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 18 章
電視播着動畫片。
鷺鷺看得津津有味。
路觀瀾心裏想着事,走進工作房,需要一點獨處的時間。
回想商銘容帶着孩子來見她,仿佛一場夢。
随着接觸的加深,路觀瀾察覺出許多細節,漸漸改變她對商銘容過去的看法。
路觀瀾本以為那晚的沖動對商銘容造成巨大的身心傷害,致使商銘容不能接受她,連朋友都沒得做,于是逃離到大洋對岸,一別兩寬。
可是通過鷺鷺的言語,路觀瀾了解到商銘容在異國的生活碎片:商銘容收藏着她那晚落下的耳環,心情不好時會拿出來看;商銘容時常懷念她們初中去過的飯店,提過很多很多遍......
這些事說明商銘容雖然無法接受她的愛情,但心底還是把她當作最好的朋友,在乎她,想念她。
思及此處,路觀瀾眼眶濕潤。
她抹了抹眼角,豁然開朗:商銘容在國外不曾忘記她。
這便夠了。
工作間裏有一套專業的攝影裝置。
布景臺的角落躺着兩只深咖啡色的大行李箱。它們是商銘容從溫哥華帶回國的。
剛剛搬來這套疊拼時,路觀瀾讓商銘容把箱子裏的物件清出來歸置,商銘容總說不着急,裏面沒什麽常用的,而且很多東西她沒有記憶。兩只大箱子便被發配到同樣不常用的工作間吃灰。
路觀瀾拂去行李箱上的灰塵,撫摸銀色的密碼鎖,試了學生時代商銘容慣用的密碼——路觀瀾的陰歷生日,密碼鎖咔噠輕響,解鎖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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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商銘容還在用這個密碼......
路觀瀾沒有開鎖,轉動鎖輪,密碼鎖自動鎖定。
她在商銘容的卧室裏沒有見過那枚藍寶石耳環,不知道會不會在這兩只大箱子裏,還是有空叫商銘容和她一起把箱子清理出來吧。整理過去的物件,說不定還能幫助喚起她的記憶。
念完故事書,哄鷺鷺睡下,路觀瀾到次卧看商銘容。
商銘容已經洗好了,扶着牆,擡着受傷的腳,一蹦一跳地上床,路觀瀾走過去扶她。
“謝謝觀觀。”商銘容靠着床頭松了口氣。
路觀瀾到主卧拿了一個薄軟枕,墊在商銘容的腳下,讓它稍微高些,會更舒服。
“你的假我跟人事說好了,加上周末一共有五天。”
“謝謝路總。”
“行了,盡說謝謝。”
商銘容不好意思地笑,打了個哈欠。
路觀瀾幫她理了下被子:“困了吧,早點睡。”
商銘容耷拉眼皮,點點頭,“你也是,今天你好辛苦。”組織藝術中心展開工作,帶她看醫生,回家還給她炖了豬蹄湯。
“笨笨,明天我要用工作間。”
“樓下那個?”
“對,所以需要你把行李箱清出來。剛好這幾天你在家休息。別再嫌麻煩了,說不定箱子裏的東西能幫你找回一些記憶。”
“嗯嗯,觀觀你可以陪我一起嗎?”
路觀瀾莞爾:“好啊。”
第二天一起收拾箱子。
說來也巧,只要商銘容休假在家,天氣十有八.九是晴好的。
工作間裏裝潢有些暗,太陽從窗外透進金色的斜線。
路觀瀾移開攝像機和音箱,騰出一條道,和商銘容把箱子推到客廳。
“放這可以嗎?”
“Ok.”
路觀瀾擦擦額角的汗,對商銘容擺手,“你坐,我把箱子放平,你收拾裏面的東西就行,當心扭到腳。”
箱子打開。
一只裝着生活雜物。
另一只裝着文件資料。
商銘容把雜物一股腦倒進收納箱,重點整理那一箱資料。
有畢業證書,護照,國外的工作、居住證明,舞臺美術作品集......
任何跟首飾沾邊的東西都沒有,更不要提藍寶石的影子。
壓箱底有一本10寸的相冊。
“啊,這個。”商銘容拿起相冊,封皮由老年歷精心包裹,裝飾着一束幹花。
這是箱子裏商銘容唯一有記憶的物件——老商家的相冊。商銘容小學的時候,商母組織拍全家福,在影樓買的。
路觀瀾坐到她身邊:“沒想到還能看到這本相冊。”
相片太舊,有的地方暈花了彩墨。
“我爸,我媽,我奶奶。哎,你看,這有我倆幼兒園跳小天鵝的留影。”商銘容翻動相冊,指着一張褪色的合照,小小只的路觀瀾穿着白色的芭蕾裙,抱着商銘容的腰,躲在她後面。
路觀瀾動容:“這麽久遠的東西,你還留着呢?”她沒想到,商銘容出國後還留存了這麽多關于她的印記。
“那當然!這是屬于我們的回憶啊!”商銘容接着往後翻,還有好多呢。
她們讀大班,在老葫蘆街幼兒園請全班吃蛋糕;小學郊游,捉蜻蜓撈小魚;初中夏令營,小組合作贏得獎杯......
再往後,是她們高中時期,寥寥幾張書信的照片。
那時商家因觸怒楚家而傾頹,商起元夫婦離世,路康年為避禍端,與商家撇清關系,關了路觀瀾一個月的軟禁,迫使她與商銘容斷交。
路觀瀾聯系不上商銘容,幾經周轉,才從同學的同學那裏得知商銘容的電話號碼。路康年每天檢查她的手機,路觀瀾被逼無奈,只能假借筆名,用最原始的書信和商銘容往來。
見字如晤,是兩個無奈異地的閨中密友最常寫的四個字。
再再往後,相冊的最末幾頁,全是兩人的大學合影。
大一報道,商銘容的腦袋包着紗布,在寝室門口跟路觀瀾合照;交換學習,兩人提着行李去巴黎,在機場的藍天下用手合出愛心;美食打卡,旅游打卡,比賽打卡......
然後是畢業照,抛學士帽,擺創意pose,商銘容把路觀瀾公主抱起來。
最後一頁的夾層裏露出一個小角。
路觀瀾把它抽出來。
一張長條形的相片,是拍立得尺寸的一半。
畫面裏像是酒店的床鋪,白床單上散落着幾瓶酒,商銘容穿着斜肩短袖,笑對鏡頭,臉頰微紅地靠向身側,那個方向似乎還有其她人。
商銘容湊近仔細看,發現這張相片的一邊有撕裂的鋸齒痕。
這是被撕開的半張拍立得。
被撕掉的半張照片是誰?
路觀瀾盯着殘缺的拍立得照片,沉靜許久,默默地把它塞回夾層。
商銘容失憶了,但路觀瀾記得。
這是畢業典禮那晚,她們坐在豪華套房床上的自拍合影。
也是商銘容消失之前,她們的最後一次留念。
被撕掉的半張照片是她——路觀瀾。
把她從她的感情裏流放。
裂口的鋸齒,像無形的刀,喀啦啦割開路觀瀾陳舊的傷疤。
路觀瀾仰起臉,心底卷起深海的駭浪,四肢冰冷。
是誰昨晚在暗自慶幸“商銘容在國外不曾忘記她”?
——商銘容是沒有忘記她,但卻努力想忘記最後與她的纏綿。
藍寶石耳環也并沒找到。
路觀瀾突然覺得自己的那些竊喜,好似跳梁的小醜,自以為是,自欺欺人......
她的身旁,商銘容渾然不知。
大學的照片讓失去記憶的商銘容無比新奇:“哇,我的大學生活這麽豐富。觀觀,我還跟你去法國學習過啊,難怪我能聽懂法語。這些網紅打卡我都沒印象,有機會我們重新去一次吧?”
商銘容興奮地說着,路觀瀾卻沒有回應。
“觀觀,你怎麽了?”興致漸漸回落。
路觀瀾起身:“都是大人了,還打什麽網紅卡呢?又不是小孩子。”
神色漠然,眼中的清輝猶如月下寒霜。
她繞過行李箱:“我有封客戶郵件要回,你整理好了東西先放着,一會我來提上樓。坐着好好休息,晚些我給你換藥。”
商銘容的視線跟随她,脖子從這邊轉到那邊。
路觀瀾的背影隐入工作間。
商銘容望了門板一會,惋惜地嘆氣,眼神寂落。
被拒絕的滋味真不好受。
夜裏,商銘容兩眼圓睜。
躺着出神,三省其身:
第一錯,太幼稚。觀觀說都是大人了,不能再小孩心氣。
第二錯,沒眼力。觀觀工作很忙,不能打擾她。
第三錯,不懂事。她已經虧欠觀觀很多了,不能得寸進尺......
可是,真的好想跟觀觀去網紅打卡啊!
其實也不是非要到哪裏打卡。
商銘容就是單純的想跟路觀瀾去體驗,去經歷。她很向往大學相片裏,她們親密無間的氣氛。
只要和觀觀在一起,她的世界就會變得很溫馨、很欣喜。
那種心情,就像雲朵弄灑了糖罐子,劈裏啪啦往下掉星星。
嘩啦啦~
商銘容屏住呼吸,腦中閃過許多粉紅色的畫面:用愛心吸管時路觀瀾鮮豔的紅唇;在更衣間裏路觀瀾暧昧的觸摸;昨晚路觀瀾給她換藥,深深凝視着她說“這輩子對你最好”......
她和她,一輩子最好。
怦怦......怦怦......
商銘容感到眩暈。
她很快樂,又很惶恐。
她想和她更加親近,又想躲藏。
她......在內心深處渴望,想要貼近那張紅唇,延長那場觸碰......
“呼。”商銘容從被窩裏坐起,擡起雙手捂住臉。
臉頰好燙,心跳好快。
怎、怎麽回事呢?
商銘容手忙腳亂地撈出手機,找到她的知心好同桌。
商銘容:【不高興,我有一個朋友,她對好朋友的感覺有點奇怪,怎麽辦啊?】
沈靜松秒回:【怎麽個奇怪法?(小松鼠邪魅一笑.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