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003

“你這是在威脅我嗎?!眼見事情敗露,惱羞成怒了吧!”謝麟瞥見婦人安然自若的面容,心下稍定,當即怒道。

謝閑聞言輕笑出聲,劍尖點在謝麟肩頭,語調有幾分興味盎然的意思,“我說,在那之前,你不應該先說明一下消息的來源麽?難不成你躲在那破廟裏親眼目睹了?”她這一劍,說是威脅謝麟,倒不如說是在威脅西玄王。

謝麟臉上肉眼可見地出現了慌亂,眼神開始亂飄,眸光落到元青身上的時候一亮,“先生,是你告訴我的吧?石碑碎了。”

“确有此事。”元青淡聲回道,頓了一下,又語調平穩地接着道,“可我并未言及是翁主所為。”

謝麟臉上滿是難以置信,“你……你在說謊!”

“你有證據嗎?”元青面色從容地看向謝麟,立在那裏仿佛一道天幕。

謝麟很想上去質問這個人,先前不是都說好了嗎?為什麽臨時又變卦了?但轉念一想,他當初在說的時候,這人便是這樣一副表情,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似的,無悲無喜。是他誤判了什麽嗎?

眼見謝麟的面色不斷變換,西玄王最後一點耐心也被徹底消磨殆盡,當即皺着眉頭冷聲道:“夠了!謝閑,放下手中的劍,你還有什麽要說的嗎?”

“我尚有一個苦惱,想來王弟應當能為我解惑。”謝閑滿臉遺憾地收回手中的劍,回眸示意殿外的随從,“拿上來吧。”

緊接着,便有一堆侍者魚貫而入,每個人手裏都抱着一塊差不多的小石碑。

在場的所有人望着這些差不多的石碑都不同程度地表現出了震驚,什麽情況?!

“正如父王看到的那樣,哪一塊是真的,哪一塊是假的,我實在分不清了。”謝閑頗為苦惱地說道,說着,她又看向謝麟,“王弟對這石碑如此了解,想必能分辨得出來吧?”

西玄王看着謝閑那張一本正經的臉,憋不住笑了,“好了,此事到此為止,孤還沒有老糊塗,這場鬧劇也該結束了。”一塊石碑而已,他說哪塊是真的,哪塊就是真的。謝閑這丫頭,腦子确實活泛,就是太過頑劣,不服管教,實在惱人。

謝麟盯着展露笑容的父王,此刻還有些懵。

“謝麟,禁足一月。”西玄王沉聲道。

謝麟沒有反應,一旁的婦人趕緊出聲提醒,“麟兒,還不謝恩?”

“謝父王。”謝麟回過神,連忙道。

“至于這丫頭……”西玄王說着,将視線移向了一旁坐着的婦人,“就如你所說,去封地吧。”

婦人,也就是魏夫人的面色一變,這話在這兒這麽一說,她在謝閑這裏辛苦維持的形象算是徹底破滅了。雖說謝閑也沒信過就是了。

“多謝父王。”謝閑這次的笑多少有了點真心,可以,不枉她費這麽大勁唱這出戲。

西玄王一看謝閑就頭疼,頓了頓,接着瞥了謝麟一眼,道:“你們母子倆先下去吧。”

“是。”魏夫人順從地起身,用眼神示意謝麟跟上。

謝閑的封地這事兒,說來也挺草率的。之前謝閑見西玄王一次提一次要封地的事,西玄王顯然是不肯讓她走的,開府已經是最大讓步了,但謝閑一次次提及,讓他惱了,索性就圈了塊貧瘠苦寒的不毛之地,想讓謝閑閉嘴,沒想到這封地謝閑還真要了,這下苦惱的人成了西玄王,他的嫡女,怎麽能去那種地方吃苦?

不過事已至此,也只能将錯就錯了。

要說起謝閑和西玄王的親疏遠近問題,其實比較複雜。要說多親厚,那是看不起謝閑的纨绔程度,也看不起西玄王的冷情程度。但要說多差,也不至于,畢竟謝閑能纨绔到這個程度,和西玄王的縱容脫不開關系,到底是嫡出的長女,也有先王後的情分在。

總而言之,這對父女算得上互相看不順眼,但某些時候,也不排除存在共同利益可以一直對外的情況。

——

另外一邊,魏夫人面色微沉地看着自己的兒子,問:“那個元青是怎麽回事?”

“我……”謝麟支支吾吾地不肯開口,只覺得臉上燒得慌。從頭到尾,那個自稱教書先生的人只和他見過兩面,說過三句話,還沒和她的侍從說的話多,不過是些尋常的寒暄。細究起來,她也不過是一個對石刻好奇的教書先生,從一片泥濘中蹚過,身上依舊不染纖塵。

——“我聽聞賦央城有座廟宇,其中有初代西玄王的石刻真跡,似乎頗有分量。”

——“此等關乎國祚之物,若是有人将其毀了,又要平白惹出事端了。”

——“碎成那樣,可惜了。”

“她到底是什麽人?”謝麟咬牙,現在想想,從一開始,就是這個教書先生主動找上門的,再想想這人是他帶去面聖的,氣更是不打一處來,“膽敢如此戲弄我,一定要她好看!”

“這一月,安分些。”魏夫人皺眉輕斥。

謝麟不太情願地應了一聲,顯然還很不服氣。

“這個人不簡單,陛下對她的态度非同尋常,你少招惹是非,聽到了沒有?”魏夫人瞥了謝麟一眼,沉聲道,“左右謝閑馬上就要去封地了,那種地方,再翻不起什麽大浪來。”

“是,母親。”謝麟拖長聲音回道。

魏夫人皺眉,“別忘了,陛下不是沒有下旨殺過親子。”

“是!”謝麟一個激靈,陡然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他仗着父王縱容包庇,加上謝閑要被趕去封地的消息才敢如此作為,可若是父王改了主意,他的下場就會和二哥一樣。

——

宣清殿。

“開心了?”西玄王無奈又頭疼地掃了謝閑一眼,道。

謝閑神色自若,“您是指平白被誣陷這件事嗎?”簡簡單單地禁足一月了事,還真是符合她對這個人的刻板印象。不,倒不如說,今天的這件事,和他的縱容和默許又有多大的關系?她才不相信那對母子敢輕易拿國祚來進行這種實名制的陷害,必定有所倚仗才是。這個倚仗是什麽,還需要說嗎?

所以說,自诩為棋手的傲慢,真是讓人厭煩。

西玄王從謝閑的眼中讀到了所有,眸光微沉,他并不認為默許這種争鬥有什麽問題,說白了,西玄王謝勉,是一個絕對的利益至上者。他不在乎這個過程中會不會有犧牲品,他只要一個符合他預期的結果。

這才是這對父女之間存在的根本性矛盾,謝閑并不打算做一顆棋子,而西玄王這個棋手,又太過固執了。即便有一絲親情的紐帶在,這條紐帶也只剩下已故的先王後了。

“此事到此為止,休要要提及。”西玄王沉聲開口,“既然要去封地,還是來談談輔相的人選吧。在這點上,孤可以給你絕對的自主權。”

謝閑對他的反應并不意外,說到底,西玄王也不是非要袒護謝麟,不過是因為他還有用罷了。至于輔相的人選……是得好好斟酌一下。

就在這個時候,有侍者快步走進來,朗聲道:“啓禀陛下,翁主侍讀求見。”

“哦?”西玄王揚眉,似是有些意外,但轉念一想,人估摸着是謝閑帶進宮的,便沉聲道,“讓她進來吧。”

“是。”

洛明瑾走進殿內,不動聲色地掃了一眼殿內的情形,視線掠過元青的時候微頓了一下,而後才欠身行禮,“見過陛下。”

“不必多禮,此番觐見所為何事?”西玄王直接沉聲道。

洛明瑾緩聲開口:“臣,自請與殿下一道前往封地,還望陛下恩準。”

西玄王還沒開口,謝閑便輕笑了一聲,而後道:“正好,人也不用選了,就這位吧。”

西玄王皺着眉頭看向謝閑,半晌,才沉聲問:“決定好了?”

“決定好了。”謝閑很是随意地回道,不假思索,以至于顯得十分草率。

西玄王目光沉沉地盯着謝閑看了片刻,方才開口:“也罷,孤準了。”事情發展到如此地步,他對王後也算是仁至義盡了。

“你們兩個退下吧。”西玄王沉聲接着道。這兩個人,指的自然是謝閑和洛明瑾了。

謝閑側眸看了元青一眼,輕揚了下嘴角,直接轉身走出了殿外。洛明瑾斂下眸中的情緒,跟了出去。

殿外,謝閑揚眉,“不是不合格?”洛明瑾這些時日,不是一直在猶豫要在哪方下注麽?

“我有自己的判斷,殿下。”洛明瑾面色從容地回道,沒有對自己的心思被看穿表現出一絲一毫的震動。

謝閑聞言低笑了一聲,“希望你做了對的選擇。”

“嗯,所以做好準備吧,殿下。”洛明瑾悠悠開口,話中深意有些耐人尋味。

謝閑挑了下眉,沒繼續這個話題,“你先走吧,我還有點事要辦。”

洛明瑾簡單一颔首,淡聲回道:“是,殿下。”說罷,便自行離開了。

謝閑輕揚了揚嘴角,文學世家,居然養出了一位野心勃勃的人物,很有趣不是嗎?

與此同時,宣清殿內。

西玄王眉目威嚴,面色沉沉地開口:“北銘之人,來我西玄做什麽?”

“私人行程罷了,陛下。”元青緩聲開口,“在下一介草民,被如此矚目,着實惶恐,若無其他要事,可否容草民先行告退?”她嘴裏說着惶恐,面上依舊沒什麽表情。

“孤知曉了,退下吧。”西玄王微微眯了下眸子,道。

元青淺笑着颔首,轉身離開。

西玄王盯着元青的背影遠去,偏頭低聲吩咐,“去查查她的動向,盯緊點兒。”

“是,陛下。”

走出宣清殿的元青輕車熟路地往宮門口走去,她的侍從還在宮門外候着。

行至半途,元青看到了一個熟悉的人,偏頭面色淡淡地問道:“殿下在這裏做什麽?”

“看不出來嗎?堵人。”謝閑揚眉,從陰影中走出來,嗓音在風裏顯得有些低冷。

元青面色未變,“堵我?”

“方才剛剛得罪了人,多少也該有點自覺吧?”謝閑漫不經心地說着,視線就這麽直勾勾地挂在元青身上,像是正在圈地的冷血動物。

元青打量了她片刻,唇角便勾起一個淺淡的弧度,“只記仇,不記恩?”

“哦,我準備先把仇報了。”謝閑說着,已經将人抵在了牆邊,而元青,竟也沒抗拒,就這麽直直地站在那裏,眉眼稍凝,渾身上下透着股處變不驚的淡定。

謝閑傾身湊過去,唇瓣距元青的側頸不過咫尺的距離,她被鼻尖萦繞的淺淡冷香晃了一秒,眸子一沉,而後沒頭沒尾地低聲道:“是你吧?”

同類推薦