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歲雲暮下意識撇過頭,待到惡臭稍稍散去一些,他才再次推動棺木。

只聞一聲悶響,棺蓋掉在沙土中,露出棺木裏頭的模樣來。

“空的?”

他看着眼前的棺木皺起眉,裏頭同樣是遍布怪異紋路,被血色所染紅。

但除了這紋路外,便是什麽都沒有,空空蕩蕩,什麽都未放。

怎麽會是空的?

幾個鬼人怎麽會擡着個空棺木,是要去做什麽?

還是說,它們去過什麽地方,棺木中的東西已經放下,此行便是回程,所以這棺木中才是空的。

他低下頭湊近,正是如此,他發現棺木中的血色不是什麽染料,也不是這棺木的顏色,是血,而且還是許多的血。

仿佛裏頭盛着的就是血一樣,才會将整個棺木都染成這暗紅色。

萬人殉血嗎?

不由得,他想到先前在鬼城中的一幕。

伸手抹了一縷染在棺木兩側的血,放在鼻尖輕嗅了嗅,裏邊兒混合着數不清的氣息。

雖不能确定是不是鬼人們口中的‘萬人殉血’,但可以确定這血不是一個人的。

擡眸看了看鬼人要去的方向,他才提劍離開。

而在他離開後片刻,一直躲在不遠處暗石邊的醉惟桑探出頭來。

他先是看了看歲雲暮離去的身影,随後才将目光放在那幾個倒在地上的鬼屍上,頭已經被斬落現在也就剩下個屍軀。

至于那口棺木,此時還明晃晃的擺在沙土中,在這空無一人的陰陽鬼生道前顯得格外陰森。

又看了一眼歲雲暮,見他越走越遠,他才從暗石後出去。

原是想這麽跟上去,但路過鬼人時,他好似想到了什麽,忙又跑了過去。

才靠近就被那口棺木中散發出來的惡臭給擾的皺起眉,捂住口鼻停頓了片刻,他才靠近鬼屍,在它們身上翻找着。

鬼人吃、人、喝、人、血,他親眼見過,但有時能從鬼人身上翻找到凡人的東西。

說來也是諷刺,那些東西都是鬼人用來圈養凡人備着。

就像是喂養畜生一般,至少讓他們不會立馬死掉,把他們當作兩、腳、羊一般養着,最後成為它們的口中食。

他在幾個鬼人身上翻出一些殘肢,已經開始腐爛,但能看得出是人的。

後頭又翻找了一番,他才從其中找出一包幹糧來,只有簡單幾個面餅以及剩下一半的水囊。

東西不多,但能解一時。

擡眸時,歲雲暮已經只剩下一個身影,于是他也不再去翻找而是快步跟了上去。

歲雲暮聽到了身後的動靜,側眸瞥了一眼,見醉惟桑又跟了上來,眉宇微微皺緊。

不知道這人究竟想做什麽,他只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不再理會。

*

一處平原懸崖邊,行來兩道身影,一前一後。

此地為修羅驿道所在,四周環繞數不清的巨大黃石山,石山屹立巅峰,掩去周圍肆虐的黃沙狂風。

但緊随而來的便是炎熱,比起之前在陰陽鬼生道時的炙熱,此處竟是還要再熱上幾分。

又走上片刻,歲雲暮才尋了一處山石陰影邊歇息。

鬼道內雖無日夜可分,但鬼道外卻是細分日夜,他隐約能夠看出時辰,已走了一日。

坐下後他就将手中劍擺在一側,同時低身靠在邊上的巨石堆上。

此地荒涼貧瘠,一眼望去連絲人跡都未有。

之前在陰陽鬼生道時還能瞧見幾處破舊的房屋,而此處黃石山間卻是什麽都沒有,除了石頭便是石頭。

他之前來過這兒,但在裏頭轉了幾日後發現無論怎麽走都走不出這一片黃石山間,可見此處有多厲害。

且此地氣候嚴峻,多走上一步都是疲乏。

側眸時,餘光瞥見不遠處行來的身影,步履蹒跚,搖搖欲墜,好似随時都會倒下。

看着那兒的人,他有些沒想到,竟是還跟着。

不過他也沒在意,只看了一眼便不再去看,微微側身半倚在石堆邊閉眸歇息。

醉惟桑此時也看到了坐在前頭的人,方才眼底還都是疲憊,可這會兒卻都是歡喜。

他跟着歲雲暮走了許久,久的他都有些分不清日頭,只知道一直在走。

好幾回,他都被落下。

就如同方才,不過只在地上歇息了片刻,再擡頭時,人已經走出極遠,只餘下一道身影。

他忙追上去,可追了許久都沒有追上。

只當這是又要被落下了,卻不想竟是看到歲雲暮坐在前頭,那一襲紅衣在這片荒蕪之地格外顯眼。

是在等自己嗎?

他想是的,于是忙小跑着上前,這會兒到也不累了。

歲雲暮也在他過來時睜開眼,眼眸一瞥看去,裏邊兒染着無盡的寒意。

正是如此,醉惟桑才要靠近的動作不由得止下,就連眼中的歡喜也都一同散去帶上了些許無措。

原來不是等自己啊。

他沒再動作,就這麽站了好一會兒,他才去邊上坐下。

不過他這目光卻是一直看着歲雲暮,就像是要從他身上瞧出什麽來一般。

歲雲暮自然能感覺到他的目光,不過他并未在意,見他不再靠前才再次閉上眼歇息。

但也只片刻,他便再次察覺到身側湧來異樣的氣息,知道是醉惟桑過來,眉宇一擰,冷然道:“不想死,你可以再靠近。”話音冰冷刺骨。

他是道門中人,不必要時他不會動手殺人,殺人只會壞了他的道心。

醉惟桑跟了他這麽久,他不會幹涉,是死是活都與他無關。

但若他靠近,他會毫不猶豫殺了他。

眼眸微擡再次看向他,裏邊兒是無盡寒意,看着他的目光就猶如只是看着個死人一般。

醉惟桑見狀又哪裏不知意思,也知道自己若是靠近,興許真的就死了。

他微微頓了頓,随後才将手中水囊遞了過去,“你一直沒喝水,這個是幹淨的。”

跟了一路,他是最清楚歲雲暮有沒有喝水,有沒有吃過東西。

沒有,什麽都沒有,甚至連停下歇息都不曾有,就一直在走。

他不知道歲雲暮究竟是要去哪裏,但也知道,什麽都不吃定是不行的。

這水是他先前在營地時打的,鬼人手中搜來的水囊有鬼人身上的腐臭味,所以他沒有給,只給了自己藏着的。

歲雲暮聽聞眼眸微微一瞥看向那只水囊,随後才撇過頭去,“不用。”

“但......”醉惟桑一聽有些急了,同時還想擡步上前。

但下一刻卻見一道銀光閃過,他腳下赫然出現一道劍痕,兩側石頭被劈成碎屑。

當即,他便知意思,再靠近就會殺了自己。

雖說方才就已經知情,但真正看到歲雲暮動手,他還是有些被驚着,同樣的也是極其失落。

又看了一眼,他才低下頭,“那我放在這兒。”說着将水囊擺在地上,後頭又擡頭去看他。

只可惜,歲雲暮一直看着別處根本未看他,愈發的失落。

待到片刻後,他才坐了回去。

走了這麽久,他早已累的不行,不僅僅累還餓的厲害。

從包袱中翻出一塊面餅,上頭還有腐臭的氣息,是鬼人的。

小心擦拭了一番,将沙土都擦去後他才就着面餅從上頭撕了一半,藏起一半又将手上那一半再撕開一半。

這地方根本就沒東西吃,能吃的也就只有他從鬼人身上找來的面餅,吃一點少一點,只能省着點吃。

将那小半連同水囊放在一起,他才去看歲雲暮,道:“這個面餅有些硬,但這會兒我也找不到其他吃的,你先就着水吃吧。”說完後,他才又坐回去。

歲雲暮聽到他的話回過頭去,目光掃過擺在地上的水囊與面餅,随後才又去看醉惟桑。

這會兒醉惟桑已經坐下,手上拿着另外小半的面餅,正一口口的吃着,有些安靜。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醉惟桑同君和有那麽幾分相似,他看着醉惟桑吃東西時,下意識就想到了君和。

君和也是這樣,吃東西時格外安靜。

不過他身子不好,吃不了這些。

面餅一看就硬的咬不動,君和不會吃這些。

于是,他又收回目光,閉眸歇下。

也是在同時,醉惟桑擡起頭來,但卻只看到歲雲暮閉眸淺眠的一幕,至于那面餅水囊沒動過。

雖是有些失落,但也沒再出聲,将手中面餅都吃完後他又去喝水。

鬼道內水源實在是太稀有,在營地時若不是他手上就一個水囊,他那是恨不得多裝幾個。

這會兒根本不敢多喝,抿了一口後就将水囊藏了起來。

後頭又瞧了瞧歲雲暮,見他歇息應該一時半會兒也不會離開,于是他跟着窩在邊上歇息。

一時間,四下靜了下來。

又過了片刻,有低沉的呼吸聲傳來,可見是累的不行。

歲雲暮側眸看去,見醉惟桑蜷縮着睡在碎石堆邊,面上布滿疲憊。

也難怪,跟着走了一路,哪裏能不累的。

他又看了一眼,這才取過擺在地上的劍,起身準備離開。

“你要走?”

但也是在同時,這才睡下的人竟是醒了。

見歲雲暮起身要走,他也忙跟着一塊兒,手裏還抱着個包袱。

路過地上的水囊時,他又将水囊面餅都收入包袱中,這才眼巴巴地看着前頭的人,仿佛方才睡下的不過就是錯覺。

歲雲暮本是有意撇下他,他此行要去的地方極其危險,根本沒有心思去顧及一個凡人。

再者,他們這會兒在的位置,連他都不能完全說可以活着離開,更別說醉惟桑不過就是個凡人之軀。

現在才入修羅驿道不遠,還能離開,再往前走上一兩日,怕是真的離不開了。

他回過頭去,看着身後的人,明明面上都是疲憊,可卻是倔強的不肯離開。

有些不明白這人究竟想做什麽,于是他道:“為什麽跟着我?”

醉惟桑聽聞沒有出聲,因為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跟着,就是每每看到歲雲暮那雙眼時只覺得心尖有些疼。

那雙眼很好看,可裏頭的神色卻是讓他心疼。

他想,這雙眼中不該是這樣的,可又說不出該是什麽樣的。

站在原地許久,他都沒有出聲,就這麽愣愣地看着。

正是如此,歲雲暮知道應該是問不出什麽來了,側眸又瞥了一眼,才道:“随便你,若是死了,我不會為你收屍。”話落才收回視線,準備離開。

“我不會死。”醉惟桑一聽這話笑了起來。

歲雲暮才轉身的動作随着這番話不由得怔住,手中劍攥緊,許久未再動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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