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允許
允許
祁九微看了眼那本書，這書的名字他記得，那是小時候去藏書閣，藏書閣的器靈說與他有緣贈的珍藏。
“不許讀。”祁九微說道。
陸小肆一愣，師父的話仿若一盆冷水澆滅了他的滿腔喜悅。
為什麽……師父會是這樣的反應……
師父不想他讀這本書嗎？
陸小肆第一次鼓起勇氣，向祁九微問道：“師父，我……藏書閣的器靈說，這本書很好，對于修行各個階段都有益，但是，但是既然師父說不讀，那我就不讀。可是……師父能告訴我為什麽不能讀這本書嗎？”
祁九微看着陸小肆，這是他這個一直盲目聽從他的話的小徒弟第一次對他發出疑問。
他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問道：“為什麽要去藏書閣？”
陸小肆小心措辭，回答道：“因為……因為想要去找些術法的書看看，然後藏書閣的器靈說，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修道方法，術法歸根結底是對靈力的使用，功法這種東西終歸是別人的，修道，還是修出自己的功法路數才行，然後他就推薦了這本書。”
祁九微又問：“為什麽要去找術法的書？”
陸小肆低頭小聲說道：“因為……仙師教的術法我都學會了，今天上午不上課，我不想荒廢時間，所以，所以才……”
夜色沉沉，修真之人的目力卻不會被光線影響，祁九微看着少年垂頭，仿若看到了一只喪氣的小貓。
祁九微平靜道：“修真之路漫長，不能急躁。”
“可我只有煉氣期，”陸小肆的腦袋更低了，聲音也更加沮喪，“如果我一直這麽弱，那師父就要一直擔心我，我不想成為師父的累贅。”
“我的……累贅？”祁九微目光微動，他伸出手勾起陸小肆的下巴，發現那雙大眼睛裏竟然已經有了濕意，他眉頭蹙起，“誰和你說什麽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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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小肆用力眨了下眼，把翻湧上來的委屈按下去：“沒……沒有，我只是，只是覺得，如果他們都在備戰論道大典初選，那麽我也不能因為沒有報名就懈怠，以前村學裏的先生說過，逆水行舟，不進則退，我怕我的修為慢了，到時候……給師父丢臉，讓師父擔心。”
祁九微在陸小肆純淨的目光中被他的話戳了心窩子。
他不贊成陸小肆報名這次的論道大典，主要是因為這次提前得太多，而且明顯是要為祁頌造勢。而宋楚作為祁頌母家林家推進來的人，帶着陣修天才的名號，也是抱着要一戰成名的心思。陸小肆前不久因為他的關系和祁頌起了沖突，讓祁頌臉上難看，他們必然不會輕易放過。
那麽論道大典的初選便是最好的機會。
煉氣期只能有一人參加最終的論道大典，基本上已經內定了就是宋楚，如果陸小肆這時候報名參加，勢必要和宋楚對上，上次那事陸小肆為他出頭，那麽他們說不定就要用什麽陰邪招數報複回來。
祁九微雖然對他們的小把戲不屑一顧，但也不想讓陸小肆有任何的危險，所以才不讓陸小肆去報名。
他已經做好了陸小肆可能會心生埋怨的準備，甚至已經想好了安撫的策略，卻不想昨晚這孩子竟然連原因都不問，他說什麽這孩子就乖乖地遵守。
不讓他報名，他就真的聽話不去報名，就這麽無條件地相信自己。
哪怕是擔憂自己會錯失這次歷練的機會，也不過是默默地到藏書閣，去挑選書籍想辦法給自己“補課”。
這孩子，他怎麽能……
祁九微的手從陸小肆的下颌緩緩游移到他的臉頰上，少年原先有些清瘦的面頰已經重新豐滿起來，充斥着屬于他這個年齡應有的活力。
軟軟的，暖暖的。
祁九微感受着手下的觸感，他突然笑了一下。
陸小肆感覺自己的心跳快了一下，血色開始從脖子往臉上蔓延
不論什麽時候，他看到師父的笑都會有一種心跳加速的感覺。
陸小肆感覺到自己被師父摸着的那塊皮膚在漸漸發燙，他默默祈求夜色之下師父注意不到。
祁九微自然是注意到了，他放柔了聲音，問道：“如果我說可以，那麽你想去參加初選嗎？”
陸小肆眨了下眼，然後小聲說道：“想去。”
“你修道時間太短，領悟的術法只有最基礎的那些，很可能第一輪就被打敗。”
“那我也想去嘗試，”陸小肆說道，“我想知道我和其他人到底有多大的差距，我想看看，以我自己的能力，能做到什麽地步，我也想知道，那貓妖的力量，在實戰之中到底要如何運用。我也想試試，”他的眼睛亮亮的，“我能不能自己創造出，一個和所有人都不同的、只屬于我的功法。”
祁九微眸光閃動，他仿佛看到那個，很久很久以前，因為被人刻意忽視、被封鎖學習的途徑，不得不研究自創術法的自己。
他将手挪到陸小肆的頭頂，沉聲道：“好，既然你想去，那就去吧。”
陸小肆不可置信地睜大眼睛：“真……真的嗎？可是……可是……”
陸小肆豪言壯語放完了又開始有點心虛：“那個……萬一我真的第一輪就被人打下來了……”
祁九微伸手揉了一下徒弟的頭發：“那就吸取教訓，想想哪裏還不足，論道不是要争個高低，而是在一次次的術法碰撞中打磨自己的道，再說了——”
陸小肆擡頭，看着師父那總是淡然的臉上露出一個有些張狂的笑。
“——我祁九微的徒弟，就算一時落入低谷，将來也一定會一飛沖天。”
陸小肆感覺到胸口熱熱的，他用力點頭：“嗯！”
看着徒弟挺起小胸脯振奮起來，祁九微伸手又揉了一把乖徒的腦袋。
祁九微并不打算将之前的顧慮說給陸小肆聽，既然他徒弟要去參加這次初選，那麽陸小肆就只用關心修為和術法，場外的事，自有他這個師父為他料理。不論什麽陰邪腌臜的手段，若真敢惹到陸小肆面前，那麽……
月光被厚重雲層擋住，也遮住了祁九微垂眼隐藏住的一縷幽光。
他都會為陸小肆處理幹淨的。
陸小肆絲毫沒有感覺到師父的異樣，他沉浸在師父允許他去報名的喜悅中。
而且是師父親自帶他去太微壇投入靈力！
晚上的太微壇旁沒有什麽人，祁九微先是仔細檢查了太微壇上的陣法，确認沒有任何問題後，再讓陸小肆将靈力投入其中。
看着微微亮起又回歸平靜的太微壇，陸小肆的手腕上出現了一圈青色的花紋，這代表着初選報名成功。
報完名後，祁九微帶着陸小肆回到正陽峰。
“那本《須彌錄》上有很強的執念，”祁九微說道，“是德道仙尊對須彌子聖祖的執念。”
陸小肆睜大眼睛：“對……須彌子聖祖的執念？”
“對，”祁九微回憶道，“修真界大部分人入道都是以一修煉方向為道，比如劍、比如陣，但是德道仙尊不是，他以對須彌子聖祖的執念為道，他入道就是為了去須彌界見須彌子聖祖的，所以他所悟之道并不适用于常人。你現在還未确定所修之道，如果看了這本書，恐怕會受到影響。”
原來如此，因為德道仙尊走的并不是尋常修真者之路，所以師父才不讓他看。
而師父出生即入道，并不會受這本書的影響。
“但是也不用馬上還給藏書閣，”祁九微又說道，“只是，在你入道之前，不可讀此書。确定自己要修之道後，可以粗讀，不必細究，因為那是他的道，不是你的。”
“我知道了，”陸小肆點頭，然後他又有些發愁，“可是……在論道大典初選前，我有什麽辦法能提高修為呢？我只學了幾個術法。”
“不必擔心，”祁九微語氣平靜道，“這段時間你随我住蒼渺閣，白天去修大課，晚上我來教你一些基礎術法。”
陸小肆聞言一震，和……和師父一起住？！
陸小肆從來都沒想過，自己竟然有朝一日能住到師父的蒼渺閣。
同樣沒想過的，還有莫懷清。
莫懷清奉祁九微的命令把陸小肆的東西從恣意園收拾過來，按照祁九微的意思是，将所有的東西都送到蒼渺閣偏院，陸小肆今後都住在這裏。
陸小肆本身就沒什麽東西，全都是來這裏以後師父和莫師兄給他的置辦的，東西有多少莫懷清比他還清楚。
莫懷清心裏對這種情況萬分好奇，他想找和陸小肆獨處的機會問問是怎麽回事，為什麽一開始說不報名，但是陸小肆的名字又出現在了初選的名單上？為什麽仙尊要讓陸小肆的住處換到蒼渺閣？
然而，短時間內，他沒有詢問的機會了。
自從陸小肆住到蒼渺閣後，仙尊給他派了許多外出的任務，讓他根本無暇顧及到正陽峰上，白天夜晚接送陸小肆的活兒也被仙尊攬了過去。
于是，原先忙碌于斬妖除魔、神神秘秘、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靜華仙尊現在頻繁地出現在鴻辰峰的問道院，而他身後乖乖跟着的，是他在師徒大會上收下的徒弟。
到了問道院，徒弟進入道堂，靜華仙尊進論道堂。
原先熱熱鬧鬧的問道院再也無人敢大聲說話，幾乎所有人都低着頭走路，腳步放輕，生怕驚動了論道堂的那尊大神。
大家不知道這尊大神要接送徒弟到什麽時候，又不敢直接去問那小徒弟——仙尊都日日親自來接送了，誰敢輕易招惹。
就在這樣的平靜（？）祥和（？）的氣氛中過了一個多月。
一個月後，太微仙宗迎來了一場大雪，而大雪的第二天，就是小年，也是論道大典初選開始的日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