈發氣了,不僅氣伊凝惡心,也氣自己笨嘴笨舌。他發洩狠狠錘牆壁,結果用太大力了,手都錘痛了。紀西知眼眶泛紅,呼呼吹自己的手。
他的心情很差。為了二審翻案,哥哥和易曼姐已經找了伊凝很久了,卻一直沒有消息。難得今日伊凝主動找他,他卻一點信息都沒問出來,白白錯失了機會。
可節目還得繼續,紀西知也只能努力平複心情。他沉默坐在休息室角落的長椅上,抓着黑屏的手機發呆。不知過了多久,進來了一男一女。
男的很年輕,嬉皮笑臉将女孩摟在懷中。女孩有些猶豫四下打量:“英哥,這是你更衣室啊,我還是在外面等你吧。”
英哥擺手:“沒事!我有獨立的換衣間,去裏面,不會影響別人的。”
他半拖半拽将女孩拉進了換衣間,紀西知腦中都是伊凝,根本沒有在意。可幾分鐘後,他聽到了女孩的哭罵聲:“放開我……松手!”
紀西知終于回神。他怔了片刻,又聽見換衣間傳來重物撞擊聲,而女孩的哭罵聲變得尖利。紀西知這才如夢初醒,快步沖進了換衣間!
寬敞的換衣間內,英哥将女孩雙手反扭抓住,壓在牆上胡亂親咬。女孩衣裳淩亂,驚慌失措,滿臉淚痕。紀西知悶頭就沖了上去:“滾開!”
英哥不備之下,被撞到身形不穩踉跄幾步。紀西知連忙扯過女孩,将人藏在身後:“快打電話報警!”
英哥臉色猙獰:“你特麽有病吧?!她是我粉絲,我們你情我願,要你出來多管閑事?!”
紀西知呸了一聲:“她都哭成這樣了,還你情我願?!”
英哥:“我們這是情趣,你懂個屁!”他捏了捏拳頭:“滾開!不然我今天打斷你狗腿!”
他步步逼近,紀西知緊張到身體緊繃,卻還是擋在瑟瑟發抖的女孩身前。卻是此時,換衣間的門再次被推開,祁天宇頂着那張帥氣但是寫滿了不耐煩的臉,出現在了門口。
英哥腳步頓住,防備看向他。祁天宇掃視一圈,目光落在紀西知身上:“我不是讓你不要到處亂走,你怎麽來這了?”
英哥看起來松一口氣,而紀西知怒了——這發言,祁天宇顯然是不想惹事啊!可祁天宇面無表情繼續:“和這種畜生站一起,不嫌髒嗎?”
紀西知一愣,而英哥反應過來:“……祁天宇!你罵誰呢?!”
祁天宇:“罵你啊,聽不懂人話嗎?”
英哥:“你!我警告你,不要找事!”
祁天宇語調無波:“不好意思,看見畜生咬人,就忍不住想管。”
慌張的女孩此時都忍不住破涕為笑。結果祁天宇轉向她:“看什麽看?沒長腦子嗎,跟他來這種地方?沒長腳嗎,還不出去?沒帶手機嗎,要我給你打110報警?”
女孩:“……”
女孩捂臉,跌跌撞撞跑走了。祁天宇沒有表情看向英哥,忽然一拳砸去!他出手突然,動作又快,英哥被打了個紮紮實實,臉便迅速腫了。他摔倒在地鬼哭狼嚎,而祁天宇一腳踩上他大腿,也捏了捏拳頭:“剛剛說要把誰腿打斷呢?我帶來的人,你也敢威脅……仔細我開車撞死你。”
他這才直起身,斜了眼呆若木雞的紀西知:“走了。”
他一臉平靜離開了換衣室,紀西知腦中一時只剩一個想法:啊啊啊啊怎麽有人罵人也這麽帥啊!看這氣勢!看這口才!他如果有這一半的功底,該多好!
紀西知極力隐藏住心底對祁天宇的崇拜,遮遮掩掩跟在人身旁,看祁天宇各種怼人:
教練來找祁天宇:“你怎麽這個時候打吳英?他今天要參賽啊。”
祁天宇:“不然呢,我打狗還要挑個良辰吉日?與其管我什麽時候動手,不如管住他別到我眼前吠。”
其他車手的車迷指着他罵:“死小白臉,你哪裏比得過我們英哥,敢和他搶車隊第一?!”
祁天宇:“是比不過你家英哥,生得又沒他早,死得又沒他快。”
車迷氣到在看臺比中指:“孬種!癟三!有本事你上來啊!”
祁天宇:“等你出殡了爸爸再來看你。”
紀西知快要抑制不住他的星星眼了!他偷偷拿手機錄了一段祁天宇罵人的音頻,趁着祁天宇去賽車了,攝像大叔無暇他顧,找了個沒人的地方反反複複聽。他決定好好學習這腔調,如果伊凝敢再給他打電話,他就怼死她!
錄音中播放着祁天宇的那句“等你出殡了爸爸再來看你”,紀西知推敲着,琢磨着,一邊模仿:“給你爸爸打電話幹什麽?唔,好像重音不大對?給你爸爸打電話幹什麽?!”
他忽然感覺背後涼飕飕的,疑惑轉頭,便見到祁天宇青着臉站在他身後。
紀西知:“……”
紀西知局促站起:“咳,宇哥,你跑完了啊,辛苦了……”
祁天宇猛地揪住他衣領:“再敢打你爸爸主意,”他上下打量紀西知:“我管你長得可不可愛,也照打不誤!”
他甩開紀西知,轉身就走。紀西知片刻才反應過來,祁天宇這是以為自己對他迷戀萬分,竟然錄了他的音反複品味。紀西知又羞惱又焦急:“不是這樣的!宇哥,宇哥你聽我解釋!”
祁天宇步伐又快又急,紀西知辛苦追了一路,才在換衣室堵住了人。祁天宇惡狠狠瞪他:“出去!”
紀西知心一橫:“宇哥你誤會了,我不是變态!我是紀家的老二,紀宇成的弟弟啊!”
祁天宇:“我管你是誰弟弟……”
他的話頓住,明白過來,皺起了眉:“紀錄傳媒?”
紀西知猛點頭,語速飛快:“昨天我主動和你換攻受卡,又跟緊你問這問那,并不是看上你了,我是擔心我家節目啊!你放心我不喜歡你,沒打你主意!我……”他頓了頓,信誓旦旦:“我有喜歡的人了,我看上了沈子睿!”
這話出口,祁天宇明顯放松了些,卻又将信将疑問:“那你錄我音反複聽幹什麽 ?”
紀西知的崇拜終于不必再遮掩,星星眼看他:“宇哥你真是我哥!你罵人好帥啊!我不會罵人,只會被氣到半死。之前有個人欠了我家好多錢,逃去了國外,她剛剛打電話來……”
他将伊凝的電話一番複述,祁天宇聽到最後,臉色仿佛便秘:“你就這麽被她挂了電話?我艹啊……”
祁天宇拳頭硬了!倒是紀西知的氣已經消了大半,此時只覺得委屈羞愧,臉色泛紅低頭立在那。祁天宇頓了頓,擡手拍了拍他肩:“算了算了……下次她敢再打電話,我幫你接。不罵到她哭,我就不是你宇哥!”
上午的約會結束後,嘉賓們兩兩吃完午飯,這才重回山莊別墅。下午和晚上節目組安排的都是集體活動,主要是一起采買做個晚餐,然後晚上看露天電影,讓嘉賓們自由接觸。上午的“陪你工作”,觀衆們只能選擇一個直播看,很快便有人開始刷屏提問:
【是我的錯覺嗎?徐總回來後,好像就不大搭理裴總了?】
【不是你的錯覺,這兩人上午各幹各活,都沒大交流的。】
【哈哈哈沈醫生那邊發生了什麽?顏顏在他面前乖得像個鹌鹑。】
【??誰來和我解釋下,為什麽宇哥不躲知知了?】
【不好意思解釋不了,全程都是看這倆的,愣是不明白為什麽。】
【感覺是換衣室裏發生了什麽,可惜攝像又拍不到QAQ】
【但是知知看起來好像有點不開心啊?】
紀西知的确不大開心。他思來想去,還是沒将伊凝來電話的事告訴紀宇成和徐易曼,畢竟沒問出有效信息,就算他告訴了哥哥和易曼姐,也只是多兩個人不開心罷了。無法言說的秘密壓在他心中,讓他悶悶不樂。紀西知勉強配合拍攝了幾個集體共處鏡頭,便推脫有些困,回房睡中午覺了。
下午采買三點才出發,他可以睡到兩點半。紀西知換好睡衣,便收到了裴晉洲的微信:【方便現在過來我房間嗎?】
紀西知猶豫片刻,決定還是去一趟:【方便,我過來。】
隔壁房門沒關,裴晉洲正脫下西裝。紀西知敲門:“晉洲哥,你找我有事?”
裴晉洲将西裝挂好,又開始解領帶:“你看起來不大有精神。”
紀西知怔了怔。裴晉洲注視他:“是祁天宇欺負你了嗎?”
紀西知搖頭。他忽然意識到,裴晉洲是個不錯的傾訴對象:他是紀家合作夥伴,多次給予他幫助,也多少知曉紀家的舊事。紀西知關上門,趿着毛絨絨的拖鞋,行到裴晉洲身前:“可以抱一抱嗎?”
青年朝他伸出手,漂亮的眼眸如清澈動人的湖水,姿态依賴仿佛尋求安撫的小動物。裴晉洲沉默片刻,擡手擁抱住了他。紀西知在他懷中悶聲開口:“今早,我收到伊凝的電話了。”
裴晉洲微微眯眼:“那個指控鐘英哲利用旗下藝人,進行權錢色交易的小明星?”
紀西知埋頭在男人的肩胸,聲音有些委屈:“對……可是庭審時,她改口說自己只是為了出名,才會發布不實視頻污蔑鐘英哲。她說紀錄報社為了流量,不經核實就報導了她的故事,把事情鬧大了,也是她沒想到的。她說鐘英哲對她其實不錯,她一直覺得負疚,于是決定坦誠自己的錯誤,希望能得到原諒。鐘英哲表示體諒她家中有老母親,放棄了對她的起訴。”
“她還偷走了之前給我們的證據材料,紀錄傳媒就這麽敗訴了。當時全網唾罵紀家,卻鮮少有人提及她。她很快就帶着她媽媽出國了,我哥哥嫂嫂找了她很久,也不知道她到底去了哪。”
懷中的人吸了吸鼻子,長長呼出一口氣。那潮熱的溫度隔着襯衫,打濕了裴晉洲的胸口。紀西知沉默了許久,喃喃又開了口:“當初她找到紀錄報社時,看起來真的很可憐,跪着哭着求我們救救她。她說她的閨蜜自殺了,她怕自己就是下一個。我哥哥看了材料,也有過猶豫……畢竟牽扯到太多人了,不只是鐘英哲一個。可是父親一直教導我們,媒體人就要勇于亮劍發聲,于是最終我們報導了。”
“那段時間為了保護她,易曼姐将她和她媽媽接來同住。她口口聲聲說會一輩子感謝我們……我不需要她的感謝,可她至少不能恩将仇報啊。我到現在都不敢相信,她會反咬紀家一口。晉洲哥……”紀西知終于自裴晉洲懷中仰起了頭:“你說,人怎麽能這麽壞呢?”
他看着裴晉洲,目光中沒有憤怒與憎恨,只有悲傷、失望與茫然。他的人生被善意包圍着,面朝陽光看不見背後的陰暗,不明白人性的惡。只是這種程度的背叛,便讓他無法理解、難以接受。裴晉洲與他對望,半響方開口:“你覺得她在找上紀錄傳媒前,沒有找過其他媒體嗎?”
紀西知緩慢眨了眨眼。或許他只是在等待一場安撫,不明白為什麽裴晉洲會提起這個。紀西知張了張嘴:“我聽說她找過其他媒體,但是沒人願意幫助她。”
裴晉洲的聲音很輕:“是啊,那麽多媒體,為什麽沒人幫助她?因為他們都知道,這事情碰了,就沒法全身而退。可是你們紀家碰了。”
男人擡手,指尖撥開紀西知散落的額發:“所以你們被背叛,被平臺封殺,被全網唾罵。我偶爾也會幫助他人,可前提是我能承擔後續的後果。亮劍之前,要确保自己能斬殺所有可能的敵人,你們的父親沒教過你們這個嗎?”
他沒有安撫,反倒是給出了批判。可紀西知依舊安靜注視他,并沒有惱羞成怒。兩人互望,紀西知将頭埋在他的肩:“……謝謝你晉洲哥。我也不敢和哥哥嫂嫂說這事,現在和你說出來,感覺好多了。”
他松開裴晉洲,退後一步:“我回房睡一會,下午見。”
房門再次被關上,屋中一時安靜。裴晉洲倚靠在窗邊,眺望山莊的景色。
本來他想着,回來便試探下紀西知牛皮本的事,結果沒試探成,反而說了這些亂七八糟的。小少爺大概也不愛聽,抱都不抱便走了。
算了,說便說了。他沒有說錯,小少爺本也該認清楚這個世界是怎樣的。裴晉洲行回床邊坐下,解開襯衫袖口紐扣,一點點将袖子挽至胳膊處。兩邊袖子挽好,他忽然摸出手機,撥通了林助理的電話:“去查下伊凝的下落……對,就是紀錄傳媒幫過的那個白眼狼。”
紀西知睡了一個小時,醒來後恢複了精神,心情也基本平複了。為過去消沉不是他的風格,紀西知信奉做好當下。他重新将注意力放在節目上,這才慢半拍發覺嘉賓們之間的氛圍有些變了。
下午三點,大家準備乘坐節目組的車出外采買,紀西知特意拉住了梁顏:“顏顏,你怎麽……突然對子睿哥這麽客氣?”
一口一個“您”,回話時還會特意傾身低頭,一副畢恭畢敬誠惶誠恐的模樣。梁顏暼了眼走遠的其他人,低聲回:“我看到他訓博士生了,還有他組裏的其他醫生……稍微做得不大好就要被批評,所有人大氣都不敢喘……好嚴厲,好可怕。”梁顏表情痛苦:“我是學渣,他讓我想起高中時被教導主任支配的恐懼。”
紀西知:“……”
紀西知雖然不是學渣,卻也心有同感戚戚焉。他們耽誤了些時間,上車時發現其他嘉賓已經就坐了。也不知道有意還是無意,中巴車裏堆着拍攝器材,只有四排座位可供選擇。由前到後,坐着祁天宇、沈子睿、裴晉洲、徐凱宗,一人一排。徐凱宗竟然沒和裴晉洲坐一起,最晚上車的紀西知和梁顏必須選擇和其他人坐。
紀西知根本沒有多想,便坐去了祁天宇身旁:“宇哥,你在聽什麽?”
祁天宇拿下耳機,皺眉壓低了聲問:“你坐我這幹嗎?”他大聲說:“別坐我這,我喜歡一個人坐。你去和沈子睿坐。”
他給了紀西知一個“哥只能幫到這裏了”的眼神。紀西知明白過來,祁天宇這是幫他創造機會呢,頓覺哭笑不得。他只能起身轉移陣地,而沈子睿已經讓開了路:“知知坐裏面?”
紀西知乖巧應:“好啊。”
輪到梁顏選擇了。按說他應該就近就坐,這樣會更顯自然,可沈子睿後面就是裴晉洲。這兩大佬加上紀西知,湊起來就是一出戲,梁顏一點都不想加入。他猶豫片刻,坐去了徐凱宗身旁。
中巴開動,沈子睿從西裝口袋摸出了什麽東西,遞給紀西知:“早上路過兒科那邊,看見護士正拿它哄小朋友,便給你要了個。”
紀西知意外接過,見到了一個閃電俠的小玩偶,不是很精致的做工,看起來有些蠢萌蠢萌的。紀西知驚訝看沈子睿,忽然有些無法想象沈醫生将一組人訓到大氣不敢喘的樣子:“謝謝子睿哥,我很喜歡。”
沈子睿神色溫和:“我幫你挂手機上?”
紀西知的手機上一般不挂挂件的,可沈子睿都提出了,紀西知猶豫片刻,還是點頭答應了。
【啊啊啊啊我說早上沈醫生訓話訓到一半,突然跑去找那個護士幹什麽!原來是給知知要禮物!】
【而且他還選了個閃電俠的!知知的微博名就是閃電俠賽高啊,太有心了!】
【這種反差真的好好磕!對外人冷厲,只對知知一個人溫柔!】
【小睿智能不能消停下?這才接觸多久,本性難移,沈子睿這種愛管教人的,知知跟他肯定處處拘束。】
【呵,洲際導彈能不能消停下?真當自己是國際導彈了?裴總那種八百個心眼子的人,知知哪裏玩得過啊。】
直播間裏,雙方的CP粉吵了起來。中巴車廂裏,裴晉洲看着面前兩人的發頂時而湊近,時而分開,面不改色摸出了手機。沈子睿将閃電俠玩偶挂好,正準備将手機還給紀西知,就看見屏幕忽然亮起,提示收到了一條【裴】的微信。
沈子睿動作微頓,将手機遞給紀西知:“你有微信消息。”
紀西知不甚在意應了聲。他接過手機打開,便見到了裴晉洲發來了一張數據圖片。紀西知仔細看去,原來是昨日全視頻平臺的直播類數據排行,《心動出發》一馬當先排在第一,還配了一篇點評,誇誇紀錄傳媒別有新意。
紀西知精神一振,飛快敲字:【這是哪來的報道?權威嗎?】
裴晉洲嘴角翹起,無聲笑了:【你猜?】
紀西知哪有心情猜!他只恨不能爬去後面座位,揪住裴晉洲問個清楚:【猜不出啊!晉洲哥快告訴我!】
裴晉洲看着前方獨自沉默的沈子睿,慢悠悠打字:【看水印。】
紀西知:“??”
紀西知早看過右下角了,根本沒水印。他放大圖片滿屏幕找水印,也沒找到:【哪有水印?】
他不明白裴晉洲今天怎麽了,說話這麽磨磨唧唧的,而裴晉洲老半天才又發來了一條:【哦,忘記了,這報道還沒來得及發出去,是我中午才聯系人寫的。】
他又發來了一張圖片,是圈內一家權威的媒體标識,在業界堪稱風向标:【這家的。開心嗎?】
紀西知不料自家節目才開拍就能被這種層次的媒體報導,心情終于徹底雨過天晴。他忍不住踩了兩下腳蹬:【開心!撒花轉圈.jpg】
【晉洲哥,你是特意去幫我要了個報導嗎[感動]】
裴晉洲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是又發來一條信息:【一會下車,我有話單獨和你說。】
紀西知沒有猶豫打字:【好呀。】
中巴開了半個小時,來到了市內一家高端商場。紀西知和衆人下車,卻發現裴晉洲沒有下來。紀西知這才想起裴晉洲說有話和他說。他朝跟場的副導演道:“我去看看裴總有什麽事,你們先走吧。”
副導演猶豫片刻。她不像徐易曼有膽量違背裴晉洲的意願,思來想去,也只是叮囑了句“那你們快點跟上”,便帶着衆人離開了。裴晉洲這才下了車:“他們走了?”
紀西知應是:“晉洲哥,你有什麽事要和我說啊?”
兩人并肩行在空曠的地下停車場,裴晉洲注視前方人群中沈子睿的背影,慢聲道:“我覺得,你最好別和沈子睿接觸太多。”他看向紀西知:“你可是魅魔,而他只是個沒有魔力的普通人,很容易便會成為你的'追随者'。畢竟你的種族特質是‘吸引’。”
他不動聲色觀察紀西知,見紀西知露出了訝異神色:“晉洲哥你知道這個?”他無奈又為難:“可是我在拍節目啊,也不可能完全不和他們接觸。而且我現在魔力枯竭,這種吸引特質也會大幅減弱。第一期節目才四天,時間不長,子睿哥應該很快就能恢複理智。”
裴晉洲便确定,小少爺果真是把他的漫畫和現實混淆了。這可真是有趣了,誰能料到看起來這麽幹淨純潔的小少爺,能寫出那些發晴期、互幫互助、甚至生子的設定?
這麽多有趣的設定,真的可以用來做更多有趣的事呢。裴晉洲對上紀西知那雙清澈的眼,意味不明笑了:“知知喜歡看耽美生子文嗎?”
紀西知驚得背脊都是一僵,一口否認:“沒有啊!”他飛快瞄了裴晉洲一眼,有些心虛:“沒有沒有,我喜歡小孩子,也看耽美小說,但是我愛好很廣泛的,什麽萌寵文啊年代文啊,沒有特別的喜好。”
裴晉洲聲音拖得長長的:“哦,也是。我們知知一看就是個單純的乖孩子,怎麽會看那些奇奇怪怪的東西呢。”
紀西知用力點頭,趕緊岔開話題:“晉洲哥還有什麽事嗎?”
裴晉洲就如一位知心大哥哥:“沒有了,就是提醒你一下,沈子睿看起來已經被你‘吸引’了。你注意一點,畢竟,他和我不一樣。”
紀西知先是應好,随後愕然:“晉洲哥……你、你是不是知道了什麽?”
裴晉洲訝然看紀西知:“我應該知道什麽呢?”他踱步向前,嘴角翹起:“知知會向我坦誠嗎?”
紀西知咬了咬唇。坦誠二字擊中了紀西知,他忽然不願再隐瞞。他嘗試說出真相:“其實,這個世界是一本書。”
他并沒有被神秘力量控制痙攣倒地,說出的話也沒被篡改消音。紀西知一喜,繼而神情嚴肅起來:“我哥哥嫂嫂是這本書的男女主,而晉洲哥你是書中的反派BOSS。将來你會因為和男女主作對,最後破産慘死。晉洲哥,你以後別做壞事好不好?”
裴晉洲:“……”
裴晉洲露出了個完美微笑:“那你哥哥嫂嫂真的好厲害哦。”他又問:“既然我是你哥哥嫂嫂的敵人,為什麽還要将真相告訴我?”
紀西知咬了咬唇:“因為晉洲哥對我很好……我不想晉洲哥餓死在街角。”
裴晉洲笑了:“哎呀,這本書的作者是誰啊,怎麽這麽壞,竟然給我安排個這樣的結局。”他一本正經:“可是,我是大反派啊。我很可能會趁着你哥哥嫂嫂還沒有成長起來,提前毀了他們,将威脅扼殺。”
紀西知長長的眼睫飛速顫了顫,如湖水清澈的雙眸泛起了層層漣漪。他一向不擅長影藏情緒,于是裴晉洲在那雙漂亮的眸中,看到了慌張、無措、警惕、戒備……
裴晉洲很快意識到紀西知當真了,畢竟在小少爺的記憶裏,穿書魅魔就是真實存在的。裴晉洲就想改口,将這個玩笑一筆帶過,但紀西知先他一步開了口:“我也有這個擔心,可是……”他勉強笑了笑,垂了眼低低道:“還是想告訴晉洲哥。”
裴晉洲只覺心中某處被不輕不重撞了下。紀西知似乎什麽也沒說,可裴晉洲卻明白了。在遭受過背叛,見識過人性的惡,心中的傷口甚至還沒有愈合之時,紀西知依舊選擇對他傾付信任。小少爺不是沒有過糾結,不是不明白可能的惡果,可他最終選擇了挽救他……雖是記憶錯亂,卻是真情實感。
紀西知前行一步,抓住裴晉洲的胳膊晃了晃:“晉洲哥,你不要對付我哥哥嫂嫂,好不好?求你了……”
青年那漂亮的雙眸一瞬不瞬注視他,神色無措央求。裴晉洲本來是想好好逗弄下他,可此時此刻,他卻只想讓他心安。他擡手揉了揉紀西知的發,聲音是自己也沒有意識到的溫和:“開玩笑的。那是你的哥哥嫂嫂……我不會這麽做。”
嘉賓們最終決定晚上吃西餐,在商場買了食材,回到別墅時已是四點半。沈子睿脫下風衣:“今晚我主勺,知知配合我打下手,可以嗎?”
紀西知放下購物袋的動作一頓:“額……但是,我不大會做飯哎……”
裴晉洲也脫下了風衣,一臉訝異挑眉:“你做主勺?我還想說,我的廚藝不錯,想露一手呢。”
紀西知松一口氣,立刻接口:“那晉洲哥和子睿哥一起做吧!晉洲哥的廚藝很好嗎?”
裴晉洲微笑:“也就是讓三星米其林廚師哭着認輸的水平吧。”
紀西知:“哈哈哈真的嗎?好期待!”
沈子睿便不好再說。做晚餐的兩位人選就此敲定,沈子睿和裴晉洲進了廚房。直播間開始瘋狂刷屏:
【啊啊啊快點切主直播間!我要看廚房那邊!】
【嘶……我手動切過去看了,沈醫生在那割牛肉,場面仿佛解剖。】
【姐妹太斯文了,場面仿佛殺人滅口!】
【沈醫生釋放的殺氣隔着屏幕我都感受到了。】
【好可怕……為裴總的勇氣點贊。】
紀西知以為裴晉洲“讓三星米其林廚師哭着認輸”只是說笑,可半個小時過去,他便被香味勾得頻頻朝廚房看了。他借着倒水果皮的機會在那探頭探腦,裴晉洲看見了,朝他招招手。
紀西知歡快跑去他身旁。裴晉洲拿起勺子,勺了一勺湯,喂到紀西知嘴邊:“嘗嘗?”
紀西知湊去勺子邊,才抿了一口,便飛快縮回了:“好燙。”
他舔了舔被燙的唇,粉色的舌尖探出口腔。然後他撅着嘴,呼呼對着湯吹氣……沾過湯汁的唇瓣愈顯水潤飽滿。裴晉洲眸色微沉,忽然朝斜對角看去。沈子睿一直在餐臺那頭處理食物,此時也正朝紀西知投來視線。
兩個男人的目光短暫在空中碰撞,裴晉洲不動聲色側身,将紀西知遮了個嚴嚴實實。紀西知毫無所覺,就着勺子喝完了湯,一本滿足:“好好喝……晉洲哥,你怎麽這麽會做西餐啊?”
裴晉洲将湯勺放去一旁:“不止是西餐,我還會中餐,水平也不錯,只是不大做罷了。”
紀西知驚嘆:“難道你和子睿哥一樣,也是一個人在外讀書時練就的手藝?”
裴晉洲嘴角勾起:“不,我是特意學習過的,因為太無聊了,而瑞洲酒店的大廚又老是一副‘我是藝術家’的模樣。你不覺得在他人擅長的領域打敗他們,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嗎?”
紀西知:“……”
大佬的快樂是紀西知不能體會的,他強行結束話題:“哇,晉洲哥你和子睿哥都好厲害哦!”
晚餐大家吃得非常盡興。沈子睿的廚藝雖然不如裴晉洲,做得東西也很好吃,紀西知怕沒人吃沈醫生的東西,沈醫生會不高興,還特意多吃了些,沈子睿的臉色這才多雲轉晴。
天色漸黑,工作人員在院中架起了露天電影,可還不等嘉賓入座,沈子睿便接到了醫院的電話。他找到了紀西知:“知知,有病人需要緊急手術,我得過去醫院,可能要很晚才能回來了。”
紀西知連忙應:“好好,子睿哥你快去吧。辛苦了,路上小心。”
沈子睿看了眼不遠處的裴晉洲,欲言又止,最後也只是道:“那你好好玩,有空再一起看電影。”
紀西知點頭,目送他離開。身旁忽然傳來了男聲:“人都走了,還看?”
裴晉洲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他身旁。紀西知感嘆:“做醫生真的好辛苦啊,子睿哥好偉大。”
裴晉洲跟着感嘆:“是啊,做醫生的愛人也很辛苦。喪偶式婚姻,詐屍式育兒,有時也是沒辦法。”
紀西知被噎住。他忽然想到了什麽:“咦,第九醫院?怪不得節目組會選這個山莊作為拍攝場地,因為這個山莊靠近第九醫院啊。這樣子睿哥拍節目也不會影響工作了。哎喲!晉洲哥你掐我臉幹嘛?”
裴晉洲收手,完美微笑:“你猜錯了。節目組會選擇這個山莊作為拍攝場地,是因為這是我的度假山莊。”
紀西知:“!!”
紀西知震驚:“那場地費……”
裴晉洲:“不收場地費,還要倒貼節目組所有人的吃喝。不用謝,這是我身為戀綜嘉賓,應該做的。”
【哈哈哈哈裴總!】
【裴總:我不是個争強好勝的性子,但是你誇其他男人,那就不能忍了:)】
【裴總:我想低調,知知不允許我低調:)】
【裴總你是不是男人!知知滿口子睿哥,你竟然只是捏了下他臉?!】
【裴總:不,我還用知知喝湯的勺子吃沙拉了:)】
【裴總:四舍五入等于間接輕吻了:)】
不管直播間的觀衆們如何調侃,這一晚裴晉洲的心情就是很好——礙眼的沈子睿不在,紀西知得知紀家省了一筆場地費,又一晚上都沖着他甜甜笑,心動彩信也再次發給了他。這種好心情在第二天上午,節目組公布新的約會規則時,更是達到了頂峰。
早餐後,嘉賓們照舊在沙發就坐,機械女聲再度響起:“今日的約會主題是‘為你心動’。請受方嘉賓寫出三件令你心動的約會小事,由攻方盲選,只有配對成功率最高的一對嘉賓可以進行約會。節目組今日起新增一項規則,将于本次配對後公布……”
裴晉洲的唇角便微不可查勾起了。他判斷得沒錯,節目組不可能一直憑借“運氣”或者說“緣分”,來安排約會對象。就算徐易曼有意阻撓他和紀西知的相處,戀綜也得講究個嘉賓們的心意相通。在兩次憑運氣配對失利之後,裴晉洲終于又等來了他擅長的,靠腦子解決問題環節。
紀西知三人在平板上敲敲打打,很快攻方的屏幕上便跳出了九條“心動小事”:
偶爾自制點心帶給我;
陪我去店裏定制一身西裝;
幫我排隊買小蛋糕;
配合我偶爾的即興演出;
在無人的街頭為我唱歌;
走路累了可以背我;
吃零食時喂我吃第一口;
分別後等我上樓,在陽臺看着對方打電話說再見;
突然誇我厲害。
鏡頭拉近,祁天宇一臉放空亂戳,最後因為時間不到無法提交,又全都取消。沈子睿擰眉,鄭重選中一個選項,很快卻又替換掉。裴晉洲思量盯着屏幕,始終沒有動作。
直播間裏熱烈讨論起來:
【我去,這也太難了吧,根本分不出誰是誰的。】
【有些還是明顯的,比如“配合我偶爾的即興演出”,肯定是顏顏了。】
【“一起去定制西裝”的肯定是徐總,咱們徐總一向這麽直白不做作hhh】
【但是明顯的很少,知知的就比較難判斷了。】
【只有配對成功率最高的嘉賓才能約會,少了一條都可能輸。】
【我有理由懷疑節目組在搞事,但是我喜歡哈哈哈!這種級別大佬的熱鬧,我還能去哪裏瞧?】
【??等等,裴總選了去店裏定制西裝??】
【??不會吧,裴總難道終于被徐總的直白追求打動了?】
裴晉洲接連按下了三個選項:陪我去店裏定制一身西裝;配合我偶爾的即興演出;突然誇我厲害。沈子睿選擇了幫我排隊買小蛋糕;在無人的街頭為我唱歌;走路累了可以背我。
時間到,結果揭曉。裴晉洲選擇的三項都是紀西知的願望。而梁顏的願望是:幫我排隊買小蛋糕;走路累了可以背我;分別後等我上樓,在陽臺看着對方打電話說再見。徐凱宗的願望是:偶爾自制點心帶給我;在無人的街頭為我唱歌;吃零食時喂我吃第一口。
直播間一排省略號句號問號刷過,每個符號背後都是一句難以置信的“什麽鬼?”沈子睿捏了捏眉心,無奈嘆了口氣。而裴晉洲放下平板,從容優雅靠在沙發上,朝紀西知露出了一個笑。
紀西知有些意外。他并不認為裴晉洲是特意選擇他的,畢竟這些小心思是他哥哥嫂嫂也不知道且無法理解的。那大概便是湊巧了,今天他和裴總比較有緣,紀西知便朝裴晉洲回了個甜甜的笑。
機械女聲再度響起:“恭喜嘉賓裴晉洲、嘉賓紀西知配對成功!下面為大家公布今日新增規則——”
六人的平板上出現了一個盲盒,自行打開并發出光芒。光芒過後,一張卡片出現在屏幕正中。繁雜精致的花紋中,寫着三個大字:反對卡。
裴晉洲那從容優雅的笑容便淡去了。他不是沒在意這項新增規則,卻認為徐易曼不會做得太過明顯,這條規則簡直是為壓制他而制定的了。可徐易曼顯然比他想象中更膽大妄為。解說聲響起:“今日起,新增約會投票環節,嘉賓們可以選擇支持或者反對某次約會,當然也可以選擇棄權。如果反對票數超過一半,那麽該次約會将取消。下面請嘉賓們對裴晉洲和紀西知的約會做出選擇……”
直播間炸了!罵節目組不做人有之,興奮看好戲者有之,心疼裴晉洲者有之……機械女聲中,裴晉洲緩緩擡頭,直視廳中攝像頭,嘴角勾起完美弧度。
他承認他被惹怒了,可他的理智還在。沈子睿肯定會投反對,梁顏身為節目組真正的暗線,想來已經從徐易曼那裏聽到了什麽,也會投反對。徐凱宗昨日過後……不好說。形勢不妙,但他和紀西知就有兩票贊同了。只要祁天宇和徐凱宗一人投棄權,他和紀西知的約會便可以繼續。他将會做出應對,但此時此刻,沒必要表現得太在意。
裴晉洲按下了贊同。嘉賓們沒有耽誤太久,就都做出了選擇。大廳的投影上出現了三個按鈕,贊同,反對,棄權。按鈕後的數字緩慢跳動,最終定格。
贊同2票,反對4票,棄權0票。
客廳中陷入了死寂,有那麽一瞬,廣播的細微電流聲都清晰可聞。紀西知是投了贊同的,完全沒有料到會是這個結果。他茫然掃視過身旁衆人:祁天宇一臉無所謂,徐凱宗依舊高冷,梁顏神色淡淡的,沈子睿面不改色。
紀西知的目光最後落在裴晉洲身上。男人仿佛沒有受到絲毫影響,雙腿交疊坐得挺直,還是往常那優雅姿态,還是往常那運籌帷幄從容不迫的氣度。可沒來由的,廳中的空氣都壓抑沉重了幾分。
打破這死寂的是機械女聲:“很遺憾,嘉賓裴晉洲和嘉賓紀西知,你們的約會遭到了過半數的反對,無法成行……”
“抱歉。”裴晉洲打斷。他站起身,扶了扶金絲框眼鏡:“我想我需要一個人待一會。”
鏡片遮擋之下,他的目光陰鸷盯視攝像頭,語調平緩:“徐老師應該不介意吧?”
片刻,廣播中傳來了徐易曼的聲音,溫柔且禮貌:“不介意,裴總請便。”
裴晉洲沒有再說話,大步上了樓。
直播間的彈幕在爆炸性增長後,忽然進入了平穩,仿佛所有人說話都變得小心翼翼:
【……我以為裴總會發作,剛剛他的樣子……我以為他會把節目組掀了。】
【紀錄傳媒瘋了嗎?那可是裴晉洲啊,他們也敢……】
【瘋了+1。播放平臺都是裴總的,裴總想讓節目停播,不是分分鐘的事?】
【可能是節目效果呢,早有劇本的。】
【……說話前動動腦子吧!讓千萬網友看你的笑話,裴總那種驕傲的人,有病才會接這種劇本。】
【雖然但是,節目組也不過分吧。過半數反對才取消約會,一般除了情敵,誰會反對?現在這個結果就很不正常吧……】
【這種反對規則又不是首例,H國的戀綜裏早就有了。這不是挺有看點的?】
【嘶……裴總的熱鬧,我看着心慌。】
【有一說一,裴總脾氣也太好了吧?明明可以當場翻臉讓節目組下跪求饒,他卻什麽也沒做就離開了。】
上樓的腳步聲逐漸聽不見了,紀西知腦中卻還是裴晉洲背脊挺直,不避不讓直視攝像頭的模樣。他忽然覺得有些難過,胸口堵堵的,仿佛心上被壓了一塊大石頭。可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麽難過:因為……晉洲哥方才的模樣嗎?
他還不曾見裴晉洲失利過。身為裴家的掌權人,裴晉洲站在了一個很高很高的地方,所有人都只能欽佩敬仰。他強大、聰慧、沉穩、優秀,總是溫雅微笑着,仿佛這世上沒什麽事能難住他,也沒人能讓他難堪。可他竟然在千萬人的觀看下,在一個綜藝節目裏失利了。紀西知第一次對節目組生出了不滿:為什麽要設計這種規則?這個規則一點都不好,很不好!
可節目組是他家的,不管這項規則最初是誰提出的,最後都經過了他哥哥嫂嫂拍板。而他也是紀家的一份子……他曾說過要報答裴晉洲,可他還沒來得及報答他,紀家就先讓他難堪了。晉洲哥現在一定很生氣吧?
客廳的安靜終于被打破,機械女聲再度響起:“今日集體活動的主題是‘争取’。嘉賓們将共同參與游戲,采取積分制進行比賽……”
紀西知怔怔坐在那,似乎是聽進去了,其實根本沒有。規則講解完畢,嘉賓們都站起身。沈子睿忽然開口喚他:“知知,如果我贏了比賽,可以邀請你約會嗎?”
紀西知忽然被點了名:“啊?”
梁顏行到他身旁,溫聲提醒:“剛剛沒聽清楚嗎?贏得比賽的嘉賓可以選擇一人約會。”他輕聲道:“不要走神哦,還在拍節目呢。”
是啊,還在拍節目,沒有什麽比節目更重要了。紀西知“哦”了一聲,努力調整狀态。沈子睿見他茫然的模樣,沒再追問。
節目組的車已經停在花園門口了,梁顏與紀西知走在最後,輕聲細語:“我們現在要去滑草場,那邊臨時搭建了個闖關場地。一會上車你坐我身邊,我和你說下規則……”
紀西知點頭應好,卻又停步轉身,仰頭看向別墅。他想看一看裴晉洲的房間,想知道裴晉洲此時在幹什麽。可是這個方向,他只能看到自己的陽臺。梁顏欲言又止,最後只是無聲嘆氣,便跟着工作人員和其餘嘉賓上了車。只剩紀西知一人孤零零立在車門旁。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身上。沈子睿開口:“知知,過來這邊坐。”
紀西知環視車內,大家都在等着他。可他的腳卻如生了根一般,再也無法前行一步。他喃喃道:“抱歉……”
這句話出口,混亂的頭腦終于清晰。紀西知朝着車內衆人深深一鞠躬:“抱歉,接下來的比賽我便不參加了。我棄權……”
他退後兩步,轉身飛快朝別墅奔去。那身影如風毫不猶豫,只餘聲音傳來:“我想去看看晉洲哥……”
啧啧啧,這一去,那就是羊入虎口:)
感謝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李千泗、阿朗 1個;
感謝欲上青天攬明月、星星和月亮一起閃耀的營養液*10; 、景行含光、SSA、預收咋還不開哇、小甜餅快到碗裏來、寒山、大san的營養液!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