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大雁

大雁

“參觀？可以啊。”祖淩薇欣然同意，她看了看時間，“不過今天參觀不了太久，我可以陪你15分鐘，40分鐘之後我還有一個會要開。如果你感興趣，可以下次再約我。”

祖淩薇并不意外尚驚雁會對此感興趣，她的作品裏有那麽多第一星歷的元素，肯定也是個複古愛好者。

“謝謝祖教授，那咱們今天就簡單看看。”尚驚雁得以正大光明地進入探索，她其實也不知道能夠得到什麽線索，但直覺告訴她得進來看看。

“我上學的時候專業不是這個方向，沒來過這裏。”敖青雪也好奇地跟了過來。

雲湧雪：“我也是。”

教室裏沒有什麽東西，只有桌椅，講臺，黑板。

實驗室的物品比較多，在幾排透明櫃的最後是學生的私人物品存放櫃，貼着寫有學生名字的标簽。

尚驚雁一一看去，看到角落有張泛黃的标簽，名字是“商頌”。

除此之外，上面還有一個小圖案讓尚驚雁視線凝住——那是一只用墨水描繪出來的、鳥類的剪影。

趁兩個隊友在別處亂晃，她狀似不經意地問：“祖教授，這就是你先前跟我提過的學生嗎？”

“是的。”祖淩薇遺憾地說，“她失蹤前的那個課題還沒有完成呢……我都放在這裏面了。”

她輕輕撫摸過标簽，略微打開了話匣子，“你看到這個塗鴉了吧？小頌就不是個規矩的性子，我讓學生們自己寫标簽，結果發現她給每個人名字後面都畫了塗鴉，還有個師兄被添了一只烏龜。”

“當時把我氣個倒仰，她還嘿嘿笑……現在和她一起的那批标簽都被換下來了，只有她的還留在這裏。”語末，祖淩薇短促地笑了一下，眼裏卻是悵然。

尚驚雁忍不住也輕聲笑道：“那位前輩可真調皮。”

随着祖淩薇的描述，她腦海裏勾勒出的商頌形象更加具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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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塗鴉看起來像個鴨子，不過她畫的其實是大雁。”祖淩薇說，“小頌很喜歡這種鳥類，喜歡含有大雁意象的古詩句。還說如果以後養了孩子，得給她名字裏取個‘雁’字……說起來，小雁你的名字我第一眼就覺得親切，就是這個原因。”

她沒往別處聯想，畢竟“曾經的學生改名換姓遠去流放星系還生了個孩子”這事聽起來太玄幻了，現實幾乎不可能發生。

說到這，尚驚雁已經可以确定“商頌”就是尚淞了。

尚淞這樣做肯定有原因，在沒有探明的情況下，她不會把這個猜想告訴任何人。

她還想起一件事，上輩子福利院的老院長曾告訴她，她當年被丢下的襁褓裏還有一張字條，上面寫着“尚驚雁”三個字，所以就用來做了她的名字。

“看給你取的名，你父母是有文化的人，怎麽會抛棄孩子呢？”

老院長還曾這樣嘆惋。

“老人家就是喜歡回憶，拉着你說了這麽多，都沒帶你參觀。”祖淩薇從思緒裏抽離，開了下自己的玩笑。

“沒關系，反正我留在這裏的時間還長不是？”尚驚雁笑着說。

十五分鐘結束了，祖淩薇關上了實驗室的門。

尚驚雁和敖青雪兩人說說笑笑，心裏卻開始認真思考：怎麽才能從聯夢大的實驗室偷偷打開櫃子順出我母親的遺物？在線等，挺急的。

尚驚雁成為聯夢大客座講師這件事，又在流放星系上了熱搜。

【不愧是咱們流放星系出的天才！尚導是聯夢大目前最年輕的客座講師吧？】

【太厲害了，我也感覺與有榮焉了哈哈哈哈。】

【不知道尚導還會不會回老家，有點想念了QAQ……】

當時她剛剛出發時，原來的粉絲觀衆們就有預感，這躺旅途恐怕會很長。現在預料成真，很多人都怕她會就此定居不再回來了。

對此，尚驚雁沒有承諾什麽，但她在自己原本空白一片的簡介上添加了一句話：埃爾法星系築夢師。

粉絲們發現後，感動中還蘊含幾分不敢相信。

【對比那誰誰、那誰，簡直高下立判！那幾個到了主星系就恨不得洗清自己的出身，難道自己的家鄉很丢臉嗎？】

【突然又有動力了，說不定我們以後也能看到尚導在流放星系的路演！】

【恐怖風真的要變成咱們埃爾法的名片了，真好。最近出了很多學習尚導的新人，還有已出道的築夢師轉行的……】

尚驚雁來到這個世界的起始點就是流放星系，說是雛鳥情節也好，反正她覺得自己就是埃爾法人。

她申請了教職工別墅的住宿，在等待審批通過的期間，周四的晚上，尚驚雁接到了來自曲荔從經紀人的消息。

——她們初步圈定了邀約範圍，要進行下一步面試篩選。

周五，早晨。

尚驚雁對應着曦姐發來的地點，停下新購買的飛行器來到了一棟別墅面前。

星際時代人均居住面積大增，一棟別墅幾乎是社會中層階級的标配了，像雲湧雪和曲荔從這個級別，名下有莊園甚至星球都不奇怪。

這棟別墅外面花木郁郁蔥蔥，幽靜安寧，似乎刻意打理過，連半聲鳥叫蟲鳴都聽不見。

她被接引人員迎了進去，曲荔從的精力不足以一次性會見所有人，所以，今天這場面試只有尚驚雁和另一個築夢師。

那個築夢師是個年輕男人，尚驚雁對他的面孔沒什麽印象，據說和她一樣也是非主流星系的人，通過一些內部介紹輾轉被推薦過來，作品風格很小衆。

“你好。”尚驚雁出于禮貌和他打了個招呼。

對方卻只點了點頭，掃她一眼，和她握了下手，沒有回答也沒有自我介紹，眼神中的矜持倨傲幾乎不屑隐藏，就差把“我看不起大衆向的創作者”寫在臉上了。

尚驚雁：行吧。

X71炸了毛：【這人不紅，倒是比雁雁你還抖！】

“今天就是簡單見一面，馬上你們分別進去和曲老師待一段時間，注意不需要交流，不要發出聲音，只要讓曲老師确定彼此的氣場合不合就行。”

經紀人曦姐壓低了聲音，脫掉毛絨拖鞋，輕手輕腳打開了曲荔從卧室的房門。

這就是第一輪面試的內容？

大歌星的安排的确和普通人不同，特立獨行。

今天和尚驚雁一起來的那個築夢師臉上露出古怪表情，仿佛想說“這也太神經質了”，但嘴唇動了動只說了一句：“好。”

他也不和尚驚雁商量，徑自就往裏走。

誰知，他才剛剛踢踢踏踏走到門口，裏面就傳來一道低沉輕微的聲音：“這位不行，抱歉。”

“什麽？”男人沒想到自己“出師未捷身先死”，錯愕地反問了一句，“這是怎麽判斷出來的？”

曦姐卻已經麻利地走上來，歉然說：“真不好意思，曲老師的決定我們也不能更改，麻煩您了。”

她口中說着道歉誠意滿滿，手勢卻是一個堅決的“請回”。

男人臉色幾度變化，最終還是不情不願地被請走了。

客廳裏只剩下尚驚雁。

尚驚雁想了想，學着曦姐的樣子脫掉拖鞋，悄無聲息地打開門。

曲荔從沒有讓她退出去。

卧室內一片黑暗，當曦姐在身後把門合上後，尚驚雁的眼睛花了好幾秒鐘才隐約看到房間裏的場景。

所有的窗簾都被拉上，深藍色的布料厚重，只在縫隙處被外面的天光映透出一點藍。

天花板是星空投影儀，但現在只有幾顆星星被打開亮着，仿佛主人只能承受這一點光亮。

被子、枕頭、衣服、毛絨玩具……無序地散落在地毯和地板上，當然，最多的還是夢源晶。

價值連城的治療寶石就像最普通的石頭一樣鋪了滿地，尚驚雁得小心翼翼下腳才不會踩中滑倒。

而在幾只巨大的毛絨熊玩偶堆裏，靠着一道瘦削的人影，裹着淡藍色的毯子。

她側對着門口，頭微微低垂着，暗淡星光勾勒出優越的鼻骨嘴唇輪廓。但那形狀姣美的嘴唇微壓着，沒有一點笑意。

紅色的長卷發淩亂地在棕色玩偶上蜿蜒鋪開，一直延伸到了地毯上。

這一刻，尚驚雁聯想到了擱淺在岸上的人魚。

她自己尋了個小沙發坐下，期間，曲荔從沒有說一句話，也沒有擡頭看她。

過了一會兒，尚驚雁感覺到了曲荔從散發出的精神力波動。

——原來她是想通過這種形式“面試”築夢師的精神力波和她合不合。

尚驚雁心下了然，看來剛剛曲荔從刷掉一個人倒也不是因為他沒禮貌沒脫掉拖鞋，而是相性不合。

她也試探着放出一點精神力波，與此同時，精神力開始不着痕跡的靠近曲荔從。

直到此時，曲荔從才擡起睫毛看了她一眼，琥珀紅的雙眸顯得很空洞，眼下有濃重的黑眼圈。

尚驚雁的等級比所有人都高，可以進入別人的精神圖景而不被發現。

她現在做這活兒已經很熟練了，轉眼就潛入成功。

曲荔從的精神圖景就和她的卧室一樣黑，尚驚雁見到了虛無黑暗中被割裂成碎片的水灣，一小汪一小汪地散布着，被她的光一照，折射粼粼波紋。

她順着水流方向往上，來到了圖景中央。

那兒有一片稍大的水塘，岸邊擱淺着曲荔從的核心精神體是。

一只現實裏所沒有的幻想生物，形狀有點像海豚，但更瘦長一點，通體淺藍色，折射着夢幻的光，背鳍、尾鳍等都像柔軟的飄帶花束，拖曳在身後，漸變着淡淡的粉紅。

它的頭部還生着一只紅色的尖角，如寶石般璀璨，可此刻有了裂痕，缭繞黑色霧氣。

然而，這片精神圖景裏最引人注目的并非那美麗的精神體，而是它身上攀附的水母觸角。

尚驚雁向上望去，只見濃郁黑霧裏隐沒着密密麻麻糾纏的觸足。

她發現這只水母怪物和她見到的前幾個不太一樣，體型更加龐大了，傘蓋下還有幾片鐮刀狀的觸須，給人感覺就是：它的等級更高一點，攻擊性更強一點。

尚驚雁今天的時間不夠，所以她沒放自己的恐怖片，而是直接分出一點光團出來斬斷了纏繞在曲荔從精神體上的觸角。

嘩！

一瞬間，水母怪物仿佛感受到劇痛，無數的觸角過了電般瘋狂顫抖。尚驚雁再接再厲，接連斬斷一大片觸須。

水母怪物傘蓋上的色素也在瘋狂擴散、凝聚，最終居然變換出一只眼睛的形狀，“轉”了過來看向尚驚雁！

仿佛被高等生物俯視，尚驚雁剎那間如墜冰窟。但她并不畏懼，而是定定與它對視。

由于給裴意治療，尚驚雁的“進食”很餍足，整個光團的身體都大了一圈，像個高瓦電燈泡。

最終，那水母怪物仿佛畏懼她的熱度一般，游動着消失在了黑色霧海之中。

尚驚雁用光團把斷落的觸須扯下來，運送到了自己的精神圖景裏。

“Li——”

精神體看着這一幕也驚訝非常，此時才終于回過神，發出細微的叫喚。

它圍着尚驚雁游了一圈，用頭上的角蹭了蹭尚驚雁。

“睡吧。”尚驚雁說。

她抱着核心精神體，也不知道怎麽哄睡，幹脆就把它按進了水塘裏。水塘周圍的黑霧被她驅散了一些，範圍變大。

精神體半沉下水面，似乎很驚喜，又“li”地甜甜叫了一聲。而後在她光芒的照耀下，它開始眼皮打戰，漸漸閉上了雙眼。

尚驚雁在小沙發上醒來時，對面的曲荔從已經歪着腦袋閉上了眼睛。

她打開門，對迎面禮貌微笑走上來的曦姐說：“她睡着了。”

“好，我待會兒……什麽？睡着了？！”

曦姐符合流程的話說到一半才猛地音調提高，尚驚雁比了個“噓”的手勢。

曦姐連忙屏住呼吸，探頭看了看，見曲荔從窩在毛絨玩具堆裏呼吸平穩、一副安然入睡的樣子，雙眼都睜大了。

患上空洞症的人會失眠，嚴重時幹躺着一夜也睡不着，吃安眠藥也沒用。曲荔從就是這樣，她必須全天處在黑暗的卧室裏才能打幾個盹兒，但已經很久都沒“睡着”過了。

曦姐看尚驚雁的表情就像在看神跡，尚驚雁無辜地說：“我就是進去坐了一會兒，什麽也沒幹。”

“好……好的，尚導您回去等消息。不，不對，”曦姐忽然又自我否決，“您現在就和我去辦公室詳談。”

尚驚雁點點頭走出門去，前一個男人還在，似乎是不甘心，想看看尚驚雁會不會被錄用。

X71：【好耶！誰讓他那麽傲慢，被打臉了吧！】

尚驚雁轉過頭對他露出一個燦爛的微笑，跟在曦姐身後徑直與他擦肩而過。

男人：“……”

這場詳談極為順利，合同還沒定下，曦姐就已經承諾了以後會為尚驚雁牽線需要的資源。

像她這樣的金牌經紀人，一諾值千金，尚驚雁覺得自己來這一趟就已賺回來了。

之所以還沒簽合同，是因為其餘具體的事宜還得由曲荔從本人拍板決定，比如定制的細則。

晚間的時候，尚驚雁一邊在露臺喝氣泡水仰望星空，一邊收到了蘇瞳打來的通訊。

“曲荔從方的定制要求出來了。”蘇瞳說。

她語氣帶上了一點糾結和為難，停頓了片刻，遲疑地開口，“……曲荔從平時喜歡看第一人稱的小說，她喜歡有代入感的、有奇幻元素卻看起來像紀實的作品，但是又不要游戲的形式，因為以她現在的精力玩不動。只能是電影，不超過兩個半小時。我覺得，很難辦到。”

X71傻眼了：【難怪蘇瞳語氣這麽為難！這要求也太矛盾了。難道我們也要寫個小說出來嗎？】

想要貼近曲荔從的要求，最合适的當然就是游戲，論身臨其境沒有比第一人稱游戲更強的。可是她又偏偏排除了這個最佳選項。

尚驚雁沉吟：“的确有點難辦。”

蘇瞳：“實在不行，我替你拒絕了吧。”

在雙方已有接觸、還交換過聯系方式的情況下，曦姐還讓她來轉告尚驚雁，就是為了表達委婉，尚驚雁如果拒絕的話也不會顯得尴尬。

尚驚雁語調卻含了笑意：“難辦，但是我可以做到。蘇總，麻煩你告訴她們我接了。”

——“代入感”、“奇幻元素”、“紀實感”，這幾個關鍵詞一出，尚驚雁立刻就想到了一種恐怖片的常用拍攝形式。

《靈〇咒》《〇影實錄》《昆〇岩》……

這些作品，都可以有一個統一的分類：僞紀錄片式恐怖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